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 初遇 2

　　听见越晟莫名其妙的问句, 苏融没有生气，也没有表示出疑惑。

　　“你看起来不高兴。”他看着眼前的小狼崽子道。

　　越晟气愤地在原地转圈，压低了嗓音吼：“我就知道你和他们是一类人，都是那种、那种……”

　　苏融安静地听着他发了半天疯, 才开口问：“你很讨厌你的皇兄？”

　　不能说是讨厌。越晟心想, 应该是憎恶。

　　譬如他现在也很讨厌苏融, 但这个讨厌是不一样的……至于哪儿不一样，越晟也不知道。

　　“若非陛下有意, 我不会应下。”苏融淡淡道：“如果你也想要我, 那就去抢。”

　　越晟呆住了。

　　苏融就这样看着他，越晟难得发现苏融的眼尾微微上翘, 是个漂亮又狡猾的弧度。

　　“我更喜欢你，”越晟听见他毫不讳言地出声, “一定要陪着皇子读书的话，我更想和你一起。并且……”

　　苏融调皮地对他眨眨眼：“我可以不当你的伴读，当你的……嗯，老师。你想学的东西，我都可以慢慢教你。”

　　越晟呆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为什么？”

　　“为什么更……喜欢我？”

　　问出这句话让他有点难以启齿, 又藏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他忐忑不安地等着苏融的回答, 害怕听见虚伪的场面话。

　　“因为你有野心，”苏融轻声道，“还有很深的不甘。”

　　直到很久之后，越晟都不知道，对于这个回答，自己应该是满意还是失落。

　　但如果是失落, 他又是因为什么而失落呢？

　　*

　　越晟也发现了苏融的野心。

　　和自己只想着出人头地、扬眉吐气不一样，苏融或许有着更宏大的愿望和目的，但总归，他的愿望不能在越晟的几个皇兄身上实现。

　　把苏融抢作太傅的过程并不顺利，甚至十分艰难。越晟顶着烈日跪在金殿前的时候，被汗迷蒙的双眼望见苏融撑着青竹伞，遥遥而来，半跪在越晟身前，然后把他拥进怀里。

　　“我去请求陛下，让他命我当你的太傅。”苏融的身上仍是淡淡的熏香，越晟吸了一口，觉得清醒不少。

　　“别跪了。”他听见苏融的声音，含着叹息，似乎还有点心疼。

　　越晟哑着嗓子说：“你不是要考验我么？”

　　苏融摸摸他的额头，像在试探有没有发热：“本来是这样想，但现在不了。你已经把我抢回来了。”

　　越晟揪住苏融颈前的衣服，睁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人，恶狠狠道：“你说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苏融以后就是他的人，再也不可以跑掉。他会像只护食的野狼一般，把觊觎他食物的敌人都撕碎。

　　苏融：“真的。”

　　越晟想了想，又试探：“你现在把我当成什么？”

　　苏融也许把他当成学生，也许把他当成大殷的皇子，但越晟固执地觉得，应该要比这些关系更重要一点点。

　　嗯，一点点就好了。

　　越晟屏气凝神，等着苏融的回答。可惜，倏然松懈下来的身体没能如他的意，还没等他听到想要的答案，已经暴晒了大半天的越晟，就眼前一黑，一头撞在苏融怀里，晕了。

　　*

　　苏融明明已经答应过要当他的太傅，但越晟没想到，还会有其他波澜生起。

　　他的那几个皇兄终究不甘心，明里暗里地在父皇面前轮番表演，甚至还故意叫人舞到越晟跟前来。

　　“我听说苏侍郎过几天要搬进宫里来。”

　　越晟躺在榻上，闷不作声地给自己膝盖敷药，一边听见外头小太监们的“悄声”议论。

　　“搬进宫来？是陛下召他么？”

　　“不是，我听说……是要去三皇子那边。”

　　“三皇子才华出众，苏侍郎又与他什么干系？”

　　“我听前殿那些奴才的意思，是陛下让他去……”

　　“陛下这么看重三皇子，以后太子人选肯定……”

　　殿内传来一声清响，把门口两个小太监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

　　越晟垂着眼眸，阴沉沉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碎瓷片，草药汁从指缝里流出来，一滴滴掉在他简陋的被子上。

