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徕卡动了动,似乎是心虚,不愿意涂嘉霓碰它,脑袋往江澍怀里拱,爪子也没停,划在他衣服上。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涂嘉霓又顺了顺它的毛。
转而捉住江澍的胳膊要拉他回去,刚要抬脚又停下来,手往湿裙子上擦了两下,没什么用,还是湿的,只好就这么伸出去,碰上江澍的脸,迅速抹几下,将他脸上的雨水擦干净。
江澍起初往后躲了躲,又意识到不应该,于是就那么僵着。
涂嘉霓没有立刻将手收回去,他也没动,任由她看着。她眼神清澈,似乎又夹杂着几重意味。江澍看不懂,直到怀里的猫又叫了一声,停在脸上的手才收回去。
“好了,走吧。”涂嘉霓拉了他往回走。
先进猫房,用干毛巾将徕卡擦干,盖上软软的薄毯子,又教育几句,她才退出去。
身后江澍比她更狼狈,衣袖处往下滴着水,脚下也积了一滩,与刚才搬绿植进出时带进来的水混在一起。
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乖,分明可以先进屋里。
涂嘉霓走近他,这回直接牵起他的手。干燥与潮湿一交融,说不上什么感受。
屋里的空调有段时间没开,没立刻散出热气。
涂嘉霓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宽大的睡衣,拿着干净的浴巾下楼,拐个弯,在半路上停下。
底下江澍拿了拖把正在拖地上的水,应该是做惯做熟,动作熟练。
——他倒是一刻也不愿停下来。
涂嘉霓想着,赤脚下楼来。她也淋了一身,裙子没法拧干,雨水顺着腿流到脚跟,再积在他刚拖干的木质地板上。
走出几步,地板上留下几个脚印。她是故意的,知道江澍发现了,就想看他会不会过来,主动开口让她走开,他好重新拖干。
他却只将身后的地方拖干净,随后将拖把放到了原来的位置。再
往里走到她身前,低着头不看她。
涂嘉霓比他矮,仍能看到他的脸。确切地说,她在审视他,而他始终没有回看。
两人对站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涂嘉霓在片刻的驻足后将手上的东西塞给他,“去洗吧。”说完往门外走,中途拾起了桌上的打火机跟烟盒。
江澍回身往门外望,见她微低着头倚在门边,一会儿烟雾往上冒,她复又抬起头,应该是在看屋外的雨。
有车引擎声传了过来,铁门外灯影一晃,江澍见涂嘉霓将手上的烟扔进门口的垃圾桶,又一次走进了雨里。她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被淋湿,脚步不快,走到铁门口停下,朝巷子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吉姆尼在前头挡着,黑色的辉腾驶进来,只能在铁门处露出个车头。
江澍见涂嘉霓回头看了他一眼,太远,又有交织的雨隔着,彼此看不清脸。很快,涂嘉霓从两辆车中间的缝隙走到辉腾另一侧。
左侧的车窗还开着,江澍隐约分辨出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个男人,男人朝屋里看了一眼,随后将车窗关上。
裙子湿漉漉贴在车座上,涂嘉霓转着烟盒,“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刚下飞机?”
叶理清将暖气开上,递给她纸巾,“嗯,以为你还在俱乐部,过去了才知道你已经走了。”
“我以为你今天回不来。”涂嘉霓胡乱擦了两下就不擦了。
叶理清挑眉笑了声,“嗯,所以带了人回来?”要不是她上车前回了次头,他也不会注意到屋里站着的人。
她对他的玩笑话不置可否,他便继续说道:“泽西说他下来的时候车子刚走,有个男人嚷嚷着要报警,被他拉了回去。”
当时的情形现在想来有些滑稽,涂嘉霓后知后觉笑了声,“意外。”
叶理清没说话,默默看着她,等她看过来,伸手拉住她,“我还是迟了些。”
刚才折腾了一会儿,涂嘉霓已经累了,兴致却还有,抽出手后指尖在他手背点了点,“换了香水?”
