第25章 “晚安。”25

　　历卓把这张照片转发到自己的微信。

　　历卓满足了。

　　电竞选手一向只会出现在网络上，直播中，哪怕到现场观看比赛，也离得人群很远很远，看到这张并不算豪华，还有点乱的训练室照片，历卓终于觉得距离近了一些。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历卓凑到江寻星耳边，又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每次寻寻都不好好回答他。

　　但江寻星没理他，目视墙壁，像是在思考。

　　江寻星很少有这样出神的时候。

　　“寻寻？”历卓把手放在江寻星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害，要不去阳台说？别吵到方方和岩岩，我上个厕所顺便。”

　　阳台的风很凉，历卓只穿了短袖短裤，门一开，浑身直哆嗦，立马往厕所里钻，江寻星便靠在栏杆前等他出来。

　　隔着门，江寻星问道：“你觉得，做一件事应该考虑很多吗？”

　　“你想做什么？”历卓问。

　　江寻星：“说不清楚。”

　　“我有的时候觉得你是挺别扭一个人，就是，傲娇你知道吗？”声音隔着门传出来，空荡荡的感觉，然后是冲水声，历卓打开门，又继续道，“你都问我了，你应该挺想做的吧，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反正不会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吧？那想啥，就去做呗。”

　　江寻星：“但我没想好以后该怎么办。”

　　历卓问：“以后？你是指？”

　　“考研，留学，或者工作？”江寻星也不确定。

　　天太冷，历卓纠结了两秒要不要冲个手，最后还是认命的把手放到水龙头底下。

　　“你一天到晚都在纠结什么？寻寻，你看起来不像会迷茫的人。”历卓实在很无法了解江寻星的想法，“以后该干嘛？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才大一吧？大一！”

　　历卓强调了这两个字，“大一的目标就是把四级六级先过了，有时间去比比ACM，其他的事慢慢想啊。”

　　“……”

　　历卓看向他：“你别去看网络上的鸡汤，如果真的说除了学习、实习、提升自己之外都是不务正业，那寻寻，你之前的那些兼职，奶茶店，主播，勤工俭学，是不是也在浪费时间呢？”

　　这个问题，江寻星回答不出来。

　　对于兼职，他给自己的理由是要养活自己。

　　但他完全可以去干点别的，比如实习，或者参加比赛，A大的计算机专业是国内顶尖水平，即使只是大一新生也是有含金量的，至少证明了一个人的学习能力，找一家公司实习并不难。

　　实习工资也足够养活他。

　　那他为什么不想去？

　　江寻星轻拍历卓的肩膀，说：“你继续睡吧。”

　　和江寻星说话很简单，不用说多少，他自己能慢慢想明白，历卓也不纠结这个问题，麻溜的进到寝室爬上床，还不忘比心：“爱你哟。”

　　江寻星无视这三个字，打开电脑，坐在桌前，整个人倚靠椅背，双手插在上衣兜里。

　　屏幕自动弹出WIT和九州直播的登录界面，自从几天前混满了920的全勤之后，江寻星还没登过直播账号。

　　他摁下Enter键，界面跳出两颗糯米团子形状，碰撞几下后显示登录成功。

　　右上角私信栏有两条来自陌生人的私信消息。

　　我真的好无聊啊：好几天没看到主播了。

　　我真的好无聊啊：以后还播么？

　　三天前发来的。

　　播了这么久，好歹还有一个人记得他。

　　这一个月时长没白混。

　　江寻星回复：播吧。

　　反正预不预告都没什么人看，他点开直播，又打了两局。

　　早上打排位的没多少人，每次匹配都要等一两分钟，江寻星没什么耐心，退了排位房间，开了把人机。

　　他一直心不在焉的1V5和人机周旋。

　　人机的套路比寻常玩家要多得多，在某个时刻，人机图标忽然消失在地图里，江寻星下意识点开小地图，标了个点。

　　——他想提醒队友小心这个方向。

　　下一刻，江寻星愣了一瞬。

　　直到此刻江寻星这才注意到，他好像一直保留着从前的意识和习惯。

　　比如会时时刻刻注重保护自己的手指，比如在游戏里特意去留意对手所在的位置，再比如，在昨天复盘时，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进入到了那种认真专心的状态，就好像之前每一天都要做这样一件事一样。

