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蓦然回首151
谢非言的手机, 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置办的。因谢非言是来这个世界养老的,并没有什么血雨腥风的计划,所以能联系上他这个号码的只有特定的那几个人。
谢非言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不紧不慢地擦干净手后,接通了电话。
“老板,你要的资料已经发到了你邮箱,请把尾款打到账户xxx-xxxx。和老板你的合作很愉快,下次有机会再来找我啊!”
谢非言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打开邮箱,点进了时间最近的两封邮件。
在第一封邮件里,收集的是谢氏集团近百年来的发家史,以及这个家族集团上下三代人的资料。这份资料中,细节翔实,一些外人并不清楚的东西和一些当事人自己都没注意到、或自己以为掩饰得极好的各种勾连,都被详细记录下来,呈现在谢非言面前。期间,这些人做出的种种争权夺利、勾结陷害、合纵连横的行为,堪称现代版九龙夺嫡,若是将这份资料就此公开,想来定能在公众面前引发轩然大波,操纵得当的话一举将这谢氏集团击溃也不无可能。
但击溃谢氏集团并不是谢非言的目的。
于是他又点开了第二封邮件。
而这一封邮件里,只有一个人的资料,既单薄,又黑暗得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份资料的主人叫做谢斐。
十六岁的谢斐。
……
是的,这是非常奇妙的事。
谢非言并不仅回到了“谢非言”的世界,更是回到了“谢非言”的过去。
这一年,“谢非言”还不叫谢非言。
这一年,那个庇护谢斐也利用谢斐的帮派还没有倒下。
这一年,谢氏集团花好月圆,那个造就了谢斐半身坎坷的老匹夫还正端坐高位、儿孙满堂。
……
一切还未发生。
一切即将开始。
·
什么是时间?
什么是命运?
什么是偶然?
什么是必然?
谢非言并没有过多地去思考这一件事,因为这些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一切,对他而言却早已过去。
他不再是那个会在善与恶中挣扎辗转的少年,也不再是那个将自己投身火焰的暴徒,甚至不是那徒留残躯红尘中的楚风歌,也不是为了渡尽人间怨气而投身五行的玄珠子。
他只是被沈辞镜倾尽所有、竭尽全力与天道交易后留下的人,仅此而已。
所以对谢非言而言,再没有什么比沈辞镜更重要。
谢非言将这一切搁置,只时不时用局外人的目光审视这些事与人。除了偶尔会在这一场“九龙夺嫡”的大戏中推波助澜煽风点火之外,并没有多做什么。
但时间依然飞速前进,很快来就到了帮派火并失败狼狈退场、谢斐被抓遣送回国的这个时间段。
这一年,谢斐十七岁,无学历,无父母亲人,身上污点重重,哪怕回到国内也要面临牢狱之灾。
这一年,沈辞镜十七岁,大二,虽父母离异分居两地,但却是国际高等学府s大的风云人物,前途一片大好。
而也正是在这一年的这段时间,沈辞镜注意到了谢非言的心不在焉。
·
沈辞镜心事重重地走在校园中,身边是他高中时代就交好的工具人好友莫栖。
沈辞镜与莫栖同期入学,一个一骑绝尘,一个挂在末尾,一个一心向学,一个交友广阔。
因此在沈辞镜还在为了那不确定的心情烦恼的时候,莫栖就已经换了n个女友,并在满校园放了耳朵。
于是这会儿,在两人同行去往公共教室的时候,莫栖神秘兮兮地撞了撞沈辞镜的肩:“呶,看到没老沈。”
“什么?”沈辞镜还在困扰于谢非言最近的态度,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前面十点钟方向,没有有看到一个学弟很眼熟?”
沈辞镜随便抬眼一扫,依然没往心里去:“然后?”
“然后?然后你就没什么想法吗?”莫栖夸张道,“这个小学弟,可是从来到学校后就天天来蹲你了,风雨无阻!这种不顾外人的冷眼、突破性别的爱情,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感动吗?”
沈辞镜:“哦。”
沈辞镜像是听着旁人的故事那样,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但在两步过后,沈辞镜突然停步回头,看着莫栖,茫然道:“你说这叫什么?”
莫栖迷糊了:“什么什么?”
沈辞镜喉结滚了滚:“如果……如果有一个人,他每天都会等你,风雨无阻,每天会准备你的一日三餐,关心你的学业和健康,将你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重……这算什么?”
莫栖这一刻有点儿想要抖个机灵,但看着沈辞镜的表情,他却又说不出了。
而沈辞镜也不再需要他回答,因为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关于那人的心情和关于自己的心情。
沈辞镜抱着书,向着自己的租房掉头狂奔,连即将开始的公共课都顾不上了。
莫栖傻了眼,在他身后大叫:“你去哪儿?一会儿就上课了!”
