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火女(二)18

  “我不吃,”盛灿阳指了指黄毛,“他吃。”

  黄毛:“精品牛羊肉,总吃了吧?”

  海日:“不好意思,我吃猪肉吧。都说了自己点自己的,为什么老是问我啊?”

  黄毛:“你他妈吃个屁火锅!”

  海日愣了一下,试探着问盛灿阳:“这,不会还是个四川人吧?”

  “不是。”盛灿阳刚才似乎一直在聊天,现在终于把手机扣了下去,然后打开一次性的碗筷,拿起水壶,把瓷碗烫了烫。

  海日松了口气,就听盛灿阳说:“重庆的。”

  海日把筷子拍在桌上,说道:“那我告诉你,我是个内蒙人,打架我不怕你,老子今天就要吃鸳鸯锅,你有什么意见?”

  黄毛站起来就要走:“我走了。”

  盛灿阳拉了一下,说道:“冷静冷静。”

  “我受不了这个,”黄毛道,“你知道的,我受不了这个,哥。”

  盛灿阳笑疯了,说道:“忍一忍,看在我的面子上。”

  黄毛勉强坐了回来,把菜单甩在桌上,对服务员喊道:“服务员!点单,点他妈的!”

  海日说道:“先来两瓶白的。”

  盛灿阳和黄毛:“……”

  海日:“草原白,有没有?”

  服务员懵逼:“那是啥?”

  海日退而求其次:“你们有什么白的?”

  “江小白?”服务员犹豫道。

  海日:“来五个,摆桌上。”

  盛灿阳捂着额头,已经不想管了,海日把自己画好的菜单递给服务员,然后说道:“蔬菜拼盘里不要放红薯和小油菜,麻烦了。”

  黄毛道:“那你到底来火锅吃什么?”

  海日莫名其妙,说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涮在自己的锅里,味儿大。”

  黄毛说道:“我下次再和你一起来吃你是我爹。”

  “别别,”海日说道,“我当哥挺好的,没有什么过界的想法。”

  盛灿阳已经笑得崩溃了,笑得抬起膝盖来,服务员也笑道:“好吧,就这些。”

  海日说道:“88。”

  说话间,他注意到盛灿阳的手机不断地有短信发过来,一条接着一条,让人以为是视频通话,可是又断掉了几声,是真的有人在不断地给他发信息。

  盛灿阳就当做没有看见,还在听海日和黄毛在闲扯。黄毛也好像早就习惯了,仿佛是没有看见的样子。

  海日感觉这哥俩可能还有一些故事,是放在背后的,海日心中有些不安,就算知道盛灿阳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也有打理自己生活的能力,但是盛灿阳在现实生活中被绊倒过,在海日心中,盛灿阳的人生取向和交友能力都是要打一个问号的,他名为帮盛灿阳,实则想知道他现在都在和什么人在一起做什么。

  海日很怕盛灿阳再一次让自己陷入人生的绝境,尽管他们都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都在现实生活中放弃了生命,但海日还是觉得,自己更担心盛灿阳。

  海日隐约间感觉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来自何方。

  盛灿阳是谈恋爱了,还是在谈些别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在谈什么?

  海日心中都是问号,但是只好忍耐着什么也不能说。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晚上九点多,白酒一瓶也没开,三个人就光吃饭吃了这么久,还扯了些闲话。

  黄毛是个挺幽默的重庆小伙儿,说话有股东北味儿,听说是因为他妈是东北人。

  来到这儿的人唠嗑,都挺爱唠自己是怎么来的,海日就说自己是生病了,其实他的意思是自己有抑郁症,黄毛却一拍大腿,伸出手来跟他如老乡见老乡似的要握手,说道:“巧啊,我也是,你是什么病?我白血症。”

  海日:“……”

  海日一直觉得这孩子有些过于瘦了,瘦得像颗豆芽,却没想到是因为他生病了,其实根本没看出来。

  盛灿阳给俩人的杯子都倒满了水,他早就吃饱了,在一旁嗑瓜子,听这俩人聊天,一般都不搭话,就是安静笑笑,然后给他们俩递一下东西,把菜下进锅里。

  海日说道:“我是抑郁症啊。你才多大,得了这个病?”

