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大姐姐，知道什么是避嫌吗？”
姚小娅吃人不嘴软，蛋糕还含在嘴里，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批判人。这会儿天气阴沉沉的，指不定要下雨，她打算速战速决。
此时两人正坐在学校外公园的石凳上，周淳艾低着头，用叉子将一份蛋糕扎得稀碎。
“诶诶，你不吃也别浪费啊，一会我带回去给室友吃。”姚小娅抿了一口叉子，摆好辅导员说教的姿态。
“他现在有女朋友就跟你不亲近了，这不叫重色轻妹，叫避嫌，没毛病！该调整心态的其实是你，你们又不是亲兄妹，若还如以前那般黏黏糊糊，人家女朋友怎么想？”
“我们什么时候黏糊了？”
姚小娅哼一声，放下叉子，伸手去摸周淳艾的嘴，故意学着某人的语气：“吃好了就把嘴带上来让哥哥给你擦？”
周淳艾被她表情肉麻起一身鸡皮疙瘩，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心虚道：“你……你跟你哥哥不这样吗？”
“废话，你跟周淳苋这样吗？”姚小娅收回手，重新拿起叉子。
“我是说……以前爸爸妈妈和外公对我也这样，亲人之间这不正常么？”
“大姐姐，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你小时候，长大了还能这样吗？当然，这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
说到此处姚小娅拿叉子指着她，郑重其事地说：“今时不同往日，人家有女朋友了，就算是亲兄妹都得避嫌，何况你们这种半路兄妹？总之，避嫌避嫌避嫌！OK？”
周淳艾被姚小娅的气势镇住了，轻声问：“那……那要怎么避？”
“简单，你跟周淳苋怎么处，就跟陆晏清怎么处呗。”
周淳艾陷入沉默。她跟周淳苋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见面了偶尔互怼几句，最多她给人家意思性地买点东西，便算做了个好姐姐。
跟陆晏清真的要这样吗？
而且这种事他干嘛不直说呢，如果他说有女朋友了，希望跟她保持距离，难道她还会死皮赖脸不同意吗？
也或许，这段时间以来的生疏，本就是他给的信号，只是她榆木脑袋，看不懂罢了。
周淳艾沉默了一阵，忽然抬头，勉强笑笑，说：“好，我知道了。”
·
小雨细细密密地飘落在出租车的车窗上，窗外的视野越发模糊，好在她本就不在乎窗外的风景。
周淳艾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拿起手机数了数她打给陆晏清的未接电话，然后又翻到两人的聊天界面，最后的对话是她前天发的黄瓜苗图片。
那是她给陆夫人看的，上次陆夫人来的时候说很是怀念以前当教师、种田的日子，她以为对方会喜欢这些，所以就发了。
结果陆晏清回了她一个“谢谢”。
当时她怎么就不懂呢，如果是很久以前的哥哥，大概会回一个摸头的表情，或者让她多发几张，绝不会是这样干巴巴的两个字。
若是再往前数，大约是她生日以后，他便已经开始逐渐跟她保持距离，到如今，已经会凶她了。
陆晏清，果然已经站在了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啊。
雨又大了些，天色越发昏暗，出租车广播里提示即将有中到大雨。司机大叔再次跟周淳艾确认，是否还要去码头。
“只是小雨，没关系的，您往码头开就是。”
现在除了那片蔬菜瓜果，还有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呢？
从花岩岛码头到别墅，周淳艾淋了一路的雨，虽然雨不大，十几分钟的路程也足够她全身湿透。
周姐吓得够呛，让她赶紧洗个澡，等会儿把姜汤给她送过去。
周淳艾一开始没考虑太多，洗完澡，当周姐将姜汤送过来后，她却感觉自己“受之有愧”。
如今她跟陆晏清的关系就像大风天里的破旧茅草屋，随时可能会被掀了盖，她又有什么脸接受他家保姆的照顾呢。
看周姐已经在帮她收拾屋子，周淳艾忽然开口：“周姐，你放下吧，一会我自己来。”
“你喝你的。”周姐麻利地用抹布擦拭着窗台，顺便给上面的桃蛋和白马浇了些水，又絮叨起来：“下次这种情况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啊。淋成什么样了都，阿诚少爷要是知道可不得心疼死啊！”
