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粒米饭
樊遥的嫁接桃树意料之中的没能成功,连着小苹果苗都枯死了。杜谧凡一脸遗憾的看着那无力垂在地上的枝丫叹气:“土太浅了,该换个大花盆的。”
自然该换个大花盆,但两人在天台是偷摸着养,搬着个婴儿高的花盆上四楼实在太过招摇,只能任由苹果苗死掉。
樊遥一点都不在意,他不知道在哪里捉了一些大蝌蚪来,看得出孵化很多天了,拿着一个透明饭盒养着,每天往里喂点面包屑这些。
杜谧凡趴在旁边看他喂养,好奇:“就吃这个能长大吗?要不要喂点蚊子什么的?”
樊遥抬眼看他:“哪里来的蚊子?”
“我知道,我去。”杜谧凡自告奋勇,“蹬蹬蹬”跑下了楼,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捏着几只死蚊虫,给他扔在了饭盒里。
看樊遥投来的目光好奇,杜谧凡抹掉跑出来的微汗,指指楼下的水龙头那里:“那里总往外滴水,潮湿,这会还有蚊子呢。”
樊遥把自己的矿泉水瓶给他,杜谧凡接过倒了一点洗干净手,又抹了把脸。
两人脑袋挨在一块看着面前的小蝌蚪们,杜谧凡看了一会,惊讶:“都开始长后腿了。”
樊遥点头。
已经长出后腿的蝌蚪体积不小,饿时又吃了几只自家兄弟,几只长着后腿的大蝌蚪挤在方寸大小的小饭盒里,别提多委屈了。
樊遥又照看了几天,某天对杜谧凡说:“放生吧,等再过几天就能蹦了,到时满教室里都是青蛙不太好。”
自然不好,上了课教室墙根处四处“呱呱呱”乱叫,到底让人听课还是让人捉青蛙玩?
喂养了这么多天,杜谧凡不舍,他伸手端着那盒蝌蚪们朝樊遥比手势:“帮我拍张照片吧,纪念一下。”
樊遥没拒绝:“手机给我。”
杜谧凡一噎,有些尴尬:“拿你的拍,回头先给我传网上。”
樊遥正用矿泉水洗着手,闻言抬眼看他:“你没手机?”
“...有的,像素太差。”杜谧凡摸摸鼻子。
他的手机是陈叔不要淘汰给他的,手机好些年头了,老式机,像素很差,基本是摆设,就能打个电话发个短信。
樊遥懂了他的意思,爽快的掏出手机帮他拍了几张,杜谧凡接过手机翻着看了看,实在是比他手机像素好太多了,拍得还可以,挺会找角度。
“我可以用你手机登下网络吗?传一下照片。”
樊遥示意他可以用。
杜谧凡登录上自己的企鹅号,新建了个相册,命名csh,也就是重生后的意思。一一上传了照片,退出时顺手把自己的相片在手机相册里删除掉了,还给樊遥:“照片删了。”
樊遥接过手机点开相册翻了翻,发现刚才拍的那几张照片确实不见了,抬眼看了看旁边的人,杜谧凡倚着墙闭上眼睛就着满面的秋风闭目养神,神情平静自然,丝毫没觉得直接删掉自己全部照片有任何不妥似的。
两人是朋友,樊遥手机一般都会留下一两张朋友的单人照或合照,对待杜谧凡他原也是这样打算的,哪成想对方选了多选,直接全删了,删得干脆利落。樊遥抬指挠了下眉心,沉默了一会收了手机。
“下次别全删了。”
杜谧凡闻言眼睛睁开:“...什么?”
樊遥盯着他眼睛看,神色沉静:“不需要总觉得给别人会造成困扰,我们是朋友,手机留你几张照片很寻常。”
杜谧凡直愣愣的看着他。
樊遥随意的笑笑:“你若真想交朋友就随你真性情来,不要总强逼着自己去笑,去活泼,去取悦别人,也不要总是这般客气见外。”
杜谧凡眼睛里缠上了几丝被看穿心思的窘迫感。
他垂眼默了会,突然笑了,笑容释然又隐带着佩服,心想:心细如发、观察力敏锐,真的好聪慧。
同样一个笑容,和他朝夕相对的孔清华就只会盛赞他爱笑,是他交朋友的菜;而换做樊遥这边,却能敏锐的发现他是在假笑,即使如此一个笑容他已经对镜练习过成百上千遍,自认自己笑得真诚且友好,但樊遥就是能看出来他是在假笑。
这个人观察力敏锐的可怕,也难怪会如此的优秀。
进入深秋后,天气渐渐寒冷了起来,阮香玉年纪不大却患有肺气肿,天气一凉再加上看孩子没顾得上保暖,这几天咳得不行,咳得实在受不住了,去医院住了几天院。
杜谧凡周五一放学就接到了陈叔打来的电话,托他晚上照顾一晚阮姨。说来阮香玉每年冬天都会犯病,尤其是天一冷,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听得人直揪心。
杜谧凡没推辞,收拾好书包拿了件厚外套便去站台搭公交,挤了十来站的公交总算是到了目的地,陈叔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在住院部下面等他。
一家四口的开销大多靠陈叔一个人,陈叔加班加点的挣钱,刚四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头发早已斑白,看上去特别显老,微弓着腰像个六十岁的老头。
一看他来了,陈民脸上溢满笑容,拉着左右两个孩子叹气:“这两小子硬是不在医院待了,我带他们回去住一晚,你阮姨那边也没什么事,就是换个针什么的,你帮忙看顾着点就行。”
阮香玉只是挂吊瓶,做个检查,她腿脚没问题,上厕所这些自然也不需要人帮忙。杜谧凡以前照看过几次,对这些都懂,闻言点头:“嗯,交给我吧。”
哥哥陈霄意看着杜谧凡肩上的书包,想去扒拉:“凡哥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年长弟弟半个钟头,却比弟弟陈霄暖还要嘴馋爱吃,每次都要扒拉杜谧凡的包。
杜谧凡解下书包让他看,里面都是书:“来得急,没买吃的。”
“咦。”陈霄意一脸遗憾。
陈民没好气的拍拍大儿子的脑袋,训道:“一天就知道吃,你凡哥哪来的钱天天给你买吃的!”