　　这两年他一直没想明白，他躲的到底是司空，还是电竞？

　　所以，他为什么不想去实习？

　　是不是由于心里在某些地方还留了念想，还在挣扎着想要回到某个他呆了三年，甚至还想呆得更久的地方？

　　江寻星很少试图剖析自己的想法，他一向只会蒙头往前走。因为剖析自己和人际交往是一件同等困难的事。

　　他击碎人机的时间领域，下播，合上电脑，又去床上躺了许久。

　　临近中午，宿舍另外三人才悠悠醒来，睁眼便看到江寻星坐在床沿，怔怔出神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吕一见到他就醒了神：“寻儿，你回来了？你昨天去了A&S战队基地？！”

　　孙岩也激动：“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你居然认识Night？！为什么平时聊天的时候从没听你讲过？！那张VIP票居然是Night送的吗？！”

　　江寻星：“……”

　　这不用想就知道必定是历卓说出去的。

　　江寻星瞥向历卓，历卓心虚的瞥开眼神。

　　方吕和孙岩抓着江寻星问了些历卓已经问过千万遍的内容，江寻星实在想不明白这些无聊的问题为什么他们每一个都要问去，简单回答，最后还是孙岩肚子先响了一声，方吕和历卓大笑，飞快洗漱，四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一进食堂，历卓眼尖，看到柳漫和另外两个舍友坐在不远处的位置上。

　　江寻星的颜值太过醒目，柳漫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几人，理了理头发，两个舍友妹子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打完饭，四人两两面对面坐着，柳漫没走，还坐在位置上，时不时往这个方向瞥一眼。

　　“你看人家。”孙岩说，“喜欢得太明显了吧，寻寻，从了吧，院花啊，这么漂亮你为什么要拒绝啊？”

　　“别说这种话。”江寻星说。

　　历卓也说：“不是，我说你啊，你也该谈个恋爱吧？你看老方，多快乐啊！前几天回来脖子上那个印你看见没，哎我去，我都不好意思问他干什么去了。”

　　“滚滚滚，晚上都回宿舍了，还能干什么了？”方吕捂住脖子，表情看起来却有点可惜，他又将话题转移到江寻星身上，道，“我说句公道话啊，柳漫是真不错，我女朋友也是人文院的，说她人缘可好了，女孩子间那点事……和女生玩得开你知道什么概念吧，总之确实不错。”

　　每次一谈到恋爱，江寻星都一脸禁.欲，等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逼逼完，淡淡甩出三个字：“……没兴趣。”

　　说着，手机震了一下。

　　然后又震了好几下。

　　历卓：“你电话响了？”

　　“不是。”江寻星解锁屏幕。

　　这震动，这频率，这速度，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果然，向晚一连发过来整整一屏幕的对话框。

　　向晚：早啊，我醒了。

　　向晚：………

　　向晚：你人呢你人呢！！

　　向晚：[惊恐][惊恐]

　　向晚：睡醒去你房间居然空了！

　　向晚：你就这样走了吗！

　　向晚：我以为我们关系好一点了。

　　向晚：到宿舍了吗？

　　向晚：不会还在睡吧？

　　向晚：算了算了，不可能，这个估计在吃饭。

　　向晚：我猜对了吗？

　　文字又多又碎，话题还跳跃，看的眼睛疼，江寻星选择性的回答了两个问题。

　　江寻星：睡不着，就回来了。

　　江寻星：嗯，在吃饭。

　　放下手机，历卓等人见实在劝不动江寻星这块木头，干脆利落的转了话题。

　　历卓问：“下午有个比赛直播，一起看么？”

　　方吕第一个举手：“看啊！”

