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台风预警92
台风终于到了,窗外呜呜的风声,吹着口哨经过。屋内是舌头纠缠的水声和皮肤撞击的声音,两个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湿润的,仿佛还蒸腾着雾气。
他插在了一个很深的位置搅动,温柔了一整晚,此时激烈的像是台风袭来,伴随着地动山摇,穆之南哭着尖叫出声,身体一软,缩在他怀里颤抖。“你别走……如果,你没办法留下来,我会受不了……”
“不走,不走,会没事的。”
这是那场意外之后,他第一次把心里的屈辱和恐惧全部倾倒出来。
这天下午,老杨来找他的时候,穆之南正在办公室和律师讨论案情进展。
“穆主任,是这样的,我们尽量把杨主任伤人的行为定义为见义勇为,但这里面有个问题,你们是恋人关系,如果对方律师将舆论往感情纠葛上面引导,就很难保证结果,目前我们的证据有限,泳池旁边的监控没有收音,所以这个场面被编造成什么样的故事都能解释,您明白么?”
“明白。”
“对方律师和我们沟通过,如果庭外和解,他们也会将这件事影响降到最小,互相不起诉不赔偿。虽然我们比较有把握打赢这个案子,但你们需要考虑到社会舆论造成的隐形损失,可能会对你们造成二次伤害。”
穆之南沉默了片刻:“其实我自己,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我更偏向于息事宁人。”
“不不,这不叫息事宁人,只能说等价交换吧,因为您面对的是强制猥亵和故意伤害,过程很严重,但是结果是轻微伤,杨主任那边……确实只踢了他一脚,但可能对方身体素质有点差吧,导致……”
穆之南微笑道:“这不是他身体差,身体很好才能接得住这一脚,如果踢到头或者其他位置,可能命都没了。这样吧,我再试着劝他一下,您给我一两天时间。”
送走了律师们,杨存道对他说:“是需要慎重考虑。毕竟,你们都希望平静安宁的继续生活吧。”
“杨朔是个好孩子,不然我也不会默许你和他……这关系。我听律师的意思是,他大概率是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但他不只是个普通人,他是个儿科医生,是医学院的老师,是咱们医院重点项目的科主任,也是一个慈善病房的负责人。”
杨存道说到这里,拍了拍穆之南的手。
“我知道出了这种事你受的伤不只是身上这点儿,但你是希望和他好好在一起的对吧,你们……儿科医生和学校老师这两个身份都很敏感。有时候,这个社会并不公平。”
“师傅,你想说的我明白。我会慎重考虑。”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说,“我记得刚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问过我,性取向是流动的么——”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就这样了,那天晚上……我突然发现我不是喜欢男性,而是只喜欢他一个,只能接受他这一个男人。您说的对,我爱他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闪着光,他是个很有前途很有魅力的医生,不能让这个事儿毁掉他。成功失败荣耀屈辱都是虚幻的,只有他这个人是真实的。”
杨存道点了点头:“委屈么?”
“不。这个事情听着是很不堪,但我自己感受并没有那么严重,或者说,伤在我身上更容易接受一些,我是说,对比上次把杨朔搞成那样……”
杨存道眼前蒙了层雾,他罕见的摸了摸穆之南的头,从未有过的温情。“孩子……”他没办法再说什么,甚至觉得刚才那番话都无比的残酷,他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居然希望,真的能有神,能对这个孩子再慈悲一点。
“不。”
从下班聊到晚饭结束,穆之南觉得他把这个月说话的份额都用完了,杨朔还是这个字。
“我不能让你平白无故的受伤害,别想太多,律师说我的问题不大,相信他们。”
穆之南进退不得。
杨朔像一只为了救主人拼过命的大狗,闯了祸也不在乎被惩罚,乖顺的心酸。穆之南不是个畏难的人,却在这一刻无比认同老杨的观点,他还想和杨朔在一起,不是一时,他想要一世,那就不能切断了他在国内、在医院和学校发展的路。他给吴维发了一条微信:和解吧,越快越好。
杨朔抛下一句“绝对不行”就蒙住头睡了,穆之南生怕他把自己憋死,轻手轻脚的把被子往下扯,又被拽回去,拉锯好几回合。穆之南笑笑,拍了拍身边的那一团,任由他闹脾气。
又是辗转难眠。手指痒到了极点,他想摆脱这双手,摆脱自己的躯体,摆脱这个潮湿泥泞的台风天。他困到神智不清,翻来覆去,最终还是怕吵醒杨朔,起身去了客厅,像只被困在动物园笼子里的狮子一样走来走去,边走边挠,直到抓破了皮,疼覆盖了痒,才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这一夜,迷迷糊糊,睡睡醒醒,像形成了肌肉记忆一般,痒醒了就抓到疼,循环往复,无止无休。
他在清晨窗外还是灰蓝色的时候被杨朔摇醒,听到一个声音心急火燎的:“穆之南你干嘛呀,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我不反对了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你别这样了你别吓我,咱们这就去找律师谈还不行么……”
他抓着穆之南的手腕,眼里全是惊恐。
穆之南困的头晕,又被摇晃了一阵,用了点力才睁开眼睛。
满手血迹,有暗红也有鲜红,新伤压着旧伤,触目惊心。
“这下解释不清了。”穆之南心里想,“但他不再反对,也挺好。”
杨朔的言不由衷,他只能假装看不见。
皮肤科的小林又一次见到穆之南,他预料到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痊愈,但没想到是这副情景:“天呐穆主任,怎么烂成这样?”