  “那就得了呗,刚高一,”黄毛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抑郁症也是大病嘛,都一样,都过去啦,得就得了呗,有一句俗话是说,阎王要你三更死,你活不过五更,但是我就不一样了啊,我不活三更,也不活五更,唉,我这就死,你阎王说的也不算。”

  海日犹豫了一下,说道:“兄弟,你这,也没说的算啊。”

  黄毛一拍大腿:“操,就他妈你能杠。”

  盛灿阳笑了起来,胳膊搭在椅背上,闲闲地看着他们俩,安安静静地样子。

  海日扫了他一眼,心中就是一动。盛灿阳就像是误入人间的大帅比,太他吗帅了,帅得令人发指,在海底捞的魔鬼灯光下,居然也显得光芒四射的温柔。

  黄毛注意到海日的视线,也看了眼盛灿阳,然后对海日说道:“你说他怎么长得这么人模人样的?长成这样还有什么烦恼啊?”

  海日真诚道:“我也想知道。”

  盛灿阳:“滚。”

  黄毛:“说真的啊,我要是长这样,没钱治病我也不自杀,我去当主播没准能火呢,还能把病治了,那些小姑娘哐哐地给你刷钱。”

  说到主播,那海日真是太有的话聊了,他道:“哎,有道理啊,你平时在哪儿看直播?”

  黄毛眼睛一亮,盛灿阳把额头捂住了,绝望了。

  半小时后,海日和黄毛快手互关,互相分享了一波主播,一见如故,感情日进千里,彻底打破了隔阂。

  盛灿阳坐在一旁玩手机,浑身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气息。

  黄毛说:“哥,你知道拼夕夕吗?”

  “知道啊,”海日说,“怎么着?”

  黄毛:“咱们这儿也有!老便宜了,阳哥棒棒糖都是我在拼夕夕给他买的,嘿嘿。你也可以试试。”

  海日开心道:“真的假的!?”

  盛灿阳终于忍到了极点,站起来,说道:“收拾东西,回家。”

  黄毛:“海哥,别介意,他就这样。”

  海日:“理解理解。”

  盛灿阳说:“大爷们,十点了,回去让你海哥看看剧本吧,各回各家了。”

  海日只好跟着一起站起来,黄毛住在另一栋酒店里,把他们俩送到了楼下,海日心情轻松愉悦,感觉挺开心,盛灿阳关上车门,叮嘱黄毛慢点,海日自己一个人抱着五瓶打包回来的江小白,推开酒店门,刚走进去,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回来啦?”

  海日:“?”

  前台员工马上从工位上走下来,说道:“这么巧啊?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海日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啊……”

  盛灿阳这时候走进来,看见俩人,还以为员工找海日有事,莫名道:“出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聊聊,”员工笑道,“你先上去吧。”

  盛灿阳:“?”

  盛灿阳一挑眉,问道:“聊什么?”

  员工看了眼海日,一脸你懂我的样子,海日:“?”

  海日:“聊啥啊?”

  员工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你们去吃饭了?”

  盛灿阳往后一依,靠在了石柱上,也不走了,看这俩人聊,完全无视员工催促的视线。

  员工见他不走,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加你好友,你怎么没加?”

  海日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你啊。”

  “我以为是卖减肥药蛋□□的,”海日不好意思地道,“就没加。”

  员工拉了一下海日的胳膊,笑道:“怎么说话呢?”

  海日把手挣开,也笑着道:“加我什么事?”

  员工:“……”

  “没别的事就这样吧,刚吃完饭,喝多了,有点醉,”海日礼貌地道,“下次一定。”

  盛灿阳也站起来,拉了海日一下,对员工道:“下次一定。”

  员工:“……”

  海日被盛灿阳拉走,回头冲员工挥了挥手。盛灿阳只拉了他不到两米,放开了手,按亮电梯,低头看了眼手机,海日注意到上头满屏幕的未读信息。

  俩人谁也什么都不问。

  电梯“叮铃”一声到了一楼,俩人都没有说什么,盛灿阳依旧是倚在电梯墙上,松松散散地看消息,四楼很快就到了,海日走出来,犹豫了一下,说道:“明天叫我?”