　　孙岩夹了块肉放嘴里，好奇道：“你不去约会？没课时你都在陪女朋友的吧？”

　　方吕摆摆手：“去不动去不动，女朋友今天和舍友逛街，太累掉。”

　　历卓：“那就一起看呗，下周比赛还挺多的，A&S要打三场来的。”

　　三场等级赛。

　　还有一周之内要完成的二十多小时的加训。

　　江寻星又点开微信。

　　江寻星：[蜡烛][蜡烛]

　　向晚：？？？

　　等级赛在未来一段时间会安排得相当密集，与此同时，WIT世界联赛也即将展开全球范围的宣传，第一场预选赛就定在一月份，一月一日，元旦。

　　WIT的关注度越来越广。

　　周五下午没课，江寻星按排班表去奶茶店兼职，本周A&S第三场等级赛正好在这个下午开始，江寻星没法看直播，便只能将手机放在点单机旁，在工作间隙从论坛上看各路网友的文字直播。

　　【卧槽，这操作太秀了吧，Night直接把地图炸了？？对面本来躲得好好的，被炸得一脸懵逼。】

　　【里怀布阵范围太广了吧？他怎么在峡谷和礁石同时布下阵的？？】

　　【SEEYOU这一波抗伤太硬核了，HONGYOU加Buff的时机准得没话说啊，直接把全队奶回来了。】

　　【真的一点也不给对面机会啊[笑哭][笑哭]】

　　【哦哦哦哦哦哦哦镜头又给Night了！！太帅了吧！看多少遍我都好爱啊！！】

　　【结束了，今天三局时间都不太长，都在十二分钟以内。】

　　【赛后互动，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主持人手气太差，抽到了观众提问，送命题问为什么你们看起来没有很开心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比赛太无聊？结果里怀说，一周加训三十小时，再打三场比赛，精神怎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加训三十小时？为什么？】

　　【主持人刚刚也问了，他们不说，为啥不说啊？】

　　【回楼上，Night后来回了，他说再也不任性了，估计是之前那场去针对Null被罚了，哈哈哈哈哈。】

　　【我操，A&S要有狙击手了吗？你们看到没——狙击手，你在看吗？我又赢了。我操这是什么帅炸天的发言！！！人间宝藏A&S！！！】

　　一出场馆，向晚便给江寻星发去消息。

　　向晚：有看比赛么？

　　离客流高峰期还有一个多小时，再此之前江寻星还能偷闲玩会手机，他回复。

　　江寻星：没，在兼职。

　　江寻星：看了会论坛。

　　向晚：看来有进步，之前问的时候都只回没看。

　　向晚：我们关系果然好了很多！

　　江寻星：毕竟你每次都会cue一下狙击手。

　　向晚：所以，我们寻寻要加入A&S了？

　　江寻星：没有。

　　后面一条消息向晚隔了几分钟才回，估计刚坐上车，这次比赛场地在H市，离江城大约两小时车程。

　　大概是没手打字，向晚发了一条语音。

　　“Pluto，离预选赛还有一个月，好、紧、张、呀。”

　　Pluto。

　　向晚叫得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并且意图明显。

　　江寻星决定终结这次聊天。

　　江寻星：多喝热水。

　　放下手机，江寻星勾了勾嘴角。

　　“小江。”临下班前，店长叫齐店内所有人，“今晚早点下班，我们一起吃个饭。”

　　今晚正好是副店长生日，店长顺势组了饭局，全职的店员加上学生兼职，十多个人一起订了家自助烤肉的包间。

　　店长年纪比他们都要大些，听说在开奶茶店前干过不少工作，经历过社会毒打，平日里就会对来兼职的大学生多多帮衬，今晚又喝了些酒，格外健谈，尤其爱开导旁人，一嘴一嘴的人生大道理。

　　他轮着说了一圈，最后轮到江寻星，躲都躲不掉。

　　“小江啊。”店长语重心长的说，“你是我们店里年纪最小的啊，你啊，做事认真，又是A大高材生，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你别老闷着啊，什么都不讲，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沟通啊，多沟通，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店长问。

