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真儿看着茶几上摊满的文件夹和纸飞飞，一时有点懵，

　　这些都是十四从高寒那里接手过来的项目，是接下来要开始商讨的工作，

　　她偷偷瞄了眼现下的情况，果果和小优坐在沙发一边，十四和十三两人坐在了棠雪的正对面，而自己……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在棠雪的身边了，

　　真儿手里拿着一叠纸，挡着脸又偷偷瞄了眼，棠雪未施粉黛的侧脸雪白，素颜的皮肤微微透明，有一种平时所未见的脆弱感，她正认真的看着十四的签约合同，

　　“棠小姐看了合同，还有什么疑问吗？”

　　十四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语气莫名有点……真儿不知道怎么说，有一种非常宠溺的感觉，像是在看自家孩子一样，

　　真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随即又涌了上来，

　　听完钟离十四的话，棠雪嗯了一声摇了摇头，这才放下合同，也暂时放下了对这位新经纪人的戒心，她瞥了眼身边的真儿，才开始正式跟对面的两人说话，

　　“那……钟先生是吗，以后合作愉快。”随即，她伸出手来，眼神无比清明，真儿不觉放了放手里的纸，

　　“叫我十四就好，我家兄弟都这样排行，这位是十三。”

　　十四弯着嘴角，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伸出手跟棠雪握手的时候，另一只胳膊还顺便撞了下一脸无趣的大师兄，

　　真儿看得真切，但她不知道这俩个刚跟自己认亲的老家伙，心里打得什么算盘，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

　　“哎呀，那我现在就想要个新助理来，跟小优一起？可以吗？”

　　棠雪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下子表情变得生动起来，一脸如获至宝的看着真儿，

　　真儿心里：。哦对了，是刚说了想当她的助理，

　　十四了然：“当然可以，棠小姐你的工作室现在正在组建中，公关宣传，造型发型等，至于你贴身的助理，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侧头，转向了真儿这边，

　　“真儿是我之前就认识的，人品性格自然信得过，而且我还可以顺便看顾一下她的身体情况，毕竟还没有完全痊愈……”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棠雪的脸色就一下子沉了，

　　“真儿之前在医院都是你在看是吗？那么长时间？”

　　“是的呢，每天都得去查房，真儿妈妈都跟我很熟，对我很亲切呢。”

　　像是知道怎么惹棠雪生气一样，十四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直往她的肺管子上戳，

　　果不其然，真儿渐渐看着棠雪的面部表情，从沉默变到了咬牙，

　　“那可真是太好了，钟医生真是有缘人呢。”棠雪阴阳怪气的声音一点点传入真儿的耳朵，想到刚刚和棠雪刚说的有缘分，真儿浑身一抖，

　　不知道雪姐姐曲解了什么……

　　“好啦好啦，现在不是要谈姐姐你的工作嘛，就别说闲话啦，真儿，跟我去厨房，我们去泡个茶给大家喝。”

　　果果看着话题朝向越来越歪，连忙冲真儿使了个眼色，拉着人远离风暴场，

　　“呜呜呜，果果你真好。”真儿跟着果果到了厨房，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果果却一改刚刚的表情，拉着她衣袖就问，

　　“怎么回事？我打电话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事，钟医生居然摇身一变变成我姐的经纪人？这是凑的什么鬼热闹。”

　　真儿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十四十三确实是跟她认识的，也确实有很大的渊源，

　　而且，还是不能跟果果坦白的渊源，

　　这就很难受了，

　　真儿都替自己憋得慌，

　　“哎，不会是……你之前跟在医院，跟钟医生朝夕相处的，出院了还要经常联系，”果果开始动起了言情文小脑筋，一个激灵，得出了一个结论，

　　“啊！这人不会是也对你有意思吧？”

　　“去去去，什么有意思，你瞎想什么呢。”真儿真是无语了，狠狠的撞了果果一下，又无奈的蹲下来抱着头，对眼下这个情况一头雾水，哀嚎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现在好害怕啊。”

　　“怕什么？”

　　“……”

　　真儿沉默了，低着头思考，对啊，她心里面，真的害怕的是什么呢，

　　十四和十三这两个故人，和一个带着记忆的自己，

　　以及，和沐雪卿长得一模一样的棠雪，

　　她怕的是最无法面对的结果，但心里面……似乎也有着小小的期盼，

　　这时，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

　　真儿闻声望去，只见千钧漂浮在半空中，盘着腿看着她，

　　她的笑容很淡，但足够给人力量，只见她和自己对视着，嘴唇张了几下，说道，“别害怕，真儿，永远不用害怕我们。”

