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忆苦思甜
“不去。”林襄冷漠送客:“滚。”
霍司容清楚林襄的脾性,他不折腾别人时,尽折腾自己,不按时吃饭是常态,也难怪犯上肠胃炎。
“不行,吃了饭再说。”霍司容拉着他就走。
林襄睡得四肢发麻,再加上腹中饥饿,几乎没什么力气抗拒霍司容。
霍司容即使身在病中,也能轻而易举,像拎小鸡仔一般拎着他走。
林襄烦厌到了极点,指着丢弃在门边的纸盒说:“你粉丝咒我死全家,你跑来装好人,霍司容你烦不烦啊?!”
霍司容神情微变,他松开林襄,望向那只不起眼的纸盒。
“打开看看呗。”林襄冷笑,更像是赌气一般,大声说:“我告诉你,你去告诉你的粉丝,我不怕。”
“死一户口本?我家户口本上的人,除了林砚,都他妈死了。我老爸老妈都在天上呢。”林襄微笑道:“爱咒咒去呗,我连自己亲爹都能送进牢里,怕你这些小打小闹?”
霍司容双手颤抖,重复道:“对不起。”
“不需要,抱着你那些虚情假意,赶紧滚!”林襄满脸厌恶,回转身,正欲关门。
霍司容忽然用身体挡在门框和门板间,伸出一只手去抓林襄:“林二,林二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已经让闻尧发声明了,没事的,你出来,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林襄扯着门把手,霍司容不敢伸手掰扯,只能用身体阻挡他合门,门板边沿和门框形成的缝隙让他非常难受。
霍司容整张脸都憋成了青紫色,眼巴巴地看着怒不可遏的林襄,低声下气地哀求他:“或者我去买回来也行,你别关门,林二。”
“霍司容,你能不能放过我?!”林襄被他逼急了,放开拉紧门把的手,转而去推霍司容,试图将他彻底推出门外。
霍司容原本着急林襄饿肚子,满脑子心思都在将他扯出蜗牛壳这件事上,被林襄往外推也没在意,忘了身后是水泥楼梯。
林襄一推,霍司容没站稳,向后趔趄了两步,一脚踏空,就摔了下去。
林襄顷刻变了脸色,霍司容高大的身体竟然没稳住,车轱辘轴一般骨碌碌摔到下一层。
他的腿好像摔折了,左腿小腿呈诡异姿势向外扭曲,额头摔破冒出细密血珠,五根指头却艰难地扒住了提坎。
霍司容那么忧心切切地仰望他,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吃点东西,林二……”
然后那只朝他伸出的手轰然坠落。
林襄跑回屋里,手忙脚乱抓起手机,解了三次锁,选中一个未接电话打回去:“闻尧,霍司容……”他扶住额头:“出事了。”
闻尧本来就在楼下车里等候,一听出事,二话没说跑上来,和林襄一左一右搀着霍司容,塞进车后座,向医院疾驰而去。
霍司容进急救的次数似乎快比林襄多了。
闻尧抱着脑袋坐在外边等候,他忍不住责怪:“你在美国待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回来?!”
林襄实在没力气跟他扯皮,他又饿又疲惫,后脑勺贴着墙面,仰头凝视雪白天花板。
“本来……半年前那场车祸,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留下了后遗症。先生的腿一到下雨天就疼。”闻尧盯住他的侧颊,低声说道。
青年整张脸都很苍白,没有毫无血色,整个人几乎笼罩在宽大的羽绒服里,连脑袋都快遮住了,他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胖企鹅。
林襄垂下眼帘,乌黑浓密的羽睫微微颤动,头顶柔软发丝散乱,他趴下脑袋,朝掌心哈了一口热气。
“你们要互相折磨到什么时候?”闻尧开门见山地问。
林襄没回答,沉默以对。
“你为先生偿了林砚那条命,先生为你差点死在车祸里。林二,听哥一句劝,就放手吧,以后你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好吗?”闻尧酸涩地说。
“是他缠着我。”林襄闷闷地说了句:“他说如果不还清,他就烦我一辈子,既然他说了,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闻尧倒抽一口凉气。
“死了不是挺好的么?”林襄咧开嘴角,扭头盯住了闻尧,似笑非笑地讥哂道:“没了他霍司容,我的生活一片海阔天空。”
砰——
闻尧起身给了他一拳。
