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谣言

  外头风倒是爽快, 枣红色神骏的车马由着李全引着,去了后院马厩安置。林云芝适才已经囫囵填饱肚子, 遂而有客来便亲自出来,草草攀谈两句,晓得姓名后,迎着佟家主仆二人进门落座后。

  林云芝转身沏了盏千里茶,捡了些瓷罐里头的藏桃鲜,是些梨子、桔、榴、木瓜干,小碟一道端着上来。“佟姑娘一路舟车劳顿, 身上困顿,店里备下的饮子甜腻,姑娘喝了难免得刮嗓子,另沏了盏废了些功夫,久等了。还有这些果干,都是自家晒的, 酸酸甜甜,姑娘尝尝解口中苦味?”

  佟青羡道了声谢后接过茶盏,见里头的汤水, 澄如黄玉, 芬香扑鼻,颇有些意动问。“这茶可是有讲究?”

  “姑娘多想了,哪里来的讲究”林云芝取过砂壶,掀了壶盖让人一看究竟。只见汤茶下头没见着茶叶, 倒是有颗枣大的茶丸包在细纱茶袋里, 她道:“原是赶路的茶客想出来的方子,拿甘草、薄荷、洋糖、茯苓混成制成的茶丸,一日含在口中能解一日之渴, 贪图个便利的活儿。”

  有时赶路,谁还顾得上打水,且又不是处处都能有甘泉能打,总不能一路渴着。千里茶不过是用来讨巧的小法子而已,不失其千里之名。

  “某学着煮了饮子,没想着功效倒是未减,便是口里冒火,这一盏下去也能给浇个干净,能不让下头不住的添茶,失了身份。”

  佟青羡呷了口汤茶,入喉有些回甘清凉,顺着喉道却是将胸中那股闷气驱散不少,灼干的嗓子稍稍有了转圜,她略是困惑地睁大眼,不掩喜欢的又饮几口,赞叹道:“早闻得陶娘子厨艺精湛,料不到沏茶的功夫也这般深。不知这茶能否匀些给在下,银两不成问题,实在是家中出远门的不少,不时也能用上”

  林云芝忙摆手说客气,“不过是粗狂的小玩意,哪里值得谈银子。姑娘要,回头我包些让姑娘带回去就是了。”开酒楼的时日不断,她识人的本事跟着见长。

  面前主仆绝非是为的一罐子茶丸来的,该有的情面气度,自己还是能拿捏好的。

  佟青羡施礼还谢过林氏的大度,自然能察觉出林氏品行,为的心下要求的事,便多了份底:“劳烦娘子了。”

  林云芝抬手示意坐下谈。

  “这... ...”不曾想原还健谈的姑娘,却掐了话,瓷白雪肤肉眼可见的攀上片粉红,她眼睛左右打量酒楼里进出的人影,露出为难之色。

  眼下这会还未到禁食的时辰,酒楼里还有零星几个食客走动的身影。这些人多是来品下午茶的,要的东西不多,大致要一壶茶、一小碟糕饼、瓜子,闲碎嘴打发时光,李氏一人就能打点清楚。

  林云芝见状,晓得这事不能当大庭广众下说,便邀人去了后院凉亭。

  凉亭是为的夜里乘凉品茗搭的,立在偏角。凉亭里面靠墙,正中间填出条石头小道,两边则是栽了些瓜藤。用篱笆围了一圈,这会儿才瓜藤正是时候,大大小小缀着不少瓜果,黄腾腾挂在枝丫间。

  忙活的在正厅,凉亭有风,这个时辰少有的寂静,林云芝示以诚意道:“眼下没人会来叨扰打断,姑娘如今可以说了?”

  佟青羡稍稍顿了片刻后,略微颔首,她朝着边上的丫鬟使了眼色。想必是贴身伺候的,丫鬟略上前表明来意:“不瞒小娘子,我家姑娘千里迢迢前来,只为向小娘子学些烹调的手艺。”

  这倒也怪,若只是学手艺,何故要择处另谈。林云芝愣了愣,先是品出不同猫腻,她蹙眉道:“听姑娘说话,并非隰县口音,不知籍贯何处?”