“他不会。”周淳艾捧着碗出神。雪糕在她脚步转来转去，也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周姐似乎没听清，回头问她：“什么不会？”
周淳艾摇摇头：“没什么。”
她要重新开始习惯，习惯没有陆晏清特殊照顾的日子。
雨只下到凌晨两点左右，第二天一早，岛上的石子路已经半干。
周淳艾牵着雪糕准备去伍叔店里吃早餐，她已经提前跟周姐说过，让她不要做自己的那一份。
刚到椰子林，迎面走来一个她不想见的人。她本打算假装看不见，但对方带刺的目光却一直钉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去回应。
“早啊！”还隔着几步徐嘉宁便停下，朝周淳艾一抬下巴：“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辛苦？”
“你等我做什么？”周淳艾也驻足，将牵引绳收短一点，生怕雪糕跑到徐嘉宁面前去。
“等着看你哭啊！”徐嘉宁的表情和语气说不出的愉悦。
周淳艾以为徐嘉宁脑子里进了昨天的雨水，懒得理她，牵着雪糕要绕过去，却被对方伸手拦住。
“你干什么？”
“有东西给你。”徐嘉宁拿起手机翻找，“你不是想要证据吗，这不就有了。”
她刚说完，手机外放便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是你以前逢人就说小周老板是妹妹么，我就是顺着开个玩——”
这人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那我现在不想要这个妹妹了行不行？”后者的语气充满了暴躁和不耐烦，“老彭，你这是给我添乱！就当我求你，别再到处胡说八道了，你还嫌我不够烦是不是？”
“这……好，好的，不好意思陆总，以后不会了。”
短短的几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一样插在周淳艾心上。
他说，他不想要这个妹妹了。
明明前不久还说要永远在一起，现在却不想要了。
行不行？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
或许是昨天已经难受过了，现在突然亲耳听到这句话，周淳艾反而哭不出来了。
她觉得这样很好，总算是有了个了断，她再也不用猜疑，不用舔着脸去要答案，更不用自作多情地跑去制造什么惊喜。
徐嘉宁看她怔愣，轻哼一声，“听到了？”
“听到了，谢谢你。”周淳艾脸色苍白，但谢得很真诚。
“你——”徐嘉宁以为她死鸭子嘴硬，嘲讽道：“这是四天前陆大哥回来时亲口说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多放几遍。”
“我信，所以是真的谢谢你。”四天前？那不就是她待在家里劝她爸戒烟的时候么？这些他都知道，他连回一趟花岩岛都要掐时间，真是难为他了。
周淳艾的反应太过平静，以至于徐嘉宁没感觉到半点打击敌人的快·感。
徐嘉宁：“伤心吗？难过吗？人家不要你了诶！”
“难过得不得了。所以，麻烦借过一下。”周淳艾从旁边绕了过去，牵着雪糕往伍味斋走。没走出几步，便听到徐嘉宁在她身后歇斯底里地喊叫。
“周淳艾！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
周淳艾刚转身准备警告徐嘉宁，兜里的手机响了，是周淳苋。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如骂街泼妇般的徐嘉宁，接了电话，继续往前走。
“喂，怎么了？”
对面传来周淳苋的哭声：“姐，你回来一下好不好，爸妈要离婚了！”
·
周淳艾匆匆赶回家的时候，院子里仿佛刚遭受过一场惨无人道的劫掠。
地里的菜苗被乱七八糟的脚印踩踏得不成样子。新鲜玉米粒撒了一地，有的被踩进了湿润的泥土里，有的落在石子路面上，被碾出黄白色的浆液，不远处的桌子下面有一个打翻了的洗菜盆。
可以想见，经历这一切之前，这个家的女主人还在剥着玉米粒，为一家人的午餐做准备。
撕裂般的的吼叫从大堂屋里传来，周淳艾听得心里一沉，她从没听贤惠温柔的继母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周有胜你不是人！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照顾孩子，照顾这个家，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受够了！”
