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郁金香可以吗?”/205
圣诞节那天,夏油杰把这幅画画完给她看,他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那时候她的父母还很喜欢她,爸爸妈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夏树是我们的小公主。
他们给她买很多漂亮裙子,好看的发卡,图书,画笔,玩偶,她的房间堆满了她喜欢的东西,她总是有用不完的漂亮本子。
父母喜欢带她出去玩,给她拍很多好看的照片。
夏油杰看见自己的那天,她的手里抱着郁金香,在海边对着爸爸妈妈的镜头笑脸灿烂。
回头时瞥到了桥栏下沉默不语的男孩。
那天的夕阳浓烈,海风温柔,父母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就好像她也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孩看了有多久。
那个男孩虽然目光一动不动落在她身上,她却没有觉得冒犯,甚至觉得他的目光澄亮得像是卑微的祈光者。
夕阳将他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衣服染成暖色,也将他冷郁的眼瞳映亮。
她把郁金香放在了礁石上,离开的时候假装是自己忘了拿,然后趁父母不注意时回头冲他招了招手,指了指礁石上的郁金香。
她把郁金香留给了那个男孩,因为她觉得他看起来很悲伤,所以想给他一点善意,让他能够多一点开心。
她不知道那个男孩是谁,后来也没有再遇见过。
对那时候的她而言,不过是最平常普通的善举,就像在学校里帮助过的同学,在大街上帮助过的老人,给隔壁邻居的小孩偷偷放学习用品一样。
后来她有了咒力,被父母送到了精神病院,铺天盖地的恶意将她的善良摧毁,她开始变得多疑敏感,变得情绪不定,变得尖酸刻薄,变得麻木,变得凉薄,变得想要毁灭这个世界。
可是父母车祸双亡那天,她在葬礼上被所谓的亲朋好友厌恶又恐惧地指责,将她父母的意外归咎于她的怪异,她被唾骂为不详,然后被赶到了福利院。
那些指责侵染着她,她也无数次自责,是自己的怪异才引来了奇怪的东西害死了父母。
后来她才知道,那些亲戚只是不想领养她,怕背上包袱,所以拼命地把她往外推。
曾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现在又被狠狠地摔进泥里。
她早已哭肿的眼睛开始麻木,不再流泪,也不再对世界抱有期待。
她在被送去福利院前的那个夜晚,葬礼结束后一团混乱,亲戚们为了财产争吵不休,又要维持表面和气,将丑恶的嘴脸与伪善的面孔杂糅成一张又一张粉白的脸。
他们走后,她一个人在这个曾经的家里度过了最后一晚。
那一晚,隔壁的邻居又在破口大骂,暴戾发疯的男主人打骂不止,那些难听污秽的话成了那个夜晚里最后的背景音。
七里夏树坐在阳台上,却觉得那一夜前所未有的安静。
打骂声的终止是男主人将什么东西重重打碎的声音,巨大声响得连她在隔壁阳台都颤了一下。
甚至让人怀疑,隔壁家的那个小孩还能不能活过今夜。
经历了精神病院和父母死亡的葬礼后,她以为她已经麻木不仁,可是那一刻还是感到心悸。
在她站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在走下楼梯时,才恍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也已经跌进了泥潭里,前方一团黑暗,前途未卜,哪里还救得了别人。
于是,整场葬礼上看了一整天的冷眼、谩骂,她一直强撑着的脸,在这一刻终于没有忍住捂着脸痛哭。
隔壁的打骂声又渐渐起来,那个男人似乎是骂累了,问了一句什么,小孩子的声音很小,她听不到回答,随后又是那个男人的打骂。
“让你明天在家好好伺候老子,听到没有?”
“你明天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老子打死你个贱种!”
男人骂累了,终于不再骂了。
这个夜晚终于恢复了宁静,她也哭累了,坐在楼梯上不知不觉睡着过去。
第二天早上,福利院的人来接她。
车上下来几个板着石头脸的男人,冷漠的口吻仿佛她不是一个人,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家,却在上车之前看到了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放着一片卡片。
她怔了一下,然后挣开了福利院来的人,匆匆又了回去。
福利院的人以为她是反悔不想上去,立马跟上去抓她,“像你这样的小孩多了,劝你还是乖乖上车。你父母都死了,你的亲戚也没有人愿意收养你,你现在除了去福利院,没有地方会要你,你还想躲哪去?”