“嗯。”他应着,只见旁边人忽地动了动,他下意识张开手,接住翻身过来跨坐在他腿上的人。
“让我尝尝。”涂嘉霓埋首在他脖子处嗅了嗅。
叶理清有些
想笑,也确实笑了,见她解他衬衫扣子,问:“里面那个呢?”
她不正面回答,漫不经心反问:“哪个?”
夜色深沉,雨又大了些,车子在飘摇的风雨里静静伫立。
不一会儿,车子似乎动了起来,车灯跟着隐约晃动。屋里江澍僵硬站着,半晌后收回视线,走到门口将门关上。
墙上时钟指针快要接近“1”的时候,引擎声再次传来,随即渐渐变小,最后淹没在雨声里。
门被从外头推开,涂嘉霓淋着雨走进来,又将干了的地板踩湿。她没看江澍,拿起沙发上他没用的睡衣和浴巾径直进了浴室。
她洗得很快,出来时刚过凌晨一点。
江澍坐在地板上,她则往他身旁的地毯上坐。身旁是茶桌,下面一层放着杂物,她摸出一管药膏递给他,脚也伸直过去架在他腿上。
屋子里暖烘烘的,江澍身上的衣服干了一些,但仍旧发着潮,她脚感受着潮意,后跟碾了碾他的腿。
她没有说话,江澍只能自己去找,手捏住她脚腕,白皙光洁的脚背上没有伤痕,再轻轻一转,他看到她脚底的伤。
原来就感染发了炎,刚才她赤脚在雨里来回走,又跑出去找徕卡,被石子硌了,伤口裂开很长一道。
他拧开药管,往她脚心和指甲缝里仔细地涂。
江澍的手很暖,动作又轻,涂嘉霓背靠茶桌,觉得十分舒服,甚至舒服得有了些反应。
默默受了一会儿,她要将脚收回来,捏住她脚腕的手却紧了紧。
江澍将她挽上去的裤管往下翻折回去,搁下药管,他半起身往前一倾,虚覆在她身上,低头要去亲她。
涂嘉霓脖子一偏,单手抵在他身前,“你叫什么?”
江澍没有看她的眼睛,视线落在她领口处,红色痕迹不深,却有好几道。有一会儿没说话,他声音有些沙哑,“江澍。”
涂嘉霓头一歪,对上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哪个澍?”
“三点水,澍雨的澍。”
涂嘉霓大概知道是哪个,但脑袋里没有出现具体的字形,她没来得及继续搜寻,眼前的人又亲下来。
“江澍。”她再次推他胸膛,力气比刚才大了一些,他往后退了些距离,她得以翻身从他身下钻出去。
站起身后她往楼梯口走,背对着他说:“回去吧。”
药膏还没干,大数蹭到了地板上。涂嘉霓想起什么,半路上回身,“现在不好打车,你开车回去,有空的时候开回来,钥匙放院子里就行。”
又往上两个台阶,她再次回头,“哦对了,记得洗手,会传染。”
一路进了房间,涂嘉霓掀开被子往床上窝,头发没干也任由它将枕头打湿。她太困也太累了,闭眼就能睡着。
意识模糊中,隐约听见车子发动的声响,她往下钻了钻,被子蒙住头。
彻底安静了。
第3章 更新:2020-09-05 23:32:21
雨在清晨前停了,小麻雀在墙头来回走动,昨晚占据过这片地方的徕卡,钻出猫洞和铁门缝隙,与巷子里的橘猫抱在一起。
屋里涂嘉霓被吵醒,时间显示八点半,宁泽西的电话来得很是时候,不然她要睡过头,就是略微聒噪——
“姐,叶哥回来了!”
涂嘉霓翻身起来,告诉他昨晚两人已经见过。
“原来是去找你了,我就说走那么快,”宁泽西一早被强行喊醒,其实不太高兴,想起昨晚的待遇,声音低落下去,“你走了之后,我又回去,电梯门口碰上那个不搭理我的美女,那个成语是什么来着……避如蛇蝎!”