穆之南笑的尴尬:“自己挠的。”
“您对自己还真舍得,是个狠人!”他啧啧称奇,“这样吧,太严重了,皮肤再这样反复破损很容易感染,给你开少量的激素,好转就停药,可以么?”
“好的。”
“那这边来,我先给您处理一下。”
杨朔在家里只做了简单的消毒,皮肤科医生用了些药水湿敷,穆之南疼的倒吸一口气,手不由自主地往回缩。
“哎穆主任别动。”
杨朔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安慰性的揉一揉,动作很自然。穆之南却有些尴尬,他和林医生并不熟,不由分说的推开了他的手:“没事。杨主任您去忙吧,不用等我了。”
杨朔莫可名状的怒火中烧,对小林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诊室。
当晚,下班回到家之后的杨朔翻起了旧账。
“在公共场所你跟我保持安全距离,在律师事务所你刻意的不跟我坐一起,那也就罢了,在皮肤科你直接甩开我的手!真是……我知道你又要说这不是美国,我也没想要做什么,我只想……在医院这个相对安全一点的环境里你不要把我推开,这要求很过分么?!”
“别生气,你不过分,是我不对。”
“穆之南你他妈气死我算了!我并没有让你对着全世界宣布我们两个有多相爱,但你至少得给我一个小范围的认可,这都不行么?!”
“你说的都没错,我确实不能站在阳光下说你是我男朋友。”
杨朔瞪着他的眼睛泛起了红。
穆之南接着说:“但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做意定监护,甚至跟你回美国结婚,只要你想。”
“切!哄我哄得真好听!结婚?”杨朔忿忿不平,挑衅道,“行啊,只要你敢!”
穆之南转身去了书房,拿着他们两个人的护照:“订机票吧,订好了再请假,还需要准备什么材料你查一下。”
杨朔难以置信:“你说真的?”
“真的啊,最好查一下结婚申请需要提前几天预约,约好了时间再订机票,免得空等几天,哎——”他还没说完,额头被一只手覆盖住,“没发烧你干嘛。”
杨朔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是在争吵,转眼就变成了这副局面,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从包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近乎幼稚的用了一把蛮力塞给穆之南:“那你戴上!”
一双对戒,一模一样,一排钻石镶嵌在内壁,像是偷偷藏起来却掩饰不住璀璨的真心。
穆之南笑了:“你那个包,还真是哆啦A梦的口袋啊,连这个东西都有?”
“少他妈废话!赶紧的,自己戴上!”
史无前例的求婚气氛,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穆之南憋住笑,伸出手,“我不,你给我戴。”
两周之后,巴尔的摩的小教堂里,杨朔用不似平常的,优雅端庄的气质讲出一行一行的英文,每句话都有着特殊的停顿和韵律,和着心跳的频率,穆之南只感觉到每个词砸在心上的力量,连他具体说了什么都没搞懂,直到他念完,凝视着自己问:
“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Shut up and kiss me.”
回家的飞机上,行至白令海峡,杨朔指着地图说:“我们要跨过换日线了,来亲一下。”
“这是干嘛?”穆之南虽然不解还是把脸乖乖的送过去。
“这样比亲一整天更节省体力。”
“……幼稚。”
“哪里幼稚了?我不是说了么,you are the gaze rating on the date line。”
“嗯?什么时候说的?”
杨朔一脸的不可置信:“婚礼誓词啊,你压根没听我说话?!”
“我……那个……”穆之南难得的窘迫,“当时太紧张又太兴奋,耳朵关起来了,我英文不好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哪有人……誓词还能复习的么?我不说!好话不说第二遍!”
“……不说就不说吧那你给我看看好么?”穆之南自知理亏,开始摇他的手臂。
“不给,错过了就错过了,遗憾也是一种美!”
嘴硬心软。
穆之南最终还是在下飞机前看到了,一段读起来很奇怪的句子,却还是感觉美好:
You are a flash of light,
Which I‘m blessed with,
Which the cranky darkness chases.
Even your whim fades away,
Not engraves nor passes
And I stay.
As brisk as this season,
Much more than light,
You are the gaze rating on the date line,
and halo in the wake of the day goes by.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