“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现在是闹什么？”
周淳艾走进屋里，只见沈慧宜跟周有胜站在堂屋中央，隔着一张大圆桌呈对峙之势。沈慧宜扎起的头发有几分蓬乱，但仍遮不住左边脸上不自然的潮红。
她心中一凛，不敢置信地冲周有胜道：“爸爸，你打阿姨了？”
两人似乎这才发现女儿回来了。周有胜胸膛起伏着，也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他偏头回避周淳艾的视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楼梯口，凶道：“不关你的事，楼上呆着去！”
酝酿了一路的火被一下子点燃，周淳艾两步跨过去站在他们中间，朝周有胜喊道：“我爸爸打老婆，我能坐视不管？”
周有胜不耐烦道：“我没打她！你上楼去，轮不到你管！”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周淳艾站着没动。
身后响起沈慧宜哽咽的声音：“小艾你上去，先看看你弟弟。”
周淳艾深吸一口气，对周有胜道：“爸爸，别让我对你失望。”
然后她一步两梯地往楼上跑去，来到周淳苋卧室门口。
门关了没锁，她敲了两下，直接拧开了门。
她看见周淳苋蹲在最里面的墙角处，双手捂着耳朵，将头埋在膝盖上，身体颤抖着。一个一米七的大男孩子，此时看着却像只可怜的小兽崽。
周淳艾走过去蹲下，将人搂过来，“你来跟我说。”
“姐——”周淳苋看见她，一下子哭了出来，还处在变声期的喉咙仿佛被他喊破，声音很刺耳，让周淳艾心里一疼，不由自主地为了擦了把眼泪。
周淳艾半抱着周淳苋，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一阵，好不容易将人哄好了些，才从他嘴里得出事情原委。
原来周有胜在外面有了女人，今天那个女人趁着周有胜去了酒楼，一大早找上门示.威来了。
本来周淳苋还在睡觉，醒来时听到院子里的争吵，一下去便看见那个女人打他妈耳光，他自然不能眼看着他妈挨打，冲过去就踢了那个女的一脚。
踢在腿弯处，他本以为没什么要紧，结果那女人满地打滚不肯起来。
不多久周有胜赶了回来，照着儿子脸上就是一巴掌，说那个女人有了身孕，搞不好一尸两命。沈慧宜护着儿子，也跟周有胜撕打起来。
眼看没完没了，周有胜先送那个女人离开。沈慧宜抱着儿子哭了一场，然后说要离婚，问他的意见。
周淳苋激愤之下自然同意，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对他来说就像个噩梦一般，他没有办法，只能给唯一能指望上的周淳艾打了电话。
周淳艾赶到时，周有胜也刚回来，他要跟沈慧宜摊牌，将儿子撵到了楼上。
将整件事情叙述完，周淳苋抹了把眼泪看着周淳艾：“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周淳艾将他扶起来，两人坐到床上，她问：“你愿意你爸妈离婚吗？”
“我不知道。姐你呢？”周淳苋摇头，眼里还含着泪。
周淳艾大概能明白他这个不知道的意思。作为儿子他肯定不愿意父母离婚，但又不能眼看着母亲受辱，所以才会不知道。
“我尊重阿姨的意思。”
周淳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姐，你怎么能接受得这么平静，就因为……就因为我妈不是你亲妈吗？”
周淳艾低头苦笑，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事实上，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她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的陆岛主存在于手机里*^_^*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期待，还是要说一声，岛主明天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