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厚毛毯46
一张难度不高的试卷被答得七零八落,会和不会的题目全部乱做一气。
谈小凡是成心想捉弄裴清昼。
裴清昼拿出戒尺扬言要教训,谈小凡便又去抱他裤脚,裴清昼掰开他手指,谈小凡只好一头扑上他腿面。
谈小凡骑坐到裴清昼腿上东躲西藏。
裴清昼怕伤着他,结果不但抓不到人,还反被招惹得心猿意马。
原本裴清昼是没想动手的,是谈小凡非要用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瞧他,这才让裴清昼再克制不住。
裴清昼一手将谈小凡按倒在腿上,一手执着戒尺往谈小凡屁股上招呼。
谈小凡喊痛,裴清昼也疼。
这晚闹到最后,俩人不欢而散,活像新婚小两口犯别扭。
谈小凡蹲书房地毯上画圈圈诅咒裴清昼,裴清昼被勾得一身燥热摔上门回卧房里冲冷水澡。
次日,裴清昼正式出门,谈小凡仍按裴老师要求到书房上自习。
其实谈小凡只是嘴上不说,他心里还是很中意那张小课桌的。
主人不在家,裴家佣人集体放假。
每天午间和晚上,张姐换着花样给谈小凡开小灶, 谈小凡也钻厨房里给张姐打下手。
张姐起大早出去买了新鲜食材,回来要给谈小凡露一手,做香菇肉丁打卤面。
谈小凡负责洗菜切菜,张姐负责和面烹饪。
两个人干着活聊天,谈小凡三句话离不开裴清昼。
张姐把面条下进沸水,笑着打趣他道:“小凡是不是喜欢裴先生?”
谈小凡登时被臊得红了脸,他鼓着腮帮回张姐:“爱谁喜欢谁喜欢,我才不喜欢他!”
裴清昼这次出差要走一周,自从谈小凡出事后,他再没出过这么久远门。
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害怕得很,根本不敢再走远,他得让谈小凡活在他眼皮子底下。
八月二十七号,裴清昼出差返程,飞机午后两点落地。
几天前,谈小凡就和同事换好排班。
今天他调休,他和张姐在家里准备了满满一桌大餐菜肴要给裴清昼接风洗尘。
正中午十二点钟,谈小凡坐在裴家客厅里看省电视台播报新闻。
新闻里说,台风朱丽普突袭,预计抵达时间在傍晚时分。
省份临海,台风并不罕见,谈小凡吃过午饭就小跑回客房里睡午觉。
住院那段时间让谈小凡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他平时午休都能睡到三点钟出头。
可这天谈小凡却只睡到一点半就自然醒,他洗了把脸跑下楼,张姐正抱着闹闹在客厅里织毛衣。
张姐让他再睡一会儿,谈小凡摇了摇头问她说:“助理接到人了吗?”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张姐给助理拨电话,可连打三通都是占线。
谈小凡莫名有些不安,他把电话从张姐手里接过来。
万幸,他只拨了一次,那边就顺利接通。
助理心急如焚,开口解释:“我在去机场途中和前车发生追尾,车坏在半道。”
谈小凡挂断助理电话,转头就又去打给裴清昼。
裴清昼手机关机。
谈小凡飞身奔到窗前,眼看要下大暴雨,张姐劝他留在家里。
外面天色阴沉,积云密布。
谈小凡拎上一把长柄伞就冲到院子里去开车。
张姐最终还是没能追上谈小凡,或者说她追上了也根本拦不住人。
下午两点,台风朱丽普提前登陆,狂风骤雨瞬间将整座城市淹没。
四个小时后,晚上六点。
餐厅备好的酒菜全都冷了,张姐急得甚至掉不出眼泪。
裴清昼站在家中客厅的水晶吊灯下。
因为飞机晚点,他没有开机,才错过了谈小凡的电话,而且他也并不是只有一名助理一名司机。
此时,客厅里的电视仍打开着,频道停在省电视台。
裴清昼和屋子里站着的所有人都听见晚间新闻临时插播了两条紧急通知。
第一条,由于极端天气,城市部分地区出现通讯网络故障。
第二条,台风提前登陆,灾害已造成数十名市民失踪伤亡。
别墅门厅本来放着对一人来高的古董花瓶,这对花瓶原是裴清昼母亲的陪嫁。
总管事进门时脚步一顿,他看见两只花瓶被砸碎在地上。
与上次裴清珉事件不同,这次客厅里站的多一半都是官衣。
通信口,交通口,管失踪人口的,管施工抢险的,甚至还有两名电视台负责相关新闻稿件的。
总管事不敢僭越,裴清昼也一直没有转回身。
时间又过去一些,派出去的人始终杳无音信,裴清昼一把推开总管事,而后夺门而出。
台风过境,暴雨未歇。
裴清昼只身一人沿着家中开往机场的省道找了足足四个小时,他是真的不敢假以他人之手。
他怕谈小凡呼救的声音太微弱,他怕旁人粗心听不到。
天地茫茫,找到心灰意冷,找到万念俱焚,找到上穷碧落下黄泉。
直到总管事打来电话,总管事告诉裴清昼说:“先生,小凡找到了。”
裴清昼才从阴曹地府又一次拿回了自己魂魄。
大约是凌晨刚过,谈小凡被总管事领回到裴家。
他身上没受一点儿伤,只是穿着的短袖短裤全部湿透。
满屋子战战兢兢一整晚的人皆被遣散回家,谈小凡坐在沙发上裹着厚毛毯瑟瑟发抖。
张姐走去厨房煲祛寒压惊的汤水,谈小凡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低着脑袋小心翼翼问总管事:“裴先生呢?”