　　他不信。

　　越晟等腿伤稍微好了一些的时候，就悄悄跑出去，在各宫打探消息。

　　但无论他如何找人，听见的都是苏融已经成了三皇子侍读，甚至还与多位皇子成了好朋友的故事。

　　越晟忍不住在苏融难得上门寻他的时候，和苏融吵了一架。

　　说是吵架，但越晟也很少说话，比起用言语伤人，他更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

　　……但又不能用拳头解决苏融。

　　于是越晟憋着一口气，冷脸对他。

　　苏融从越晟的几句幼稚狠话里，推测出事情面貌，也不是很高兴：“我以为这点基本的信任，我们应该要有。”

　　越晟：“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

　　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说苏融已经成了他的太傅。

　　苏融安静半晌：“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之后……”

　　“你在骗我！”越晟打断他的话，瞪大眼睛，凶神恶煞地看他：“我讨厌你。”

　　苏融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说：“如果我不当你的太傅……”

　　“那我也没必要留在这个地方。”苏融冷淡道：“过几天我便回去。”

　　“回哪？”越晟下意识问。

　　苏融：“回山上。”

　　越晟打听过苏融的来处，却没能找出些有用的消息，苏融并非出身世家，也没有其他背景可探寻，住山上又是什么意思？

　　“那你回去之后要去哪？”越晟固执地发问。

　　苏融看他一眼：“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

　　苏融还真跑了，越晟后知后觉地发现。

　　那日他没能拦住苏融的脚步，也没能将低头让步的话说出口，但越晟知道苏融已经连续数日没来上朝的时候，顿时懵了。

　　他那么大一个太傅，这就没了？

　　越晟慌张起来，但无论他每日在宫道上等多久，都瞧不见那人的影子。

　　越晟气得想把那条宫道的墙给拆了。

　　好在苏融还不算绝情，似乎仍记得进宫和天子道个别，守在宫道上多时的越晟，见到他的轿子，就恶狼扑食一般跳了上去。

　　苏融没穿朝服，身上是一件寻常的棉白外袍，越晟把发颤的手摁在他的衣角上，红着眼睛道：“你不要我了？”

　　苏融讶异地看着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在等你！”越晟忽地委屈极了。

　　“你说过当我太傅的，”他控诉道，“怎么可以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跑了？”

　　苏融有些无奈，用扇子敲敲掌心，蹙眉：“可是，我见你似乎并不十分情愿……”

　　“我……！”越晟握拳，最后还是在苏融凝视的目光中，低声支吾道：“没有，我只是……”

　　他把那些捕风捉影的谎言都告诉苏融，苏融认真听着，眼眸一转：“那你现在信我么？”

　　越晟闷闷道：“……我若是信你，你便回来么？”

　　苏融：“其实我本明日要去找你。”

　　越晟下意识回：“什么？”

　　“出门一趟，我的事情处理完了，”苏融说，“方才已经和陛下提过，明日便会开始进宫教习你读书。”

　　越晟瞪目结舌。

　　“你吓唬我。”越晟迟钝地反应过来，愤怒无比：“你把我当傻子！”

　　“本来也不聪明……”苏融话说了半截，收到越晟怒气腾腾的目光，又道：“你不信我，我也很生气的。”

　　越晟语塞。

　　“如果我没记错，”苏融转移话题，唇角微扬，“明日是你的生辰。”

　　越晟茫茫然，他自己也不记得明日是生辰。

　　轿子晃晃悠悠在殿门口停下，越晟下意识往外一看，竟是到了长定殿。

　　长定殿灯火昏暗，乍一看上去破败不堪，苏融牵着他下来，越晟瞥了自己的寝殿一眼，莫名有些自卑，不由得捏紧了苏融的衣角，把那一小块昂贵柔软的布料揉得皱巴巴。

　　苏融没有察觉到这小崽子微妙的情绪变化，他将越晟送到殿门口，突然问：“若是你还着恼，那明日我进宫，给你带生辰礼赔罪可好？”

　　明天苏融就会过来。

　　还会带着送给他的礼物。

　　越晟松了一口气，终于高兴多了。

　　明天是他的十三岁生辰，不仅有了礼物，还有了一个太傅。

　　他的太傅温柔亲和，美人似玉，是全天下最好的、独一无二的太傅。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孤独地在这个皇宫里无聊徘徊，不用再忍受白眼和漠视嘲讽，不会终日愤懑不平，也不需要接受他人的施舍怜悯。他要飞快地长大，要努力成为人上人，将所有欺凌踩在脚底。

　　他会证明自己，会击碎一切鄙夷和恶意，迈上众人瞩目的高台，甚至，会和苏融并肩站在权力的最高峰。

　　——如果可以做到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