他怒不可遏,胸膛剧烈起伏,红着眼眶瞪大眼睛,怒视满不在乎的林襄,一字一句地指责:“先生,从来没有,没有想过让你死。”
锋利的拳头擦破嘴角,林襄被打歪上身,一手撑住椅子,舌尖抵了抵唇角破裂处,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如果先生这条腿没了,林二,这笔账得算你头上。”闻尧指着他的鼻子说:“我一直拿你当弟弟看待,想不到你没心没肺。”
“闻尧。”林襄抬起下颌,眼中寒光毕现。
“上一个揍我的人,这会儿躺在急救室里,你也想进去看看风景么?”林襄笑眯眯地问。
闻尧脊背发凉,林襄分明是仰望的姿势,却让闻尧没来由地感到,仿佛是他在俯视他,就像看一只随时能捏死的臭虫。
从前的林襄谁也没放在眼里,少年桀骜。
后来的林襄依旧没将谁放在眼里,青年冷漠。
对林襄和霍司容双方而言,与对方相遇,竟然都是彼此的天劫。
闻尧张了张嘴,怔住了。
林襄原本又疼又饿,现在全麻木了。一脸冷漠地坐在椅子上,闲来无事就把弄他的老年人专用超大字体智能机。
他不再像从前,闲暇时就看书,看很多的书,否则就玩游戏,手游或者端游。他也不再给游戏氪金,因为非酋永远不会翻身。
林襄大多数时候,就坐着发呆,或者是把自己塞进被窝,迷迷糊糊的睡觉。
在伦敦两年纸醉金迷的生活,已经消耗掉他对奢侈享受的全部奢望,那些伴随着伤痛、忍耐和蛰伏的钱财都封存在银行,光吃利息就够他们老林家祖宗三代。
林家的钱、霍家的钱,甚至只有独女的谢家夫妇的钱,最终都会到他身上。林襄看上去似乎拥有了一切。
就连谢老夫人都半开玩笑半感叹:“襄襄,你现在肯定能上全球财富榜了。”
然而林襄屁生意都不会做。
财产全靠继承,赚钱全靠利息。
林襄决定忆苦思甜。
买淘|宝最廉价的衣服穿,一买买一箱,一箱穿一年,穿完了也没人给他洗,于是穿旧的就扔进箱子等月末了来人收走。
吃饭点外卖点配送费加人均最低那种,不在乎对方是不是什么地沟油小商家,有胃口就吃半饱,没胃口干脆什么也不吃。
大部分时间用来冬眠,醒来了就坐着发呆。
谢家夫妇心疼外孙年纪轻轻吃了许多苦,便任由他懒惰放纵,反正存款利息都够养林家祖宗三代了,林襄没追求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当林襄决定回国做编剧时,谢宗耀还挺惊讶,谢老夫人担忧地问:“是不是外人说了闲话,让你心里不舒服?”
林襄说没有,也确实没有,他只是心血来潮想捡起笔杆子再试试而已。
长篇的文章写不了,原创的剧本没灵感,改编历史剧似乎正好合适。
谁曾想,赵导请了霍司容这个冤大头当主演呢?
当真无巧不成书。
林襄幽幽叹一声长气,闭住眼睛。
闻尧也不再和他交谈,他总觉得林襄变了,变得让他不认识。
林襄不再是上大学时,又跑又跳又吵闹不休耍脾气的孩子。
现在的林襄,分明能面不改色说出“那就让他去死”这种话。
他昨天能神情冷漠眼看霍司容挨打,今天就能面带仇恨将霍司容推下楼梯。闻尧毫不怀疑,霍司容之所以跌下楼摔断腿,都是因为林襄。
林襄不知道闻尧怎么想他,不过大约能猜出一二。
他八风不动地蜷缩着,忍耐突兀升起的疼痛,一只手掐住另一只手腕,捏出了紫青痕迹。
林襄嘴巴捂进毛茸茸的衣领中,深深吸了口气。
闻尧给他看了微博。
是霍司容亲自发的声明,把当年的劈腿事件和现在的剧组事件一齐言简意赅说了个明白,大意是请各位粉丝、圈内朋友理解。
最后霍司容那条微博热评第一是:都这样了还在一起干嘛,赶紧分了吧。
评论往后刷,清一色劝分。有替霍司容不值的,也有认为霍司容渣的,还有人说林襄太矫情。
评论大抵这几类,反正都劝分就是了。
“你看,所有人都不希望你们在一起。”闻尧道:“不如你和先生再聊一次,和平分手,算了吧。”
就算了吧。
林襄皱紧眉头,汗水浸湿了额发,他紧紧蜷缩起来,将所有的声音排斥在自身结界外,一只手腕掐肿了,就换另一只。
因为发热,整张脸微微发红,显出一丝诡异的血色。
闻尧叨叨逼了半天,没见林襄回答,诧异地扭头看去,这才发觉他脸色不正常,当即起身问:“你怎么了?!”
林襄蹙眉,嗓音浸着汗水的潮湿:“我没事,不劳您关系。”
恰好手术室灯灭,护工推着霍司容出来。
闻尧冲上去问:“先生情况怎样?”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伤筋动骨一百天,他那条腿原本有旧疾,现在新伤加旧伤,哎,养个两百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