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地方小的很, 左右不过十条街。住着的人身上都穿粗布衣裳,面色淳朴,是老实能干的乡下人。

  傅宝仪除了会些医术, 别的也不懂。索性她就开了间医馆。

  开始时,没人敢来这里看病。一是不熟悉,而是怕贵。医馆开了三日, 才来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伯,说自己肚痛, 想开些药。

  傅宝仪认真接待, 开了药,给老伯减了半价。老伯有些不相信这么便宜,宝仪便道:“刚开始营业不久, 凡是来这儿看病的人,药钱都减免一半。有需要的,且尽管来。”

  这么一说, 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后人们就都知道了。

  人一多,渐渐知道, 这女医士会看病,还便宜,菩萨一般的人物, 时间一久,就都愿意往这里来。

  傅宝仪一个人, 接待, 写方子,抓药。现在她这里药物种类不是很齐全,需要去城里进货。这处宅子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用来种药正好。只是所有事都她一个人来做,有些累。

  但一家人在一起,已经很好了。

  村里没有私塾,闲暇时候,宝仪就教宝柒认字,读些她能读的懂的书。

  安慰日子没过两天,这天刚蒙蒙亮,宝仪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个人。她心惊肉跳,举着蜡烛问是谁。

  竟然是原来药房的小徒弟,阿白。

  小徒弟背上背着包袱,看样子很可怜:“自从夫人不去药房后,我便时不时去府上看看。那天天晚,我看见你从府里偷偷跑出来,上了马车,我就跟着来了…”

  傅宝仪叫他进来,严肃道:“别人可曾知道?”

  小徒弟摇头:“不知道。这事儿我一个人都没说。我跑了几日,实在是跟不上马车的速度,走一路歇一路,四处打听,才跟着夫人到了这里。”

  傅宝仪只觉一阵后怕。幸好只是阿白。

  “以后不要叫我夫人,我已经不是什么夫人了。”傅宝仪匪夷所思:“你为何不在药房呆着,反而跟着我到乡下?”

  小徒弟吸了吸鼻子,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唇红齿白的冒傻气,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夫人…长的很像我姐姐…我姐姐,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夫人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收了我做徒弟…”

  傅宝仪不辨话中真假,但又说不出小徒弟会骗她的理由。

  正好她这里缺人手,忙不过来。

  她点头:“你若是诚心呆在这里,我可以留下你。但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好吗?”

  阿白忙不迭说好。他脸上红红的,害羞道:“那我以后,能换你一声阿姐么?”

  “能。”傅宝仪坐于椅上,视线柔和打量他:“我是偷偷逃出来的,被人发现,是重罪。你不怕被牵连?”

  阿白摇头:“不怕!”

  不怕就好。

  傅夫人很喜欢阿白,觉得他年纪小,肯吃苦,能干,心里把他当作半个儿子养。来了个帮手,傅宝仪也不是很忙了,甚至有了多余的时间,把后院的药园子开垦出来。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播下药种,再下几场雨,叶子便会长出来。

  -

  摄政王府里的下人,最近日子不好过。都提着一口气儿,生怕哪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一不留神,项上人头不保。

  侯爷发过一场怒,一屋子人差点没吓破胆。但奇怪,第二天,侯爷又平静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照样早上去军营,晚上回来。

  郑伯看在眼里,担忧道:“若侯爷担心夫人在何处,可差人去寻。”

  沈渊庭面无表情,在纸上习字:“以后,不要再提这两个字。就当没这个人。”

  郑伯说是,不再言语。

  她想走,腿长在她身上,他留不住。

  沈渊庭下笔越来越快,笔走龙蛇,一张纸很快写满。他神情淡寡,蘸了墨水,换一张纸。

  这世上没谁离不开谁。

  很快天黑了,沈离小小一人,独自坐在桌前,把玩着筷子。他歪着脑袋,嘴里挤出几个字:“柒儿呢?”

  沈渊庭面色沉沉,给他夹菜:“柒儿走了。”

  沈离又问:“她姐姐呢?”

  “死了。”沈渊庭给沈离剥了只虾,喂进他嘴里:“吃。”

  沈离被沈渊庭吓哭了,憋红了脸,很快大哭起来。

  沈渊庭放下筷子,叫下人来,哄沈离吃饭。偏偏他不好好吃,动来动去,挣扎着,眼泪滚成了泪珠子。

  沈渊庭眉眼含怒:“你吃不吃?不吃,就把你扔出去喂野狗!”

  沈离噎住了,呆愣愣的,浑身发抖。

  郑伯连忙叫婢女把沈离抱下去。他一笑:“小公子还小,不懂事。”

  乱七八糟!