  佟青羡懂得行里头的规矩,即是来拜师,自然要让师傅看到诚意,毕竟手艺这一门,最是重尊师:“不瞒小娘子,奴家祖籍赣州人氏,迁至南黔府定居。因半大的时候养在外祖家,学了一嘴的庆州口音,无怪小娘子觉得而生”

  林云芝闻言也笑道:“怪不得”

  古时更似后世,可谓十里一乡音,便是镇与镇间尚且有诸多差异。寻常要想交谈,多是用官话。只是官话尽管统一,但也架不住因人而异。

  官腔自然要属京都人氏地道,越是偏远,越容易夹带乡音。故而耳朵稍稍尖些,哪里能听不出来里头的诧异。于是乎,林云芝用着蹩脚的官腔同佟青羡和丫鬟左一言右一语:“南黔至此,路途遥远,某自认能力不达,姑娘又如何认得我?”

  若说后世有网络,林云芝还相信对方是无意间听闻的。但如今车马闭塞,自己再有本事,也不见得能将名声传得如此远。只能说,彼时一方有心。

  等等佟氏?,林云芝脑子里忽地闪过灵光,她略感诧异道:“不知姑娘与南黔沈氏是和干系?又否认识沈寒公子?”她还能记起佟氏一族,还是得亏酒楼里的食客们闲谈,两大氏族联姻,郎才女貌,委实是件茶余饭后的美谈。

  果不其然,那丫鬟嘴快,神色有些得意道:“怎会不识,沈公子与我家小姐乃是过了小定的正经未婚夫婿。要不是听说沈公子在小娘子这儿得了胃口,我家姑娘哪里会来这破地方,颠了半月的路程,路上还崴了脚。”

  说起崴脚,似乎激起小丫鬟的气愤,显然有些快人快语。佟青羡反应过来时,小丫鬟已经倒豆子般将自己与她家姑娘的底细,抖个一干二净。

  佟青羡全然来不及阻止,只红透半边脸,斥责道:“彩雀,快些住口,你这耍泼的样子,也不怕小娘子笑话。”

  “本就是吗?”丫鬟彩雀还想争口舌,却叫自家姑娘一记眼刀扫来,讪讪止住嘴。

  佟青羡不大敢去看陶娘子的脸色,神色有些纳纳:“让小娘子见笑了,这丫头在府上主意大,性子冒失冲撞,没想到在外头一样不知礼数,回头奴家一定好生教导。”

  林云芝却摆手道“无妨”,潋滟的桃花眼淬着笑意,连着身上的褐色衣裙也显得明艳,她倒是喜欢这丫鬟的口快,不然照着佟家姑娘弯弯绕绕的性子,要想晓得来意,还得磨上半个时辰:“她也是为的姑娘打抱不平,只是南黔多山,您独身带着个伺候的丫鬟前来,委实不妥。”

  心眼都是活的,一想便能知道,佟家姑娘为的是沈寒来的,学厨艺多半也是为的沈寒。不经想起那张俊美的脸,林云芝暗下叹了口气“美色误人啊”,看把人家姑娘弄得五迷三道,不顾安危:“好在是一帆风顺,中间要是出了岔子,姑娘家里还不得着急死?虽说你二人情谊深重,到底还是欠考量了。”

  “小娘子教训的是”佟青羡自己眼下找到人,回想起初时做的冲动,忍不住一阵心惊胆战,真要是路上遇上些悍匪,她忍不住一阵瑟缩。不过来都来了,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道:“您既已看出奴家的决心,不知小娘子能否圆我所想。”

  林云芝没想泼这小姑娘的凉水,她不着痕迹打量过对方的手。纤细、雪白,总归是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庖厨一道整日都要在往伙房里头钻,才能学出本事。

