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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脸色一变:“零,我怀疑爸爸留下的东西,在黑带里。”
“黑带……”降谷零沉思片刻,“我一直怀疑你父亲留下的会是芯片之类的,也许做过什么加密处理,所以渡边研的人才连厨房的调料罐子都不放过。”
“远藤警官说,我家作为现场有人守着,东西也留着,渡边财团的人拿走了麻生勇辉寄来的财报,才相信了他的话派人去工厂,但他们应该没有把我衣柜里的黑带也拿走。”
“这事儿我记住了,今天就去查。”降谷零沉稳地讲道,“你放心,之前是我疏忽,但既然麻生找得出财报,说明他们的漏洞已经不止一两点了。还有……小葵。”
“嗯?”泷川葵从来对他有百分百的信任,他既然说亲自去查,她自然是不用担心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安室透’这个身份吗?”
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表情,泷川葵心跳突然慢了半拍:“不知道……你不方便说就……”
“我不想再隐瞒你什么了。”降谷零沉声道,“安室透背后,还有一个名字。”
波本。
充满神秘色彩的跨国犯罪组织让泷川葵听得心惊胆战,那些恶魔般的獠牙、乌鸦般的黑色羽翼、鲜血淋漓的牺牲……还有,从未改变的,对光明的守护与充满热忱的期冀。
还好我遇见你了。泷川葵一边听,一边暗想。
还好,我还能做好饭等你回家,还能让你在斡旋与面具之后露出真实的脆弱,还能在你疲惫之时拥抱你。
“你不怕吗?”降谷零平时话不算多,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下来,甚至觉得有点口渴。他醒了以后也没喝水就跑了过来,泷川葵见他嘴唇都有些干,单手拉开抽屉,拿出一瓶水递给他。
降谷零接过来,没有拧开。
“波本有什么好怕的,”泷川葵眨眨眼,“等我出院了,就去喝一瓶。”
降谷零如释重负地笑了,他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站起来直接在泷川葵额头盖了个印:“好啊,我陪你喝。”
在外面晃悠了一圈的远山纯子刚打算进去,恰恰好地看见了这一幕,一把推开阿真,满脸“啧啧啧酸死了”的表情。
可怜阿真什么都没看到,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纯子姐,你再不进去,买的吃的就冷了。”
“放心吧,”纯子吐槽道,“你姐夫打好几份工,饿不着你。”
什么咖啡师、侦探……小葵太不够意思了,把这个最好的朋友瞒得死死的。
不过这位小警察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纯子觉得十分放心,把吃的塞给阿真,哼着小调走了,她还得帮小葵处理泷川家的事情呢。
*
泷川葵恢复的不错,很快就坐在轮椅上,被降谷零推出去晒太阳了。一年里最冷的时候终于过去,人人都对鸟语花香多了分期待。
她二十三岁的生日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住在公安联系好的单间就是舒服,夏目薰子和花崎铃美得到特批偷偷来看过她一次,生日这天实在来不了,便发了祝福的视频。泷川葵觉得自己又成了千万粉丝羡慕嫉妒恨的标的物,居然提前听到了薰子新专辑的歌。
这回,除了往常陪她的阿真和纯子,一起吃蛋糕的还有几个相熟的公安警察。远藤三郎充分发挥了逗比属性,自觉地当起了主持人,添油加醋地讲出了一段儿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可惜没人买他的账。生日的重头戏,就是零罕见地露了一手,自己弹着吉他给她唱了生日歌,这件事儿太浪漫了,浪漫到公安内部能八卦个三五年。
警视厅的警察从黑带中取出了芯片,泷川景留下的证据终于得见天光。渡边财团相关的人纷纷落马,渡边研首当其冲地吃了牢饭,不过这都是后话。
这天,降谷零和泷川葵又牵着手在外面晒太阳散步,备用机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人尾音都带笑:“波本,好久不见。”
降谷零一改常态,立马进入角色回应了几句,随后面色沉重地挂了电话。
该来的时候总会来。
最后,还是泷川葵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是不是要走啦?”
