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没要
柳忆别过脸,不自在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听皇后的意思,并不欲将那密信公诸于众,反而是想拉拢我对付华琼,我猜他们是忌惮华琼手中,太子私联大军的证据。”齐简并没直接回答。
先前太子私结大军之事,风声大雨点小,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重要证据华琼并没给出去。
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很可能华琼猜到太子或皇后手里,有这封通敌铁证。太子和皇后,又顾忌华琼手里私结大军罪证,不敢动作。两者互相牵制,倒是维持住微妙平衡。
柳忆明白,在这时候,齐简成了打破平衡的关键。
太子和皇后,希望他能助其对付三皇子,反观三皇子,也希望齐简不要插手,妨碍其暗中动作。
不过这中间,也有点说不通,皇后和太子手握罪证,为何不早早发难,至三皇子于死地?却偏要等到自己被拿捏住把柄,才放出风声?
左思右想,只可能是,这封密函最近才找到,联想到信函所用,是齐王的匣子,柳忆有个大胆猜测,却又不敢将话说出来。
“你也这么想吧?”看着他纠结表情,齐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也觉得,他们近日被逼急了,派人去了我父王埋骨之处,才找到这封信,是不是?”
见柳忆神色凝重,齐简笑笑:“不是随便扔进乱葬岗就好,只要有那么个地方,我总归,能找到。”
好不容易有些线索,派人去寻总好过无头苍蝇,柳忆也跟着点点头,想说两句宽慰之语,又觉得说什么,都过于苍白。
“我早看开了。”齐简捏着柳忆脸颊,逼他露出个笑容,“我们现在还是先说说,免死金牌的事。”
“你知道啊。”柳忆避开齐简指尖,苦着张脸。
齐简冷哼一声,开始舔嘴角。
“也是哦。”柳忆喃喃道,“皇上身边太监总管,都是你的人,这事你肯定能听见风声。”
“所以,免死金牌呢?”齐简挑眉,“三皇子通敌、太子动手,父王的死,他们都有份。然而,皇后不拿出密函,就不能定死华琼通敌,我怕我出手,他被逼急,很可能将柳家推出来顶罪,到时候,这金牌就要派上用场了。”
柳忆低下头,没接话。
齐简沉默许久,最终轻叹一声。
“罢了,这么些年都忍过去了,还能再忍忍,你既不愿柳家涉险,我再寻机会也就是了。”齐简挑起柳忆下巴,让他直视自己。
柳忆眼圈泛红,想问为什么愿意相信柳家无辜,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为你。”齐简却懂了。
轻轻吻上柳忆忽闪的睫毛,齐简将他揽进怀里拍拍:“就算柳家真参与,也是被利用,为你,我不会追究,而且我父王,也不会在意,他毕竟,早就不想活了…”
感动和震惊一起袭来,柳忆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感动落泪,还是先震惊于后半句,齐王早不想活了。
齐简亲吻完睫毛,沿着脸颊亲吻至鼻尖,又顺着鼻尖朝下,含住柳忆双唇。不过这次,并未用舌尖侵占,反而蜻蜓点水般吻过,再次向下,亲上柳忆颈间。
小小刺痛过后,柳忆脖颈儿上,出现颗鲜红圆润的草莓。
种植小能手亲亲那草莓:“也不知那位,什么时候才将封王旨意昭告天下,不过金牌应该在你手上吧?把免死金牌拿出来,这次我虽不欲出手,但为保稳妥,还是先派人把金牌送去西边。”
柳忆摇头,闭眼也亲上齐简双唇,一触即分,柳忆小声道:“拿不出来了。”
齐简挑眉,面露疑惑。
“拿不出来了。”柳忆胡乱抹几把脸,睁开眼睛,“我没要。”
这次,轮到齐简错愕,他定定看着柳忆许久,眨了眨眼。
柳忆笑着抚上齐简眼角红痣,那天,他攥着金牌和圣旨,沉默许久,还是原样放回木匣之中。
黄丝木料金光闪闪,里面那块纯金牌子,柳忆做梦都想要,可是,不能要。要了这圣旨和金牌,无疑是在齐简心底插上一刀,为了柳家,柳忆自认可以舍弃一切,但却不能,也不愿,逼着齐简舍弃一切。
“你…”齐简弯起眼睛,眼底微红。
免死金牌和异姓王,不仅代表荣耀,更代表安稳。哪怕,先前不知柳家被诬通敌之事,听完老太监转述后,齐简猜测柳忆不会拒绝。所以,他一直在等,等柳忆坦白,也等柳忆发难。
不过柳忆却装作若无其事,张口闭口不提,仿佛根本没这么件事。
直到今天,从华琼那里拿到那叠信,齐简才明白,柳忆到底在犹豫什么,也更笃定,柳忆会留下圣旨和免死牌,谁知…
“你竟然,没选柳家?”齐简声音轻轻的,好似带着春水破冰脆响。
柳忆转过头,看向窗外海棠,青涩嫩绿的小果子缀在叶间,生机盎然。他不好意思般抿抿嘴,小声嘟囔:“就不许我也任性一回?”