　　我们？

　　指的是谁？

　　还没等真儿反应过来，果果已经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相当有义气的拍了拍胸脯，

　　“别怕，真儿，就算是真的，到时候修罗场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绝对不偏心我姐姐！”

　　看着她一脸坦然的信誓旦旦，真儿刚要感动一下，棠雪就从门口走了进来，语气有些发酸，“哦，果果你可真是公平。”

　　连带着看向真儿的眼神也有些委屈，

　　“真儿，不是她说的那样吧，我到底要吃多少个人的醋啊。”

　　真儿给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没带眨的，说话结巴了起来，“当然，当然不是啊，十四……”

　　棠雪眉毛又皱了起来，“嗯？”

　　“哦不，钟医生，钟医生他对我，就跟对小孩子一样，就，他对我来说就跟长辈一样，雪姐姐你懂吗？”

　　真儿无比真诚的看着棠雪，努力做出让人信服的样子，

　　棠雪和果果噗嗤一声，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果果搭上真儿的肩膀，“真儿你解释就解释嘛，也不用编这么瞎的瞎话来，钟医生看着也是个英年才俊，哪里就算得上长辈了。”

　　真儿内心： emmm，你怕是不知道他到底多大了，

　　说是老祖宗都不为过，

　　但所幸，经过她刚刚这一出，棠雪也没有刚刚那么表情难看了，整个人气场都放松了不少，紧接着出去跟十四商量后续的工作，也神色如常了，

　　真儿着实松了一口气。

　　*

　　棠雪她们都在场，真儿也不好揪着十四问，等工作上面的事情尘埃落定，十四放下了三两个递来的剧本，嘱咐棠雪要研究一下决定，便准备告辞了，

　　“好了，不用送了，以后天天都要见面呢。”临走前，他说着这话，眼睛却从棠雪身上，又别有深意的转到了真儿身上，

　　真儿无语望天，做啥也看不懂状，

　　“喵，喵。”等到她转身进门，小奶猫软软的声音传来，她惊喜的一拍脑瓜，“哎呀，我都忘记了，你怎么现在才出来呀？”

　　她赶忙蹲下就要抱起小猫，棠雪的动作却比她还要快，两人的手在猫腹下相触，真儿想起之前的事，手像触电一样立马就弹开了，

　　棠雪当然看到了，一瘪嘴嘟囔道，“真儿你怎么能这样，你怕我吗？”

　　“当，当然不怕，雪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真儿一想到十四的态度，棠雪……会是沐师姐吗，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浑身都开始紧张起来，不能像以前一样自在的对待棠雪，

　　“喵呜。”真儿一把抢先抱起了猫猫，暖宝宝一样的捂在怀里，便飞快的走进屋去，

　　“雪姐姐，你先把剧本带上楼研究吧，我和果果去把早餐做了，待会给你送上去。”

　　棠雪看着真儿一连串辟邪一样的动作，还有跟昨日完全不同的态度，这反差……她现在简直是如遭雷劈，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是大大的疑惑，

　　果果则叹了一大口气，悲壮的拍了拍自家姐姐的肩膀，

　　“革.命还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说完，她便转身无情的跟着真儿走去，

　　“啊，真的是……”棠雪有点头疼，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很不好，她捂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脑海里时不时闪过钟离十四的脸，

　　为什么，一看到这张脸，我就有点莫名的难受呢，

　　不光是因为真儿和他认识的原因，

　　绝对不是，

　　棠雪心中窜出一股直觉，她陡然回想起来什么，脑海里又浮现起那个钟离十三的脸，

　　等等，虽然十四给她的感觉更强，但论起第一印象，好像这个人她更脸熟些，

　　应该是近期见过的人，

　　棠雪思索着，猛地一下，她灵光一闪，一些模糊的场景出现在了眼前，

　　老旧的仓库，以及，那把古剑，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分明见过这个人，

　　就是当时引她去见那个老人的西装男，

　　“居然是这样……”

　　棠雪一下子恍然大悟，找到记忆中的节点自然是爽快，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惑，这个钟离十三，在那个时候就见过我了，还跟那个卖我古剑的老人是一起的，

　　然后他们还早跟真儿扯上关系了？

　　这可真是……

　　棠雪心里的疑云越聚越多，她有些担忧的看着真儿的背影。

　　*

　　千钧跟着真儿慌乱的走进客厅，她仔细看了看真儿的脸色，趁着果果不在旁边，问道，“怎么了真儿？”

　　真儿还是有点慌不择路，抱着猫咪满屋子乱转，一边又六神无主的问道，

　　“千钧你说，像雪姐姐这样，跟……跟，”

　　“跟家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千钧帮她说了出来，避开了那个讳莫如深的名字，真儿猛地点了点头，“对，对，她，她们？会不会？”