总管事把谈小凡送回二楼客房,只与他说:“先生旅途疲惫,今晚已经睡下。”
“我能去看看他吗?”谈小凡目光怯生生的瞅着总管事。
总管事铁面无私,回答他道:“您洗漱好,吃过饭,赶快休息。”
床头柜上放着盛好饭菜的餐盘,床榻上也叠着一摞干净衣裳。
谈小凡什么也没动,他拢紧身上的厚毛毯安安静静呆坐在床尾。
窗外仍有微风轻叩,等又过了一刻钟,谈小凡站起身,悄悄推开房门。
从前就是偷心小贼,谈小凡熟门熟路的偷溜上楼,他站在裴清昼的卧房前轻轻敲门。
可敲了好几次,里面都不给他半点儿回应。
“您睡下了吗?”谈小凡侧过脸,把面颊贴到门板上。
房间内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谈小凡咬着嘴唇,故意对着里面说:“那我走了,我可真走了,您好好休息。”
房间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谈小凡只能转身,但才走出没几步,他却又好似不甘心的折返回原地。
裴清昼的卧房里没开灯,窗帘卷起一半。
四下的确太过漆黑,谈小凡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还真以为房间里没有人。
直至他走去床边,下意识回过头时,才瞥见床头的角落里隐约似有身影。
裴清昼低垂着头,脸埋进膝盖,他是躲在墙角的。
强大如裴清昼,如今竟然脆弱至此,谈小凡被彻底惊吓住,一时间并不敢贸然上前。
“您…您是不是不舒服?”谈小凡慢慢蹲到地上。
听到谈小凡声音,裴清昼缓缓抬起头,他神情极为哀伤的凝望着谈小凡面庞。
他的眼底似乎总是藏着千言万语,但却又对谈小凡只字不提。
谈小凡稍稍往前挪了挪,他遵从本能想去靠近裴清昼。
靠近到一伸手就能碰触皮肤温度。
他对裴清昼说:“您是不是生我气了?对不起,是我不好,又让您担心了。”
起初,裴清昼只是紧紧抿着薄唇不说话。
后来,隔了半分钟,泪水才从他的眼眶淌出来,无声坠落。
在看到裴清昼落泪那刻,无论出于什么,心或脑,谈小凡觉得自己在刹那间痛到无以复加。
他被生生抽光所有气力,直接跪坐到地上。
“您到底怎么了?”谈小凡问他。
裴清昼的嗓音已经沙哑到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只能断断续续向谈小凡发出乞求。
他说:“求你…求你也可怜可怜我。”
派出去的人找到谈小凡时,被困在一处断桥下的谈小凡正还在搭救两个与家人走失的小孩子。
你既然如此心善,为什么却要我死。
裴清昼听不到他答复,以为是他不肯答应,他便落着泪又去求:“求你,求你别可怜孩子,可怜可怜我。”
谈小凡心碎了,他才知道,原来人的心真的会碎。
他明明什么也不记得,但这一刻,他就是难过极了,难过到呼吸也痛,难过到生不如死。
“你为什么不答应我?”裴清昼追问。
“我答应你,答应你。”谈小凡一面承诺,一面把裴清昼抱住,“我什么都答应你。”
两个人身上都还濡湿,这样狂风呼啸的夜里,他们只能抱在一起取暖。
裴清昼扎进谈小凡怀中,谈小凡低下头细细去吻他的发顶。
只有他才能安抚他的满身伤痕。
那晚之后,又过了几日,谈小凡照例到医院复诊。
谈小凡问医生:“一个人会爱上两个人吗?”
医生答:“您这不是医学方面的问题。”
谈小凡又问医生:“那一个人会因为爱上两个人,而觉得这两个人十分相像吗?”
医生答:“您这也不是医学方面的问题。”
在此之前,谈小凡从不认为自己是花心的人。
他怎么可以心里爱着一个,回忆里爱着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