  佟家是巨贾,佟青羡又是嫡女,谁家会放着正经姑娘整日里钻厨房?弄得满身油烟味。此番她偷摸着跑出来,也是一时脑热。

  林云芝不会打击对方的勇气,但有些话还是得明说,先兜底,对谁都好:“教你厨艺不难,但庖厨素来要的是吃苦,这条路不适合姑娘,且你只是想给喜欢的人做菜,三菜一汤也好、糕饼点心也罢,说到底,志不在此。终难有成就”

  平常夫婿倒还有望,偏偏这人是沈寒。林云芝晓得其口味刁钻,便说自己也没本事说能做出和对方胃口的饭菜,只能尽力而为。自己尚且如此,对于佟家姑娘远庖厨的十五年生涯,一步登天,无异于是在痴心妄想。

  佟青羡点头道:“我不求功成名就,便是想着往后成婚,遇上日子我能亲自下厨,做些他能入口的饭菜,不假他人之手。”

  林云芝却迷惑了:“南黔府名厨无数,佟姑娘何故要不辞辛劳,来这穷乡僻壤,寻我一介寡妇学艺?”

  她自认自己还没到如此境界,能力压整个大晋朝的庖丁们。自己无非是有底子在,且有懂得些新意花样而已。

  谁料复方却摇了摇头道:“他们不成,若是可以,以沈家的身份,寒哥儿又怎会食难下咽。即便邀了顶尖的庖丁,做出来的饭菜,寒哥儿也是敷衍了事,身子每况愈下。唯有小娘子先前的饭菜,得了他一句赏。”

  正因是这一句赏,足以让自己奔赴。

  那抹坚定少见,林云芝没有拒绝,毕竟她很久没看到过这样不顾一切的眼神了,她笑道:“即是为他来的,我便只教你一道他赞过的菜,贪多嚼不烂。往后你学会了,还想着再学,便可让他陪着你来,我再教你”

  佟青羡点头,这已然是最好的法子。

  既是要学艺,朝夕定然不成,林云芝便整理出厢房供着佟家主仆住,对方生硬要给银子,她拗不过知道是拜师交的束宥收,寻常也是早晨和夜里教做菜。

  今日倒是没有,她们舟车劳顿,需得歇歇再议。夜里活着一大家子人吃饭,林云芝怕佟青羡用不惯,早早问过,得了无碍才摆的碟筷。

  酒楼里暮食用的早,为的是夜里的生意。平常暮食过后半个时辰,酒楼便会热闹起来。结果今日不知为何,已然过去一个时辰,酒楼里却依旧冷冷清清,大街上哄闹的很。显然不是人流的问题。

  林云芝满是疑惑,让李全出去瞧看缘由,李全应声出去后。半晌,气喘吁吁的回来:“外...外头,有,有人污蔑,小,小娘子。”

  他本就结舌,被外头的疯话一激更是说不利索。林云芝听了半晌才把握住污蔑,连忙往外头去,方才踏出门槛就听见一串污言秽语入耳。

  “陶家寡妇也就仗着一副好容貌,勾三搭四,否则你们为何都去她家酒楼花银子?还不是贪人家的身子,不要脸的下贱货,合该关了门,回家睡汉子去,痛痛快快,可比这酒楼来银子快。”

  有人回应:“还真是,我家夫君日日里夸她,如今看来,早是被迷了心窍了。”

  有人反驳说是陶记饭菜本就比寻常酒楼好,他们花银子有何错?赞同的多是男人,直接被那谩骂的妇人盖了“迷心窍”的帽子。吵得愈发凶!

  待林云芝出来时,只见对面有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离得远,隔着人缝能看见里头有位妇人在指名道姓的谩骂,绘声绘色的指点,林云芝再笨,不过脑也知道这是来找茬的。

  面色猝地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大概18:00

第65章 、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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