涂嘉霓对那张脸没印象,也没什么兴趣,问他打电话做什么。
“我车呀,晚上得回学校,待会儿我去找你。”
涂嘉霓记得睡沉之前听见车子开走,又不太确定。掀了被子下床,昨晚的药膏白涂,她忍痛走到窗边,开出缝隙往外探。铁门外只有打滚的小猫,没有吉姆尼——
车确实被他开走了。
“你坐公交吧,我要出门。”两句话打发了宁泽西,她挂了电话。
简单洗漱过后,出门坐上出租车,宁泽西又发来几个视频,没有配上文字说明,她戴上耳机一一点开。都是宁泽西昨晚蹦跶时候绕圈拍下的,他那张奶白脸就占了大半屏幕。
她快进几次看完最后一个,刚要退出,又迅速点回去。视频比其他几个要稳,宁泽西站在门口,定场拍下,身后圆沙发上的两个人恰好被摄入镜头——
男人始终如一安静坐着,背挺得笔直,视线落在某处。旁边女人拿起红酒喝了一口。
涂嘉霓将视频来回看了几遍,锁上屏幕前,将视频转发,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出租车从云安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复兴街,一南一北,建筑的风格也有区别。
年代都有些久远,相比云安路疏于管理的放养状态,各个别墅区门口安保森严,智能门划清区域,让复兴街看上去更安全严肃些。
涂嘉霓买了鲜花和点心,朝小区里走,不久后停在一栋比她住处大了几倍的别墅前。
知道密码她不摁
,院子里有人她也不喊,按着门铃,等里面正埋头照料花草的老人回头看过来,涂嘉霓才笑嘻嘻喊一句,“爷爷!”
有段时间没见,宋亦乐笑呵呵出来开门,“可算来了。”
院子里不少花儿开了,淡淡散着香气,涂嘉霓进门后就地蹲下,左嗅右闻。
“昨晚那雨下得急,要不是小陈看了天气预报,一院子可都得坏了,还以为能晴到清明,不过说是这几天都没雨了。”宋亦乐拉起孙女往里带,“先进去,外面还挺晒,你出来也不知道打把伞。”
进屋先听见电视声,往里走,涂嘉霓见着沙发上坐着的白发老太太。老太太戴一副老花眼镜,正聚精会神看着电视。
涂嘉霓轻手轻脚过去,到了沙发后,手伸到一半,老太太忽然笑了,“多大了,还想吓我呢?”
涂嘉霓笑着绕了一圈,坐到老太太旁边,望一眼电视机,“这部剧怎么还没完?”她上次来,老太太看的也是这部,爷孙俩还勉强陪着看了二十分钟。
皮杉不瞧孙女,“上回错过了几集,刚好赶上重播。”
说着,电视里就传来“噼里啪啦”一阵敲鼓声。
一部青春偶像剧,剧本很糟糕,若不是对乐队题材感兴趣,皮杉早不看了。“你说,这人弹得怎么样?”她指着电视里弹钢琴的女孩问涂嘉霓。
后期配了音,演员的动作倒是真枪实.弹。
“还行吧。”涂嘉霓兴致缺缺。
一曲弹完,往后的剧情皮杉都看过,拿了遥控器准备换台,涂嘉霓往后一靠,又猛然往前拦住老太太,“等等——”
屏幕里,妆容奇怪的男人推门进了排练室,笑着与敲架子鼓的女演员交流。
“认识呀?”老太太放回遥控器。
涂嘉霓静静看了半分钟,主动帮老太太调到音乐频道,“……看着有点眼熟。”说完起了身,“我去找陈妈。”
陈妈是家里的佣人,一身本领,涂嘉霓在这边待上一天,走的时候总要带走些什么。
这回只提个食盒,里面装着陈妈给她做好的宵夜。
原路回去,涂嘉霓下了车往巷子里走,远远看见吉姆尼停在院子门口,视线一偏,脚下跟着一顿。
徕卡跟室友们一直不熟,整日独自行动,
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跟巷子里的橘猫玩一整天。见着涂嘉霓,会和橘猫一起迎出来。
今天却老老实实团在门口,身边没有橘猫,它时不时“喵”一声,企图引起“救命恩人”的注意。
白天气温上升,江澍穿得比昨天薄一些,背靠铁门席地而坐,连帽衫领口的带子一左一右长度不对称,靠近徕卡的那边快要拖到地上。徕卡偶尔拉拽一下,他也不动,抬头看着头顶,没有发现涂嘉霓正走过来。
涂嘉霓踢了颗石子,石子滚过去,徕卡警觉地往外看,涂嘉霓以为它要扑过来,它却像被摁住般,没有爬起身。
“你在干嘛呢?”涂嘉霓走过去蹲下,食盒搁在门边,伸手抓起徕卡的爪子轻轻摇晃,“你男朋友呢?”