说完看杜谧凡:“以后来不要带东西了,有点钱自己攒着买点好吃的,你看你瘦的。”
杜谧凡摇头笑笑:“没事。”
陈民带着两儿子很快走了,杜谧凡按照对方交代的房间号进了住院部,阮香玉在三楼的普通病房,三人一间,她在最外面的那张床上躺着。
杜谧凡刚一进去她就看见了,伸手招呼他:“来了,快进来吧。”
杜谧凡从旁边拉了个凳子坐下,扫了眼这个病房,其他两床各躺了两个老人,各自的家属陪伴在身边,有帮剥香蕉的,有帮擦脸的,有或坐或站聊天的,就光是围在旁边陪床的就十来个人,反衬的他们这边就两人冷冷清清的。
杜谧凡来得急,这会越发的觉得空手来不合适,眼见着阮姨旁边的床头柜上就放了个保温杯,什么吃食都没有,他捏了捏自己扁扁的钱包琢磨着下去买点便宜水果上来。
才刚站起身,阮香玉就喊住了他,阮香玉脸上病容满布,苍白中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她低低掩唇咳了几声,摆摆手:“别忙活了,坐下吧。”
她好歹养了杜谧凡多年,只通过一些细微小表情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买了也没人吃,省点钱自己留着。”阮香玉说完闭了闭眼,看了眼头上的挂了一半的吊瓶,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会,你看着点针。”
“成。”杜谧凡站起身来,走过去帮她把枕头放好,又帮着盖好被子,边边沿沿一一压好。做完这些站着左右看了看,觉得也没什么事,便收拾了下床头柜,从书包里摸出书本来,打算写会作业。
他长得瘦,个头也不高,小脸看上去巴掌大小,和个初中生一样。旁边陪床的一个大姐给自己剥了个香蕉慢吞吞吃着,眼看他年纪小小,做事情却很认真,笑道:“这儿子养得好啊,孝顺懂事,还上进。”
说完从自己带来的袋子里取了个红苹果扔过来,爽朗笑道:“好孩子,来,吃苹果。”
在她说“儿子”的时候,杜谧凡下意识看了眼床上的阮香玉,对方身子倦怠,这会正紧闭着眼,呼吸声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了过去,并没有听到那一声“儿子”。
杜谧凡松了口气,急忙站起身来要把苹果把人还回去:“阿姨,不用了......”
大姐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就是个风风火火的人物,闻言秀眉直接一竖,虎着脸瞪他:“给你的你就吃!”
“......”杜谧凡蔫头巴脑的又抱着苹果坐了回去。一看他乖巧的坐回去了,大姐眉毛一挑,拍着大腿朝身边的兄弟姐妹乐道,“这小孩软萌软萌的,还真是乖!”说完数落旁边坐着看起来比她大几岁的中年男人,“你再瞅瞅你养的儿子,都惯成什么样了!”
中年男人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抬眼看了杜谧凡一眼,眼看对方埋着脑袋专心写着作业,没好气的白他妹子:“滚滚滚,管好自己女儿再来教训我!”
杜谧凡不小心当了把“别人家的孩子”,囧的都不好意思抬头,脑袋埋进书本里专心写着作业。
晚上杜谧凡留宿在医院里,因为没有空地方睡觉,便把事先带来的厚外套拿出来披在身上,帮着阮姨又掖了掖被子,避免她受凉又再次咳嗽,检查完后这才趴在床沿边上睡觉。
上了一天的课,又忙碌了这么久,杜谧凡眼皮一闭,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的时候,哪个病房有小孩在哭,小孩估计是很不舒服,哭得撕心裂肺的,嗓子都哭哑了,外面乱糟糟的,有值班医生过去帮小孩检查身体,吵吵闹闹了近一个钟头,才彻底安静下来。
给他苹果的大姐出门去看,杜谧凡没跟出去,他侧了侧身,转了个头继续睡,心想这就是他不爱来医院的原因吧,到处都是刺鼻消毒水的味道、咳嗽声,痛吟声、哭声,还有病患憔悴苍白的脸和家属哀戚满面的泪痕。
看得人叹息不已,听得人心焦哀婉。
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生老病死面前人人平等,谁都逃脱不了。
是人生,也是逃脱不了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是两更,和上次一样,是两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