“嗯。”降谷零恋恋不舍地握的紧了一些。
“等你回来的时候,”泷川葵压着颤抖的气息,笑道,“说不定我就是‘泷川医生’了哦,我的粉丝团给你留个位置。”
降谷零笑道:“那我真是亏了,等我回来的时候,要给你一个大物件呢。”
他们又沉默了片刻。
卧底任务,从来都是不能等的。
“小葵……”降谷零突然开口。
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么,你就不要……等了。
但他再看向她的笑脸,又觉得所有的逃避都是对这份感情的不尊重。
怎么能反悔呢?
“小葵,给我一年。”他认认真真地说,“一年以后,我会来找你,照顾好自己。”
他轻轻放开手,越走越快,像是再停留一秒,就再也离不开一样。他的背影还是一如往常地坚毅孤决,只是心里多了牵挂的地方。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他舍不得死。
尾声·花田
“您确定吗?我真的没交过学费……”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办公处的老师一脸无奈,头一次见到送钱来的学生,“喏,缴费记录,电子的!我可没什么权限更改,哎哎,知道了!”
她正色道:“同学,你都来两回了,知道你中间停了些日子,重回校园不容易,应该更成熟是吧,别难为我们啦。”
泷川葵非常“成熟”地“哦”了一声,看着那位老师去处理别的问题,一脸懵逼地走出来。作为早大的准“大一新生”,因为太过激动,这会儿才八月初,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地把能办的手续全办好了——除了不知道是哪个同学打学费输错了卡号,交到了她的卡里。
就在她想着怎么把钱还回去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远藤的电话——她从出院以后就很少再联系公安警察了,渡边财团逃税结案后更是一头扎到了书堆里。无奈还有个不省心的傻弟弟,找不到他未来姐夫,就缠上了人家远藤警官,每天问东问西,居然真的凭着小身板考上了警校。
“葵小姐吗?你现在在哪儿呢?”远藤罕见地没有扯白几句,径直问道。
“远藤先生啊,找我有事吗?我在早大西门……”
“行行,你在那别动,我开车十分钟就到,有事儿。哦,你这会儿不急吧?可能得占你点儿时间。”
“急事是没有……不过你要……哎?喂?”
她记得远藤挺好说话的,不是这个德行。
这电话挂的,跟她家零一样。
远藤三郎一打方向盘,愤愤不平:“降谷零,报销油钱!”
“赶紧啊你,”电话那头的零懒洋洋地说,“对,就是要少说两句,要不惊喜感都被你败光了。”
远藤懒得跟他讲话,一踩油门加速开了过去。
由于怕败坏所谓的“惊喜感”,远藤真是堵上了泷川葵对他的全部信任,才在她的一串儿问题里稳如泰山,把车开到了东郊的别墅区。
泷川葵表面平静地配合这位警官,心里却打鼓一般地接近了真相——
是零回来了吗?
东郊别墅区是“真纪不动产”的得意之作,花大价钱请了设计师,又建了好几年才成型。每一栋别墅都是独立的,建的大气又精致,却也互相关联,有专门的安保系统。泷川葵自然对这项工程有所耳闻,但从没来过,亲眼见到,也不禁赞叹了一番。
远藤停稳了车,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钥匙,双手递上:“我就送到这儿了。21号,你的惊喜在等你,请。”
泷川葵更加确定是零回来了,心都快跳出来了,说了声“谢谢”就一路跑了过去。
21号位置很好找,但别墅正门明明是指纹锁,她举着钥匙,先是迷了一会儿,绕着房子转了一圈——这栋别墅带了好大一个花园,踮脚看看,能瞥到几抹亮眼的黄色。
她终于摸到了带锁的门,掏出钥匙,正正好插了进去,却觉得呼吸一滞,有点不敢打开。
这一年多,她和零只是断断续续地见了三次。零在她出院前还溜回来看过一回,后来有一次短暂的晚餐,一次波洛的擦肩——过了一段儿,他连波洛的工作都辞掉了,像是在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
泷川葵有时候也会做噩梦,梦见他们阴阳两隔,攥着哭湿的被子坐起来,找出那本诗集,一遍遍地抄着“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好像这样就能携手白头,不必早早相忘。
那些甜蜜的、痛苦的、迷离的回忆一同涌来,她的手颤抖着转动了钥匙,锁芯“咔哒”一动,一阵风吹过,门便自己开了。
她看到了一整个花园的向日葵。
八月初的向日葵开得正好,紧紧挨在一起的花瓣包裹着硕大的蕊,它们一簇一簇地傲然面向东方而立,淋漓尽致地诠释着生命的意义。如此朝气,如此灿烂,那是如火的生命之花。
而那花丛中,她日思夜想的爱人穿着白衬衣走过来,绚烂地如同劈开重重荆棘的光芒,又温柔地如同清晨纯净的微风。
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直到在花田中与他重逢。
降谷零单膝跪下,掏出一枚戒指,认真地说:“小葵,我回来了。”
“你愿意嫁给我吗?”