　　江寻星点头。

　　店长往江寻星的杯子里倒了啤酒：“好，知道对，就干了这杯，不多，就一杯啤酒，爽气点！”

　　江寻星仰头，一饮而尽。

　　他不常喝酒，尝不出啤酒的小麦味，只觉酒水微苦，滑过喉咙时没太多感觉，但到了胃便觉得烧。好在店长也只要他喝这一杯。

　　“以后要多说点话，知道没！！”店长喝得满脸通红，抓着江寻星说。

　　然后，耳边也响起向晚的声音：“没有沟通，阻梗和问题永远都不会解决的。”

　　很多时候，有些问题，有些话，总得在特定场合下才会突然想明白。

　　就像现在。

　　事情总得说清楚的。

　　他能躲这两年，那以后呢？一直躲下去？

　　他分明不是这种性格。

　　“知道没？！怎么没声呢？”店长追问。

　　“嗯。”江寻星回答店长，“知道了。”

　　这顿饭吃了挺长时间，人多了，餐桌上还有酒，大家又在一起工作，本来就比较熟，话题多到说不完，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一直吃到了商场打烊。

　　周六上午有两节临时调整的课程，江寻星回到宿舍时，历卓方吕和孙岩都已经睡了，他虽然喝了两杯酒，但不多，又或许是由于这两杯酒，让他现在精神得睡不着。

　　洗漱换好衣服后，江寻星轻手轻脚的拖出椅子，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了电脑。

　　屏幕的光在寝室一隅亮起，印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他打开WIT登录界面，在账号/用户名框里，输入他曾经打过无数次的字母。

　　——SAT-Pluto。

　　接着输入密码。

　　此时网速很快，加载框只是转了一圈便跳出登录成功的提示。

　　然后是WIT游戏桌面跳出的系统框。

　　【亲爱的SAT-Pluto，时隔763天，又一次在时间领域见到你，欢迎回来。】

　　*****

　　历卓定了四个闹钟，每隔五分钟响一次，他不想起来时，能硬生生扛住魔鬼般环绕耳边的闹铃，直到第四个，才迷迷糊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枕边的手机先看一眼。

　　然后，历卓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卧槽啊啊啊啊！”

　　孙岩的床铺和历卓的连着，扛过了闹铃声，没扛过历卓猛的晃床和这声“卧槽”。

　　“怎么了？”孙岩直接被吓醒，睡眼惺忪的爬起来。

　　历卓语无伦次：“这这这……啊啊啊啊……我的天呐！！！”

　　“怎么了啊？”方吕也被吵醒，一脸懵逼的坐在床头。

　　“岩岩，方方，寻寻！！”

　　“嗯？”江寻星昨晚精神到了凌晨四点，这会才睡了不到三小时，却一点也不困。

　　历卓左右看看，手脚并用爬到孙岩床上，把手机怼到孙岩面前。

　　手机屏幕太亮，差点没把孙岩给闪瞎，揉了好几下才找到双眼的焦点。

　　是WIT论坛，整个首页飘的都是SAT，Pluto相关的帖子，有旧帖，也有新帖，最上方是一条半夜才发出来却被顶成Hot的热帖。

　　【震惊！！我看到了什么？！消失两年多的Pluto回来了！！！】

　　楼主：我！的！天！呐！朋友们！！！我刚刚太无聊，登了游戏，随便搜了几个职业选手的ID，我居然看到Pluto在线！！！他已经两年没上过线了！！！

　　[图片][图片][图片]

　　几张图片是游戏截图，Pluto在线，Pluto正在游戏，Pluto购买了新皮肤。

　　这楼一开始本来没什么人回应，毕竟这年头，高仿号太多，而且Pluto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比较陌生，只有寥寥数人对于回复这楼，多半还是在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真正让事情变成Hot的是一位主播，主播之前也是WIT职业选手，人缘不错，把圈内大佬几乎都加了一圈，后来退役做起全职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