齐简也跟着看向海棠,想笑,眼底却映出水光:“我以为…”
听出他声音发颤,柳忆赶忙回头,对上那双泛着红晕的眸子,柳忆心尖微动。
选柳家还是选他,这怕是齐简心结,不过,毕竟自己有前科在先,也怪不得齐简担忧,何况,也不只是前科,哪怕此时此刻,危及性命之时,柳家和齐简,自己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柳家。
“以为我会选柳家吧?”柳忆眼圈再次红起来,说两句违心话骗骗人,能将小霸王龙很快哄好,可是,情爱之中,又怎容的下欺骗?
忍着心痛,柳忆试图将话说清:“你想的对,你和柳家,如只能活下一方,我确实会选柳家。”
齐简嗯了一声,紧绷嘴角,垂下眼眸。
“但救下父母和妹妹后,我会去找你,生不能同寝,死,总该同穴。”柳忆越说声音越低,说到后来,耳垂红得仿佛滴血。
齐简猛地抬头,眼底水光氤氲中,又蹦出璀璨星光。
柳忆还想再说点什么哄人,对上那双眼睛,脑子有些发晕,该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反倒是齐简很快忍住泪意,笑着甩甩头:“放心,我还舍不得你死,既然没有免死金牌,下一步要如何走,倒需要仔细想想。”
柳忆拍怕脸颊,也试图平复心绪:“对,下一步…”
他愣了愣,忽然笑道:“皇后不愿拿出那封信,我们,却可以拿出来。”
齐简疑惑地看着他:“你想遣人盗信?”
柳忆摇头:“皇后肯定很看重那东西,盗信难于登天。”
“那你?”齐简挑眉。
“盗是不行,但我们可以造。”柳忆将写满字的宣纸烧掉,又铺上一张,蘸墨缓缓落笔。
齐简顺着他的笔触看去,几笔过后,纸上多了个华字。看着那字,齐简错愕已极,不敢置信般盯住柳忆。
“别这么看我啊。”柳忆用左手摸摸鼻尖,右手继续落笔,华字之后,又多个琼字。
这两个字不论笔体还是风格,都仿若三皇子亲笔,就连琼字最右侧那点,尾端细微上翘,都与三皇子所书一模一样。
齐简微微蹙眉:“你怎么?”
柳忆不自在道:“那不是戍边嘛,闲着也是闲着,我带兵操练之余,就临摹来着。”
“临摹华琼的字?”齐简脸色诡异起来,眉头越皱越紧,“你闲着没事,就临摹他的字?”
“不是不是,不光是他。”求生欲瞬间爆棚,柳忆把手摇出残影,“皇上、太子、蒋风俞甚至蒋太傅,前朝叫得上名字的,大部分我都临摹过。”
“哦?”齐简声音听不出悲喜,舔着嘴唇的舌尖,却出卖了他心情,“我都还不知道,你竟有搜罗别人笔迹的喜好。还叫得出名字的,都能仿写出来?嗯?”
不知哪句话触动柳忆心绪,他抿抿嘴唇,声音小下来:“也不是都能,有一个人,我仿不出来。”
“谁?”齐简瞪他。
柳忆捂着脖子,声若蚊蝇:“你。”
见齐简没开口,也没动嘴意思,清清嗓子,柳忆继续道:“只有你的字,我不曾临摹。”
边境清苦,一戍五载,带兵打仗之余,总要做些营生。
柳忆闲来无事,翻出许多书信,连着柳将军早年间和朝臣私下往来信笺、请柬等归在一处,又将圣旨也要过来,闲暇之时,便一封封仔细读完,再逐字临摹下来。
只是这些信里,独独没有齐简的。
“你把我们早年书信,都烧了?”齐简咬牙切齿,捏住他手腕。
“没有没有,我单独收起来了。”柳忆见他有生气意思,只能实话实说,“我那不是不敢看吗,见字如见君的。”
齐简轻哼一声,嘴角勾起。
“哎,先别说这个了,我们把信仿好要紧。”柳忆挣开,悬笔拉足架势,“你背我写,保证还原。”
齐简却没开口,笑着扭头走开。
柳忆迷茫地看着他,只见齐简挑开珠帘,进入里间,不多时传来拉动暗格声音,齐简很快折返回来,手里拿着张泛黄纸张。
将那纸铺在案几上,齐简笑道:“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这是,你攒下的纸?”柳忆愣了愣,摸着纸张有些心疼。
“写吧。”齐简随口说出信笺第一句,等柳忆仔仔细细写好,又再说一句。
直到柳忆写出整张真假难辨的信函,齐简才笑着张开手,将捏在掌心的那根金链子,套在柳忆脖子上:“玉牌没了,就用这根链子凑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