沈辞镜头也不回地摆手,没有回答。
他有不得不告诉那人的事,不得不同那人倾诉的心意。
他非常惭愧自己竟然直到这一刻才发觉,但在他发现的这一瞬间,他便再也等不下去了。
一分一秒也等不下去了。
沈辞镜抱着书,一路跑回了租房。
这个在s大校外的租房,是沈辞镜上了s大后便租下的新房子,但因为某些私心,这个租房依然只有一室一厅一卫,有些狭小,但却使得沈辞镜能够名正言顺地与那人相拥。
沈辞镜曾经不明白自己这样的私心叫什么,也对自己总是流连在那人身上难以收回的目光似懂非懂。
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
沈辞镜飞快回到了租房,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谢非言,想要向对方表明自己的心意,倾诉自己在胸口翻涌不休的滚烫的情愫。
可回到租房后,谢非言却意外不在租房内。
这是比较少见的情况,却又有些理所当然。
在沈辞镜上了大学后,谢非言就似乎将沈辞镜的课程表背了下来,所有的事都会挪到沈辞镜上课的时候处理,比如说买菜、置办家具之类。而等到沈辞镜下课回家后,谢非言通常都会保证自己在租房里等他,之后就是两个人腻在一起的日常。
虽然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甚至很多时候只是谢非言对着电脑研究什么,而沈辞镜则自己坐在一旁啃专业书,但这对他们二人而言,似乎就已足够。
现在,沈辞镜是逃课回租房的,所以谢非言不在租房内似乎理所当然。
可沈辞镜依然有些焦虑,在租房内走来走去,想到自己一会儿的表白,坐立不安。
校外的租房就这么一点儿大,于是走来走去的沈辞镜在第六次转到客厅时,心不在焉的他终于看到了摆在书桌上的笔记本。
他斜睨了一眼,只依稀看到似乎是什么小说摘抄或者是小说设定之类的东西,里面充满了沈辞镜这个现充完全不理解的名词设定,于是沈辞镜又翻到书皮看了一眼,而这书皮上只写了三个字:
《倾天台》
沈辞镜没有过多翻看,随手将这笔记本搁下了。
而几乎也就在沈辞镜将这笔记本搁下的瞬间,脚步声从租房外的走廊上响起。
沈辞镜几乎瞬间就认出了这脚步声的主人,几乎是飞一样冲到租房门前,打开大门。
门外,谢非言似乎并不奇怪沈辞镜的存在,微微一笑后面色如常地走进租房,将伞搁在门边,温柔道:“小镜子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沈辞镜看了一眼窗外,此刻外界温度宜人,空气凉爽,正是一个非常适合散步的天气,可被谢非言搁下的伞面上却水流如注,好像他刚刚从什么暴雨天中回来,偏偏谢非言的鞋上又非常干净,不说泥点了,就连水珠都没有。
这是一个处处透着矛盾和神秘的人。
这个人并不吝于将这样的矛盾于神秘展露在他面前,甚至可能在隐约期待着他的发问。
但沈辞镜的目光只从这一切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谢非言的面上。
他注视着谢非言,仅仅只注视着他,开门见山道:“阿斐,我逃课了,因为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而我觉得这件事非说不可,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所以我回来见你了。”
谢非言动作一顿,而后如常:“是吗?”
“是的。”沈辞镜说,“阿斐,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结婚吧。”
谢非言:“……”
哪怕谢非言与这家伙其实算得上老夫老妻了,这会儿还是被他惊了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谢非言无奈看他,好气又好笑,“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突然跳到结婚?”
沈辞镜理直气壮:“我们现在是同居关系,并且是两情相悦的同居关系,而既然两情相悦还同居了,那为什么不干脆结婚?!”
谢非言早就知道,这小子的害羞状态仅限于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当他明白过来后会比任何人都理直气壮不要脸,但……但这也太不要脸了!
俗话说得好,小两口之间,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当沈辞镜明白过来决定不要脸之后,害羞的人就变成了谢非言。
“谁跟你两情相悦地同居了?”谢非言有些恼羞成怒,“我们明明只算室友关系。”
谢非言的这番话是非常严谨的,因为他们二人算得上“同居”,但什么都没做过。
两个男人和平友好友爱地住在同一个租房里——这不就是室友关系吗?
沈辞镜点头赞同:“没错。”
但沈辞镜又接道:“但下一秒就不是了。”
在谢非言惊讶的目光下,沈辞镜上前,捧住谢非言的脸,吻了下去。
第153章 番外: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四)
沈辞镜今年十七岁, 但在谢非言持续一年的精心投喂下,身量与十六岁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只是向前一步,手上一个用力, 便将谢非言压在门上, 低头吻了下去。
沈辞镜的吻十分笨拙,又异常热切,像是恨不得将自己一颗滚烫真心碰到谢非言的面前, 巴巴期待着谢非言的回应。
这样赤忱可爱的模样,让谢非言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多年来日积月累的情愫终于在这一刻按捺不住,热情地回应着对方。
他不断加深这个吻,恨不得令二人就此融为一体, 但就在二人体温越来越高, 快要擦枪走火的时候,谢非言突然惊醒, 推开了沈辞镜。
沈辞镜露出了委屈表情:“怎么了?”