【正文完】
番外·生日(上)
降谷葵醒的时候,外面天才蒙蒙亮。前两个星期医院事情太多,睁眼闭眼都是工作,神经一直紧绷着。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是这么早就醒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是时候调整一下状态了,微微偏过头,便看到了躺在身旁的降谷零。
他闭着眼睛,小半张脸陷在枕头里,头发乱糟糟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很多。降谷葵有些焦躁的心瞬间就静了下来,幸福感悄无声息地流过。
这是他们结婚第十一年的九月。
但降谷葵并没有怎么体验到所谓的“三年之痛”、“七年之痒”。降谷零于她而言,是一颗恒星,他的爱和光芒可以伴随她走过亿万光年。况且,他们工作都忙,朝夕相伴仍是奢侈。如果说与初识那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是在爱情中慢慢品出了家的味道,一直保护着彼此最本真甚至有些幼稚的一面。
躺了一会儿,降谷葵还是睡不着,便打算悄悄起来准备早饭。
她轻轻挪远了一些,怕把降谷零吵醒。如今他虽然不像从前一样一个人活成一支军队,但只是相对而言的轻松,昨晚还是熬了夜。
而降谷葵刚坐起来,就被人从后面整个抱在了怀里,温热的呼吸越过肩膀。降谷零还有困意,却带着几分狡黠,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降谷葵没反应过来,就被带着倒在了床上。
“你睡醒啦?”降谷葵笑着问。零不是第一次耍这种伎俩了,她不说破,他就一次比一次兴致高。
“没呢,”降谷零帮她把被子掖好,打了个哈欠,含混道,“起这么早干嘛,再睡会儿。”
“去做点好吃的呀,”降谷葵往里靠了靠,连他新长出来的胡茬都看的清清楚楚,“今天不是叶风生日嘛。”
降谷零眼睛都懒得睁,又把她抱紧了一些:“今天我一直在家,东西来得及准备。”
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降谷葵索性就闭目养神起来,也许是太有安全感,她居然真的睡了个回笼觉,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那半张床空着,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降谷零已经起来做早饭了。
降谷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非是出差,一家四口一定要坐在餐桌前,一起好好吃个早饭。零和葵刚结婚的时候,为了工作方便,还住在市区。后来降谷零从一线退了下来,降谷葵也调了工作,加上东郊发展越来越好,不论地铁还是新干线都有直达车,周边配套的幼儿园、小学质量也不错,他们才搬到了东郊的小别墅。
聚少离多的滋味谁都不愿意再体会,但一直黏在一起也不现实。如此,早饭便成了一根坚实的纽带,一个隆重的仪式。不管工作再忙,都要在一天最开始的时候享受和家人一起的时光。
降谷葵洗漱一番后便去了厨房。
零正系着围裙煎蛋,他已经离开波洛很多年了,但手巧会做饭一点儿没变。他轻车熟路地把鸡蛋打好搅匀,倒进平底锅,锅里很快响起了“嗞嗞”声。一旁的自动咖啡机已经结束工作,香气悠悠地溢满了厨房。
他们的儿子降谷悠一正坐在餐桌旁,穿的十分正式,还戴着小领结。他听见脚步声,便抬头打招呼道:“早啊妈妈,爸爸说饭快好了,坐这儿等就行。”
“早,小悠。”降谷葵四顾一阵儿,发现少了一个人,“叶风呢?”
