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周淳艾现在不喜欢地下停车场,所以每次回来她都会将车停在离她家最近的一排露天车位。
但今天,这排车中有一位“不速之客”。
她盯着那个熟悉的车牌号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
楼下没人,她乘电梯来到6搂,看见高大的男人靠在自己家门口的墙上,正闭目养神。
周淳艾不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也不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家的门牌号。
她走近他,语气如常:“怎么不在车里等?”
陆晏清睁开眼,表情里看不出情绪:“都一样。”
周淳艾打开门,陆晏清自然而然地跟了进去,然后门一关,将人整个抱进怀里。
“买了房子怎么也不跟我说?”
“你这话好奇怪,你买房子也不会跟我说啊。”周淳艾推了一下没推动,干脆不动了。
“这么开心的事情不跟我分享吗?”
“也没有特别开心,这房子本来就该是我的。”
本来?该?
陆晏清听懂了她的意思,这套房子大概在几年以后会属于周淳艾,她现在只是提前买了。
“那不开心的事呢?有没有要跟我说的?”
周淳艾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
“没有?”陆晏清松开她,一手捏着她的脸,“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没有啊。”周淳艾如他所愿,看着他的眼睛,甚至还微微笑了。
陆晏清突然后退两步,一手叉腰,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开始在不大的客厅里走来走去。
周淳艾得了自由,将包放在沙发上,然后去开饮水机,想要尽到一个主人的本分。
屋子里静默一阵,等到饮水机响起咕噜咕噜的烧水声,陆晏清终于再一次开口。
“为什么不跟我说?家里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陆晏清无法抑制地释放着自己暴躁。
他藏在心尖上呵护着的宝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不三不四的女人欺负、被别人指指点点、跟家人决裂,受尽委屈,而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这些对她来说很棘手的事情,他轻轻轻松松就能搞定,这段时间她所受的苦原本完全可以避免。但她就是不肯告诉他,在天沐的时候不说,接她下班的时候不说,甚至去C市陪他的时候也不说。
这些天她的伤心、害怕、无助,她不说,他竟也一点都没看出来,还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一想起这些陆晏清就心如刀绞。
为什么他连一个帮她解决问题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当不成男朋友,至少他还是哥哥不是吗?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维系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就是希望能留在她身边,继续照顾她、保护她吗?
所以现在这样算什么?
都到现在了她还不愿意说实话,陆晏清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红着眼大声质问:“你说话啊!”
周淳艾靠在饮水机旁边的立柜上,看着他说:“也不是特别大的事,没必要麻烦你。”
“不是大事那你请什么保镖?花三十几万请人家去淳莘酒楼当托吗?啊?你以为一个谢春红你爸会搞不定?你知不知道她背后有人撑腰,要不是幕后人阴差阳错被抓,你以为她会被一张传票吓住?”
“不是阴差阳错。”周淳艾并没被对方气势吓到,反而出奇地平静,“赵培华被抓,是因为我想让他被抓。”
“你说什么?”陆晏清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不止花了三十万请保镖,还花了二十万让人帮我查消息。荣庆的赵培华是陈玉的情人,陈玉是谢春红的老板,只要知道他们三个之间的关系,背后真相一目了然。”
赵培华是荣庆酒楼华南地区的原负责人,手底下掌控着三十几家门店,按理说他这么大个总裁,应该不会为打击一个不起眼的竞争对手而作出什么不入流的事情。但送到手的筹码,不用白不用。
只要有赵培华兜底,谢春红不会怕周淳艾追回那点钱,用她在老家的名誉威胁,也不能保证她完全不再闹,所以必须双管齐下。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赵培华这个人是绕不过的。
幸好荣庆管理层并不是铁板一块,论坛上那栋高楼里扒出陈玉和赵培华的关系后,相关信息被荣庆的舆情监控系统抓取入库,荣庆高层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
与赵培华敌对的那一派一边将这个消息捅给了赵培华的现任妻子,让他失去他岳父这座靠山,一边顺着陈玉这条线继续追查,还真让他们给抓到了把柄,直接报警。
周淳艾的叙述言简意赅,寥寥几句,就让陆晏清明白,他以为的巧合和阴差阳错,都是她计划好的。
难怪赵培华跟陈玉的关系隐藏得那么深,他的人却在两个小时内就查出了其中关联,原来早有人将这一切拉到了太阳底下。
真是能耐了,连别人家舆情系统都能算计进去,精妙到连他都以为是巧合。
一般女孩子家里出现这样的事,怕是早就气昏了头,哪里还能如此沉着冷静地处理这一切,陆晏清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他自以为十分了解“妹妹”。
“我并不是真的21岁,你该知道。而且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家庭不稳定,16岁时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
陆晏清:“所以什么?”