谢非言微微气喘, 神色有些懊恼和复杂:“你还小……我不该……不该这样……”
沈辞镜明白过来, 露出不满神色——他最不满的就是这一点。
年纪小!
但他真的不小了!
“我不小了!我已经能够为我自己的所有决定负责!”沈辞镜再度欺上前,将谢非言按在门上, 禁锢在自己身前, “从一开始,我的人生就是我自己决定的。”从穿什么衣服,到上什么学校,从日常的生活起居, 到高考志愿和人生的方向。这么多年来, 沈辞镜的人生中从没有出现过别人, 也从没有什么人为他做过决定, “从没有过别人,直到你来了。”
直到谢非言出现,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手段融入了他的点点滴滴,以一种隐蔽又狡猾的方式接管了他人生的另一半。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确定可以为我自己做下的任何决定负责!更何况,你不正是想要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吗?”沈辞镜委屈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拒绝我?!”
谢非言赧然捂住脸,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一点都没逃过沈辞镜的眼睛:“但是……这……本来就是不对的……我不该引诱你……”
谢非言就在刚刚才恍然醒悟他这段时间以来到底做了什么:他为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编织了一个温柔的牢笼,名为爱的,而后将他困在这中,就此沉溺下去……他引诱了他。
——可这是不对的!
他们的缘分是在上一世。
这一世,他虽然找到了沈辞镜,但他应该给他的道侣留下成长和选择的空间才对,然后二人再在自然而然的情况下走到一起。他应该让他的道侣主动选择他,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在对方连世界都没见过的时候就被他拴住,被动地选择他……只能选择他。
他不该这样做的。至少不该对他的阿镜这样做!
谢非言想到这里,几乎无地自容。
沈辞镜看他,忍不住露出讶然神色:“你觉得你引诱了我?”
谢非言撇开头,不好意思说话。
沈辞镜好气又好笑,托起谢非言的脸,令他看向自己。
“阿斐。”沈辞镜软软说着,笑了起来,“看着我。”
“你觉得是你引诱了我吗?”
这一刻,沈辞镜的面容与谢非言贴得极近,眼中流光溢彩,美得令谢非言几乎屏息。
而当沈辞镜温热的气息扑在谢非言面上时,谢非言几乎连思绪都停止了转动。
沈辞镜狡猾笑着:“回答我吧,阿斐……是谁引诱了谁?”
谢非言脑袋里一片糊涂:“是……是我……”
沈辞镜忍不住笑出声来,凑上前去,在谢非言唇上辗转厮磨。
“真可爱……”沈辞镜笑着,心中不断冒出一个个开心的泡泡,“最喜欢阿斐了。”
最喜欢的人,就是阿斐。
喜欢这个小心翼翼爱着他的人,喜欢这个将他放在心上珍重的人,喜欢这个因为过分喜欢他而显得有些傻气的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人?
沈辞镜看着谢非言,认真道:“我喜欢阿斐,想要跟阿斐共度一生。”
“我知道阿斐在想什么,我也知道阿斐想要让我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之后再做出决定,可是阿斐……在见到你之前,所有人对我毫无区别;在见到你之后,我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沈辞镜捉住谢非言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或许我以后会遇到很多的事,或许我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的人,可是如果这些人和事不是与你共同经历的,那就对我再没有更多意义……阿斐,我恳求你,走进我的人生,从此余生,成为我的世界,好不好?”
谢非言眼眶有些发红:“你不会后悔吗?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不,我知道。”沈辞镜笑道,“你是世上最爱我的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再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再没有与跟你在一起之外更重要的事。”
不是大义,不是正邪,不是生死,不是真相。
自始至终,沈辞镜想要抓住的,仅仅是谢非言这个人而已。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所以不要害怕。”沈辞镜温柔道,“和我在一起吧。”
谢非言突然恍惚了一下。
他想到了许多许多年前的事。
无数年前,沈辞镜站在泼洒了满城酒香的小巷中,困惑看他狼狈而逃的背影,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那时的谢非言无法回答,不能回答。
无数年后,沈辞镜分明早已忘记了一切,却再一次看穿了他,然后再一次包容了他,温柔安抚道:“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相信我吧。
明明沈辞镜一直在对他说这件事,一直在试图让他相信他,可他却总是搞砸。
但以后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谢非言眼眶有些发热,将头埋在沈辞镜的肩上。
“好。”
他将自己所有柔软的情绪,都在此刻毫无保留地交给沈辞镜,任由沈辞镜来决定自己的心跳。
“我不会再害怕了。”
·
流年似水。
好像只是一转眼,沈辞镜的大学时代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