七里夏树听着他们说的话,手指颤了一下,随后用平静的口吻说:“我东西拿漏了,我拿个东西而已,我哪里都不躲。”
为首的男人狐疑的看着她,对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人说:“你跟她去。”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了窗台上放着的卡片。
她攥在手中,没有打开,心跳却砰砰跳动。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她感觉得到,那或许是这场暗无天日的闹剧落幕前最后的一场有声有色。
是日落前的最后一缕光,是冬夜漫漫前的最后一粒火种。
是这个世间留给她的最后一点期待。
于是,连同握着卡片的手都在细微不可抑制的颤抖。
福利院来的人面无表情催促着她上车,带头的女人瞥了一眼她跑回去拿了一张卡片,嗤笑道:“还以为什么金银财宝呢。”
她已经听惯了这些冷嘲热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到了福利院,完成了一系列手续,她被分到了一间破烂老旧的房间,小得几乎只有一张床,但好在不是大通铺。
所有奔波终于停息下来,她才从手心里缓缓展开那张卡片。
里面夹着的,是透明膜片压成一片的书签。
书签里,是一瓣早已枯萎,分不清颜色的,郁金香。
彼时她脑子混乱,早已无瑕去想过去的细枝末节,也早就忘了很久之前随手送出的一束郁金香。
她望着那片郁金香花瓣,怔怔看了很久,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在最后送她礼物的人是谁,但她把那片郁金香书签好好收藏。
因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昨日种种已如死灰。
而那片郁金香花瓣,是以今日为序割裂的温暖昨日留给她的最后一点纪念。
“……夏树?”
房间的门没有关,夏油杰进来的时候,看到半敞的门,猜到是七里夏树在里面。
他走进来,看到她背对着房间门口,正在看着那幅画。
她站着一动不动,连手都保持着牵画布的动作,仿若时间静止的雕像。
夏油杰一边向她走过来,一边问道:“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要是知道你来了,我当然会提前回来。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他如寻常跟她说话,到了她的身边才看到她满脸的泪水,他惊愕不止,伸手去抚上她的脸,“怎么哭了?”
尽管朝夕相处早已习惯了彼此,但是看到她哭,夏油杰还是本能的感到慌乱。
他的身上没有纸巾,只能用手去抹掉她的眼泪,不安使他的动作看起来略显笨拙。
然而泪水不止,无论他怎么擦都停不下来。
夏油杰放下她牵着防尘布的手,颤着声说:“别看了,夏树,别看了。”
他把七里夏树抱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他以为七里夏树看到这幅画是想到了他们在过去的时候美好的回忆,“对不起……夏树,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见她久久没有说话,他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低头去捧起她的脸,却看到她濡湿的眼睫和泪水不止的眼。
他紧蹙着眉,将她抱起来回到外面的卧室。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把她抱到腿上,伸手去扯纸巾擦着她的眼泪。
她沉默无声的哭,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陪着她,默默给她擦着眼泪。
他看似平静,手指的颤抖和眼底的苦痛却一分一毫都无法伪装。
终于等她眼泪平息,夏油杰才不安的抱紧她,收紧的手仿佛要将她禁锢进自己的血肉之中,却又克制着害怕弄疼她。
他看向她的目光涌动,缓声艰难地说:“夏树……你今天早上说,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了会一直陪着我的。”
他握着她的手不安颤抖,僵硬的用力握着,“你可不可以……不要反悔。”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哭眼,眼里是无法克制的哀求,“夏树,你说了会陪着我的。”
“……”
“……夏树?”
夏油杰错愕睁眼,犹疑地缓缓拥上忽然扑进怀里的七里夏树。
她哽着声不敢说话,因为嘴唇一碰,眼睛又会想哭。
几次忍耐,她才用哽咽不定的声线把话说完整,“你今天,你今天怎么,扎的是丸子头?”
他的语气仍然不安,小心翼翼地轻声问着:“不好看吗?”
“好看。”她扯了扯他扎成丸子的头发,“像你高专时的样子。”
“那夏树喜欢吗?”
“不喜欢。”
“那我……”
“我觉得你还是披着头发的样子最好看。”她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捧着他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将通红的眼挤成一个笑,“像男妈妈。”
夏油杰仍不安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也淡笑起来,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你说像什么就像什么吧。”他低声,轻如呢喃:“夏树,你说什么都好,但你别不要我。”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打工真的压榨了我的灵魂TAT
写得好干瘪,总感觉达不到自己的预期
幸好后天就是周末了,争取周末一口气肝到结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563649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