  沈渊庭扔了筷子,到重华殿。他走到桌前,推开窗户,随手取了本书,《朱貢议事》。

  那人一边伏案写字,唇瓣含着浅笑:“《朱貢议事》是本好书呢。侯爷若有时间,可好好读一读。”

  沈渊庭立即扔下手里的书,眉心微皱。

  书读不下去,他疾步到浴房,唤人倒热水进来。有两个青衣婢女要进来照顾,刚一进来,就好大一股苦味。

  沈渊庭眉越拧越紧:“出去。这里无须伺候。”

  婢女面面相觑,连忙退下去。

  浴房空旷,好像有人在念书,声音悦耳清脆,缓缓传到他耳朵里:“白药性寒,不适女子。黄喉润肺,可于秋食。《千金方》有治头疾之术,《百草图》时常谨记于心……”

  明明这里空无一人。

  沈渊庭心里一股烦躁,一脚踹翻浴桶,热水哗啦啦撒出来。

  他扯下衣服,简单擦洗,倒在榻上。

  恍惚又有人,穿纱衣,圆圆的,带着狡猾气儿的一双眼睛,扎着一股长辫子,低着头给他上药。药上了,她嘟着唇瓣吹了吹,笑眯眯的模样:“侯爷上了药,很快就能好。”

  后来,又是她笑着说,从此两清,谁也不欠谁。

  假的,都是假的,没一个东西是真的。

  沈渊庭将那玉枕挥在地上,觉得不够出气儿,又挥手摔碎了盏白玉兰雕。殿里一片狼藉。

  窗台上摆着一盆紫色叶子的植物,沈渊庭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是傅宝仪种出来的。她捧着那盆花,跟捧着个宝贝似的,天天浇水,除虫。

  对一盆花都这么上心。

  沈渊庭三两步走到窗台前,撩开珠帘,举起花盆来就要摔在地上。

  动作顿了顿。

  一开始,她就没有过真心。

  他终是没有把那盆花摔在地上。

  看了看,放在了窗台。

  沈渊庭踹开侧殿的门。一切还是原来样子,一点儿没变。她喜好崔胜的笔墨,把真迹挂了一屋子,一副都没带走。梳妆台放着把玉梳子,她常常坐在这里梳头,长长的头发,缠在两个人身上,像是藤蔓。妆奁里的玉石钗子,她通通没动。

  好啊,好得很。

  沈渊庭胸口发堵。从遇见她开始,就对她没好感,现在也是。

  他是天之骄子,从未品尝过这种怒火滋味。

  那股火越烧越旺,把他四肢百骸都穿透了。凭什么只有他在这里生气?

  夜色沉沉,摄政王着深色玄衣,疾步出门,“”跨于马上,连夜疾驰出府。马蹄声音急促如雨点,回荡在空荡荡的街头。

  -

  “仪姐儿,天亮了,快起床。”傅夫人荆钗布裙,温柔笑着:“娘烙了鸡蛋饼,你们姐妹两个最爱吃,快起来吃。”

  傅宝仪懒懒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打着哈欠。顺便伸出手,把宝柒摇晃醒。

  “爹呢?”

  “你爹去田里了,说要给地松松土,明天好种点儿菜。”

  傅夫人在桌子上摆了粥与小菜,几张金灿灿的鸡蛋饼。宝柒肚子咕咕叫,拿起一张来就啃。

  傅宝仪昨天睡得晚,有些着凉,胃里翻酸气儿。她只喝了点粥,一向爱吃的鸡蛋饼也没了吸引力。

  傅夫人见宝仪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担忧道:“若是医馆里忙,就别去了,歇一天。太过劳累总归不好。”

  “无碍。”傅宝仪胃胀气,打了个嗝:“我喝点药就好了。再说,有阿白帮忙,医馆里也不忙。”

  吃了饭,傅宝仪慢吞吞的挪到医馆。

  今天春分,忌看病,没什么人。

  阿白从山上打了几只野鸡回来,兴高采烈送到傅夫人手上,说晚上有鸡汤喝。傅夫人留了两只母鸡下蛋,其余都交给邻居大姐帮忙杀了,除毛,晚上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傅宝仪一整天都不得劲儿,心神不宁,身上还懒。她关了药房的门,回家,闻见了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

  傅夫人手艺一向好,如今得了空闲,光熬汤,就熬了整整两个时辰。鸡汤又鲜又美,在灯光下,油点子都是黄澄澄的。

  傅宝仪肚子咕噜两声,洗了手,换上干净衣裙,坐在桌子前,捧着鸡汤深深闻了口香气儿,喝进嘴里,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一股酸水儿从胃里涌了出来。

  傅宝仪扔下碗,连忙跑出门去,扶着一棵树干呕。

  傅夫人唠唠叨叨:“说让你歇一歇,就是不听。现在累着了吧?你那胃胀气的毛病总是不好,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难受过…”

  傅宝仪小脸儿发白。她弯着腰,胃里难受,缓了缓,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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