徕卡连喵也不喵,眼睛睁圆了看着她。
涂嘉霓松手,“怎么了?”
徕卡翻身起来,往旁边走了两步,“喵”一声,去咬那双黑色帆布鞋上的毛边。
“你干嘛?”她要把它拎走,徕卡却灵活一闪,躲到了江澍脚后。
江澍在发现涂嘉霓回来后就立即站了起来,涂嘉霓却像是没看见他,将他当做空气。
她放弃去抓徕卡,这才起了身。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长一短的带子,她起了帮忙扯齐的念头,也真就往前一步,一手捏着江澍的帽子边缘,一手将短的那头往下扯。
江澍低头看她,涂嘉霓没再忽视,终于抬头。
对视几秒,她发现他脸色白得不正常,鼻息也不太通畅。
“感冒了?”帮忙扯好带子,涂嘉霓往后退了一步。
江澍没有回,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她,说话有很重的鼻音,“我来还钥匙。”
涂嘉霓利落接过放进口袋,“谢谢。”说着弯腰拎起地上的食盒,转身按密码开了门。
眼看人进去后就要关门,江澍当即跟上前,伸手将门格住,“待会儿会下雨。”
涂嘉霓回头看他,手还抓在铁门上,一里一外两边像是对峙。
江澍刚才动作很快,脸上却没透露出急色,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
话说完,自己先去看玻璃屋里的绿植。
涂嘉霓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但有些可惜,她今天偷懒了,绿植在玻璃屋里待了一天,即便下雨,也
淋不着。
她看他眼角渐渐有了湿意,也看到他尽力,但最终没有忍住。生理反应本就很难控制——
江澍狠狠打了个喷嚏。
涂嘉霓知道他昨天并没有感冒,很显然,是因为昨夜那场本来用不着淋的大雨。但即便清楚,她仍没说话,也没有松手,眼神始终毫无波澜。
江澍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很快,手渐渐松离了铁门。
他转身走出两步,随后被软乎乎一团绊住——
徕卡拦在了他身前。
他弯腰将它抱起,往身后一挪,再重新起身往外走。徕卡继续跟上,他便重复刚才的动作。
这回在它脑袋上摸了摸,有安抚的意味。
就在徕卡渐渐安分下来的时候,头顶有声音响起,“吃饭了么?”
他动作一滞,余光瞥见涂嘉霓穿着凉鞋的脚,很快,那双脚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铁门没有关上,他抬起头后可以毫无障碍地看见涂嘉霓正迈上台阶往屋里走。
重新抱起徕卡,他起身跟上。
进屋的时候,涂嘉霓正在接电话。
“不是说要晴几天么?”是宋亦乐打来电话播报天气,涂嘉霓没说自己偷懒的事儿,“嗯,我知道了,待会儿就搬进屋里。”
挂了电话,涂嘉霓回头,往桌上示意,“那里面有饭菜和汤,吃完不用洗,现在还不晚,出去很好打车。”
徕卡像是听懂了似的,猛地往江澍怀里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涂嘉霓仍是往楼上走,也仍是在半路回头,“你怎么知道待会儿会下雨?”
江澍闻声抬头,脸色还是那么苍白。
“手机。”他回。
涂嘉霓俯视着他,嘴角扯了扯,像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江澍。”她喊了他,随后又沉默,再开口时话已经变了,“快吃吧,待会儿凉了。”
江澍看她往上走,消失在拐角。怀里的徕卡似乎终于不满于得不到回应,纵身一跃,跳到了旁边茶桌上,踩过昨晚就在桌上的厚厚一本装订好的材料,然后鼻子顶在食盒缝隙,喵呜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