“还没起呢。”悠一向卧室的方向看去。
他面前是一张卡纸和一排彩色蜡笔,方才,他正专注地给线稿上色。这是给妹妹叶风的礼物之一。降谷悠一才七岁,却有种艺术家的气质,不论看书、画画还是弹琴,都是一坐三四个小时,举手投足都是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他上学早一年,但也不过二年级,就常常在降谷零的书房里翻看那些大部头,时常引经据典地来一段儿,语出惊四座,今年夏天还拿了国际钢琴比赛少儿组的冠军,熟悉一点的长辈常常开玩笑叫他小神童。
但零和葵养娃一点都不轻松,因为悠一还有个不省心的妹妹叶风。
六岁的降谷叶风是家里的小阎王,小时候皮上天,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哭天盖地的声音都要传到隔壁去了。稍微长大一点,就是幼儿园里出了名的小霸王,看着瘦瘦小小的,居然敢跟大她两岁的男孩对着干,摔的满身黑青也不掉一滴泪,硬是让对方一边喊妈一边哭着跑回家。叶风不想听课,她前后左右的小朋友都没办法听课——因为她不是踢人家凳子,就是折纸飞机扔到后面,要么就是在同桌的作业本上画火柴人。除了亲哥悠一,叶风几乎没什么同龄人朋友,这可愁怀了当爹妈的。
降谷葵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叶风这性格到底像谁,自己小时候也皮,但没这么出圈儿地皮。于是她缠着零问了三个月,以至于对他小时候打架的光辉历史了如指掌。降谷零一脸无辜,跟幼儿园老师说的好话快顶上二十年工作说的好话了,三番五次地想把叶风揪回来收拾一顿,无奈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降谷零舍不得欺负自己的小情人。小情人还倔,知道要挨打了,泪也只是在眼眶里打转,不落下来,看着可怜兮兮的,降谷零屡战屡败,最后都是好声好气讲道理说好话告终。
盼星星盼月亮,小阎王降谷叶风终于要上小学了。
悠一和叶风在同一所小学,同学们住的也都不算远,还有很多别墅区的邻居。降谷零为闺女操碎了心,觉得要帮叶风给新同学们留下一个好印象,他和降谷葵,还有表面靠谱、实际还是个小屁孩的悠一三个臭皮匠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开学初的一个周末、刚好是叶风生日的九月十六号这天,办一场生日会,邀请附近的小朋友一起来玩一玩。
此时,生日会的主角叶风正在自己的公主床上躺成了“大”字型,她有独立卧室,还美其名曰幼儿园老师教导“学会整理自己的东西”,不让家里人进去,于是她的卧室就变成了猪窝。降谷葵隔几天会捯饬干净,不出三天,整洁的公主房就又变成了猪窝。
“叶风,起床啦,早饭已经做好了哦。”降谷葵看到自己昨天的心血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心里感慨了一番闺女的惊人破坏力。
“知道了妈妈。”叶风嘴上答应,一动都不动,接着在床上摆造型。
降谷葵就知道是这样,撸起袖子,伸手把她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等下有好多同学要来呢,帮你打扮打扮,漂漂亮亮地见他们好不好?”
知女莫若母——叶风人后住猪窝,人前还是要面子的。
她眼都不睁,张开胳膊,表示同意。降谷葵本来想说她几句,又想了想,生日嘛,不要和小寿星计较了。
等到叶风梳好头、穿好新裙子,坐在餐桌旁的时候,降谷零已经把所有早餐做好了。今天的早餐是西式的,除了煎蛋、咖啡,还有刚刚烤好的面包、用黄油煎好的培根、三个口味儿的果酱——零和葵是一个口味,俩小孩各喜欢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