  “嗯,”盛灿阳一抬眼,眯着眼睛,看着他,有些茫然的样子,问道,“你几点醒?”

  海日:“几点都行。”

  盛灿阳:“那我来叫你吧。”

  海日心里还是挺开心的,看着大帅比的脸,感觉无比愉悦,说道:“明天见!”

  盛灿阳笑了笑,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一闪而过,对他挥了挥手。

  海日:“?”

  海日愣了一下,犹豫了瞬间,开口叫住盛灿阳,说道:“你有什么事吗?”

  盛灿阳有些奇怪,问道:“嗯?”

  海日:“感觉你心里有事,如果需要我的话,你知道的,随时来找我。”

  盛灿阳笑了笑,说道:“一切都好。”

  海日:“……”

  盛灿阳复又冲他挥了挥手,认真地说了声:“明天见。”

  海日:“明天见。”

  他心中始终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以前曾经有过,就是他在北京看见了盛灿阳的最后一面,他隐约觉得这红毛小孩要离自己远去了。

  而此时此刻,海日又升起了这样莫名的感觉,他又从盛灿阳的身上嗅到了未知而危险的气味。

  这让海日心脏紧缩,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海日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就像是北京的那次一样。

  回去之后,海日躺在床上想了片刻,翻身起来开了瓶酒,干喝了两口,正好剧本就在酒瓶下头,他趴在床上,扯过了剧本,看了两眼。

  小女孩的妈妈在在做饭的时候,点起了一根烟,跟朋友在窗帘边打电话,说起自己的生活和近况,满口都是开心,笑着告诉朋友,自己已经在年轻时尝够了刺激和浪荡的滋味,现在很喜欢穿着宽大的睡袍,给一家人做早餐。大女儿已经在上学,小儿子还在家里,打算让小孩子晚上一年学,可以多快乐一年。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外头的残阳如血,零星的飘云反射着橙红的天空的颜色,整个大地铺上了暖色调的滤镜……

  妈妈把电话挂了,烟头掐灭在窗台上,去看厨房里的汤,巨大通透的窗子敞开着,一阵风吹来,把烟头吹到了地上,烟头的微弱的火光碰到了地毯上的浮毛,一场最简单的物理反应,空气、火源、易燃物,加上一点点的和煦的微风,微弱的火苗舔舐着地毯,没有任何预兆,转眼间微弱的火苗茁壮成长起来。”

  海日读着这段的形容,感觉挺有意思的,不知道是出自谁手。

  女孩的妈妈和弟弟死在了大火中,爸爸抱着小女孩,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后半生被火光吞食,在巨大的火焰下,一切都变得漆黑。

  父亲自己养育着一个女孩,女孩在精神和物质同样狭窄的空间中,开始改变了人生态度,绝望中唱道:“我是一只没有翅膀的小鸟,天堂的门不向我敞开,我这只小鸟每到夜里啼叫,没人来擦掉我眼角的泪花——”

  海日想象着盛灿阳唱着这样的歌词,心中已经有了画面,他相信盛灿阳一定很诠释得很完美,盛灿阳擅长这样的绝望的角色,他身上有同样的气质。

  而在这样绝望的心情下,小女孩忍受着别人的同情的目光活着,有时候一个从痛苦走出来的人,最痛苦的是要忍受别人对自己的痛苦的擅自揣摩。

  父亲两年后再娶,女孩也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比他大了十岁,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女孩慢慢地也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当做了人生的信仰,她喜欢唱歌,想当一个歌手。

  男人被她深深地吸引,每天沉迷在她的歌声中,女孩在酒吧的舞台上唱了《Is that all there Is》,穿着风情的红色长裙,高高的开叉,露出一条雪白的大腿,摇曳着唱着火光里的故事。