　　千钧看着她不停的脚步，眼神有些悲悯，轻轻说道，

　　“说实话，以我这么多年在这世上见到的，基因是一方面……轮回，也是一方面。”

　　“她极有可能就是……”

　　真儿两眼睁大，嘴巴也微微张开，但就在这时，怀里的猫咪却像突然受到惊吓一般，猛烈的挥动爪子，要从真儿的怀里跳出来，

　　“啊，猫猫，猫猫你怎么了？”

　　真儿一个激灵，身体不自觉的也跟着过去，

　　巧的是，客厅到电视柜这里，正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两层台阶，很浅很浅，几乎只是装饰性质的，但却正好，对准了略圆润的电视柜角，

　　真儿一下子没有注意到，脚下一空，悬空的感觉让她如梦方醒，

　　“啊！”

　　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她不免的脚腕一扭，整个人往电视柜上砸去，

　　千钧浑身一震，手立刻就伸了上去，“真儿！”

　　但她透明的手臂就直直的穿过了真儿的身体，毫无作用，

　　哐当几声震荡，从客厅波及过来的声响，传到了玄关边，

　　棠雪立刻从思索中清醒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但等她冲进来，就看到了真儿躺在电视前的地板上，栗色的长发散开，无力的摊在地上，

　　“真儿！！”

　　棠雪双目欲裂，立刻冲了过来，“真儿，真儿？你摔倒了吗，有没有撞到哪里？快，你现在还能说话吗？”

　　真儿头很痛，像是很久以前的伤口再次触发，她想抬手捂住脑袋，但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生理性的眼泪也哗啦啦往下淌，直把棠雪吓得脸色煞白，

　　“果果！果果！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来！！”

　　说完，棠雪的眼睛陡然一抖，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她眼睁睁的看到，真儿的脑后，开始缓缓的流淌出了暗红的血液，一点一点的，流逝在木色的地板上，

　　“真儿！真儿！！”

　　真儿的眼神渐渐失焦，连同着她的意识，逐渐下坠进了混沌的沼泽，

　　只有棠雪痛不欲生的呼喊在她耳边回响，

　　真儿渐渐的睡了过去。

　　*

　　后脑勺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火烧般的灼热，

　　真儿睁开了眼，看到了往昔的场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股仿佛永远也烧不尽的烈火，纠缠在自己身边，

　　原来是自己前世死的时候啊，

　　真儿抬起手，不管脸上那无声落下的眼泪，她看向了自己的全身，长发，白衣白裙，毫无温度的肌肤，

　　“你醒了吗？”

　　那个沙哑难分男女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就像是噩梦一样，真儿麻木的听着他的话，不愿意回答，

　　“呵呵，你肯定醒了，只是不愿意醒过来面对罢了。”

　　那黑暗中的怪物接着说道，语气里有着强烈的轻蔑，“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居然能从这里逃走。”

　　“什么……意思？”真儿有些恍惚，不禁开口回问道，

　　那声音接着说，“还能是什么呀，就是这里啊，你不是一直都呆在这里上千年了吗？”

　　“居然能从这个空间离开，要是让我抓到是谁……”

　　没等这个声音说完，真儿就感觉到了一股漩涡般强烈的力量，把自己全身包裹住，撕裂了整个空间，直直的要把自己拉扯出来，

　　“！！ 原来是你！？”那个沙哑的声音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被激怒一样的嘶吼起来，

　　但很快，真儿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灵识再次失效，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又有一股轻柔的女声，从她的耳边传来，

　　“真儿～”

　　她似乎是躺在了床榻上，那浑身的剧痛，脑袋上的伤口，都凭空消失了，那个略显稚嫩的女声接着说道，半开玩笑的说道，

　　“真儿你怎么还不醒，太阳要晒屁股啦。”

　　说完，这个女孩似乎自己都笑了一声，笑声有些耳熟，

　　真儿努力想睁开眼睛，去看看她，但却怎么也睁不开，像是，这个场景不允许她醒来，

　　紧接着，又多了好几个人的声音围过来，

　　“真儿还没醒呢，小懒虫啊，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赶上早自习。”

　　“哎呀，怕什么，有姐姐在这呢，阿姨你放心吧。”

　　“也是，棠雪一向都比我还会哄真儿呢。”

　　是冉眉和果果的声音!

　　真儿一下子灵台清明了，只是，她们的声音都比现在年龄轻了很多，果果更是刚发育时候的感觉，

　　那最初哄自己起床的那个女声，就是棠雪了？

　　虽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但真儿觉得……

　　这里，也绝对不是现实，这是一个存储在脑中的记忆碎片，

　　是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

　　是真正冉真儿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