“所以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你回去好好料理你的家事,忙你的工作,不用担心我,不用管我。”
“不,不对,你这样不对。”陆晏清上前捧着她的脸,用额头抵着她的。
逻辑不对,语气不对,态度不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对,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理由都只是搪塞,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告诉他,她要把他排除在她的生活之外!
陆晏清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不安。
“宝贝,叫哥哥。”他低喃着,额头的汗水将对方沾湿。
“哥哥。”周淳艾很听话。
声音又甜又软,跟以前一样,陆晏清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又将人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是不是还在怪哥哥前段时间冷落了你?”
周淳艾的脑袋被摁在他的胸口,呼吸之间全是他的味道,这种味道现在也依然能给她安全感,但掺杂着欺骗的安全感她不需要,也不喜欢。
她同样不喜欢“冷落”这个词,就好像她被放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可怜巴巴地等着他的垂爱。
在亲密的关系里,她一向不喜欢成为被选项。
“没有啊,怎么会怪你呢。”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那样对你,相信我好不好?”陆晏清固执地认为上次没有将人哄好,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怀里的人瘦削单薄,仿佛再用力一点,便能将她生生捏碎。陆晏清心痛难当,追悔莫及,如果不是他自尊心作祟,一味躲着她,如果他能再早一点发现,早一点陪在她身边,她也不会这么辛苦。
他简直无法想象,这段时间她自己一个人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知道了。”
花时间去分辨真情和假意毫无意义,周淳艾有自己的处事法则。
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这是她对人的最高礼遇。
·
头天晚上陆晏清问家里怎么样了,周淳艾一时没答上来,她已经许久没回过家。
所以在小区楼下看到拄着拐杖的周有胜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没再往前走。
西月城这个楼盘还比较新,住户不多,一到晚上就显得冷清,连个跳广场舞的都没有,以至于周有胜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父女俩隔着一段距离两两相望,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周有胜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周淳艾。
被妻子憎恶,被儿女厌弃,周有胜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好过,很是消沉了一阵子。
他出院那天,女儿没来,在家休养的时候,女儿也没回来,公司变更股权登记、酒楼重新开张,她还是没回来。
周有胜唯恐亲闺女真的不原谅他,再也不尊重他、不心疼他、不爱他,刚好了一点,拐杖都还没扔,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在车上的时候他还在想,就算是他主动求和,也不能轻易示弱,至少要先将这不孝女训斥一顿,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才能讲和。
可是一见到周淳艾憔悴瘦削的小脸,他突然间又什么都不在乎了,去他娘的面子,他都心绞痛了,要面子顶屁用!
他走过去将瘦小的亲闺女搂住,开口就是:“爸爸错了。药药,爸爸对不起你。”
语带哽咽,情真意切。周淳艾狠不下心推开他,便僵着身子任他抱了一会儿,然后嫌他丢人,语气生硬地说:“先上去吧。”
回到家,有了明亮的灯光,周淳艾才知道周淳苋那句“老头真的是老头了”是什么意思。
一个月不见,周有胜两鬓竟然已经斑白。他才四十五岁,正值盛年,本来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谁知竟成这样了呢。
周淳艾忍不住鼻酸,不再看他,放下包去给他倒水。
周有胜没得到女儿允许,也不敢随便乱看,只坐在沙发上四处瞅了瞅。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约莫八十余平,屋内软饰简洁素净中带一点点可爱。
“这房子……你拿嫁妆买的?”
周淳艾:“就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周淳艾站在饮水机旁边跟他对视了片刻,咬了咬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你等着。”她留下这句话,往书房走去。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小账本,她走过来坐在周有胜旁边,将账本翻开给他看。
“什么意思?什么保镖?什么咨询?”周有胜看得一脸莫名其妙。
周淳艾双手环胸,摆出算总账的架势:“请保镖,家里的,酒楼的,你医院的,还有贴身保护我的,二十三天,总共花了二十八万;请人查你跟谢春红,还有她背后的势力,一共花去二十五万;还有别的花费八万,加起来六十一万。”
周有胜捏住拐杖,忍着拍桌子的冲动,咬牙切齿道:“这些钱谁准你花的?”
“这些是我为你收拾烂摊子花的钱,加上之前你扣我的酒楼分红一百一十三万,你总共欠我一百七十四万。”
看老头吹胡子瞪眼睛,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周淳艾适时地火上浇油:“所以您好好工作,下半辈子慢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