  在歌词中,她注定要失去自己的爱人,歌词中说,她以为失去了他,她以为自己会死,可是她没有。事实上也是如此,在故事中,男人也确实离开了她,因为一些非常离奇的小事,男人甩开了她,并且很快爱上了其他的女人。

  女孩没有继续念高中,离开了学校,失去了母亲,弟弟,她的父亲又再娶,爱人离去,她又是一个偏执自我的女孩,没人能理解她的痛苦,她选择做一个歌女,在酒吧昏暗的夜里唱歌,从此人生中只有一个又一个伴着黄色灯丝的夜晚,也没有白天。

  真正的人生就是这样,充满着意料之内的痛苦,有些事情就是你能预料到会发生,也预料到自己会很痛苦,但真正发生了之后,什么也没有减轻。

  海日看着剧本,慢慢地留下了两滴眼泪,觉得看得太累了,只有几页的东西,却让人心情很沉重,他拿出手机来刷了会儿快手,又过了一关消消乐,时间已经爬到了十二点过后,海日这才继续看下去。

  女孩变成了女人,有了一些钱,离自己的梦想很远,仍旧做不成橱窗里的歌手,在夜里爬行。

  她把自己的房间称作巢穴,在三十平米的房间里,感觉自己的一切都无处安放。

  女人在酒吧里唱:“Is there all there is?”

  她看见曾经爱过的男人在卡座里听着她的歌,怀里依偎着一位耀眼的女士,而自己却已经像是干枯的玫瑰。

  女人意识到自己多年前就该死在火里。不该有爱情,更不该有梦想。

  女人高亢的唱道:“我没有一天恐惧死亡!”

  “我没有一天在恐惧死亡,”女人张开双臂,唱道,“就让水倒流,让血液流淌,让我死亡,生命像是人染上的一场大病,我与病共存,时时刻刻忍受着疼痛,终不能克服。”

  海日:“……”

  女人意识到,一切都那么难得到,却轻易地就会失去,她忽然升起了杀心,回去后点起了一把火把,戴上了一片黑色的眼罩,穿着红色的睡裙,从街头走到巷尾,走过之处点燃火光,整个城市中火光四起。

  女人回到舞台上,天色已经渐明,透过酒吧的窗子,她看到了许久没有看过的阳光,女人跪在了舞台上,泪流满面地笑了起来,唱道:“长眠啊——梦想啊——爱情啊——你可知道生命为何物?先生,先生,没有尝过痛苦,请不要妄议生命,幸运的家伙,冷眼旁观吧!尽管来嘲笑我——”

  女人用火点燃了舞台,自己站在了熊熊的大火之中,火苗的舌头舔舐着她的全身皮肤,她笔直地站在立麦前,用沉稳又平静的语气,念道:“I remember when I was a very little girl,our house caught on fire.I'll never forget the lookon my father's face as he gathered me up in his armsand raced through the burning building out onto the pavement.”

  And when it was all over I said to myself,Is that all there is to a fire?”

  “Is that all there is?”

  女人问道:“Is that all there is?”

  全剧的最后一句台词,就是女人最后的这句话,“Is that all there is.”

  这就是全部了吗?

  海日感觉一切都无从回答,看完之后只觉得怅然若失,剧本不长,演起来似乎一两个小时就能结束,海日却觉得看起来很累,故事没有那么多狗血的情节,平铺直叙、简单地、直白地讲述了生活和命运是如何摧毁掉一个人的灵魂,打断了她的骨头,让她爬不起来的。令人胆寒的故事。

  海日开始想知道这是谁写的了,不过估计着黄毛和盛灿阳也不会告诉他,这剧本实在是不像是他们俩自己写的,那是哪来的呢?海日又想到了盛灿阳那些没完没了的信息。

  第二天海日被敲门声吵醒,他昨天晚上一直到两点多才看完剧本,之后一直脑袋里纷纷扰扰地,很乱,有些轻微失眠,一觉睡醒,盛灿阳已经来找了。

  海日看了眼时间,是上午十点钟,他睡得有些浮肿,顶着鸟窝头去开门,打开了门也不看门外是谁,直接进卫生间去洗漱。

第16章 火女(二)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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