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星光（5）
许翘是在医院见到了杨超的媳妇， 鸭舌帽生前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守在医院的小李他们说，得知杨超的死讯， 女人就赶了过来， 哭晕了两次。
因为杨超掌握不少“内部消息”， 他的病房一直都有两名以上便衣看守。
只等他的伤情脱离危险期， 就要走接下来的押审流程。
许翘清楚，杨超前前后后的罪行加在一起， 后半辈子恐怕都要在监狱里度过。
只是没想到，在审讯开始之前，他就死了。
负责看守的两位民警都表示并未在死亡现场发现异常，医生也说截肢后，创面本来就容易感染， 加上杨超情绪特别激动，整个人的状态一直都不好， 求生欲也不高，最后心率衰竭，属于正常死亡。
医院已经给出了死亡详情，但许翘想了想， 还是觉得事有点蹊跷， 那场车祸导致杨超高位截瘫是不假，但最开始他的愈后情况很不错，干这一行的，心理承受能力强于常人， 为什么突然就心率衰竭了？
她和杨超接触的最多， 知道他这个人身上，固然有偏执与狠厉， 但其实内心深处有对家庭最深的渴望，他爱他的妻子和他未出世的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心有牵念的人，怎么会求生欲不高？
尤其是联想到宋依依那个案子，许翘清楚，任何人，尤其是涉案人员，这种看似正常死亡的背后，一定要厘清非正常死亡的可能性。
否则，就算多年后有了翻案的机会，也会错失最佳的取证时机。
作为一名警察，就算对方已经罪大恶极，但如果他是非正常死亡，她也一定要查清死因，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只是，眼下所有的直接证据，均表明杨超死因正常。所谓刑警的办案直觉也只是法律层面上的儿戏，在司法层面不堪一击。
现在医院的死亡证明出来了，除非直系亲属，许翘甚至连申请尸体勘验的资格都没有。
她又仔细问过两名看守的民警，二人都一直兢兢业业盯死杨超的病房，除了他的主治医师和护士，从没有其他人出入病房。
这间医院是市局的定点合作单位，负责涉案相关人员的医护救治工作，所有的工作人员，均早就备案在册，查过祖宗十八代，都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青年。
许翘在病房里探寻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床头的病历卡上，她掏出手机，把杨超所有输液的药品详情都拍摄了下来。
床边还吊着打了半瓶的药水，她拿了干净的纯净水瓶子，放出了一部分。
她还仔仔细细检查看病床，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杨超与他媳妇的合影，照片跟身份证差不多大，是个钱包照。
许翘拿过那张照片，去产科急诊看望杨超的媳妇，岳蓉蓉。
岳蓉蓉刚刚苏醒过来，眼里还含着泪。
“你走吧，人都已经死了，他身上的孽也都拿命还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我知道，他这样的人，在你们警察眼里都是罪大恶极的，缉毒警察和毒贩，那是生死债。可我真的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再听到任何人说他些什么，就让他安安静静的走吧……”
岳蓉蓉说话的时候，神情悲怆，脸色苍白，虽然精神崩溃，却还是下意识地护着小腹，防备意识很强。
许翘把那张照片递给岳蓉蓉，“在杨超枕头下发现的。”
岳蓉蓉接过那种照片，错愕了一下，而后意味深长地盯着许翘看了许久。
眼神几经变换，从最初的震惊到挣扎，再到最后的笃定释然。
许翘也不急，她靠着窗边，耐心地等着岳蓉蓉整理情绪。
“杨超生前最怕他死后有人会伤害你和你们未出世的孩子。”
良久，许翘才开口，她一开口，岳蓉蓉的眼泪情不自禁又滑落下来。
岳蓉蓉很瘦，即便已经身怀六甲，却仍然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她紧张地扯着衣角，半晌，才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我能相信你吗？”
“最起码，站在我的立场，我不会害你和你的孩子。”
“你倒是诚实，比那些打官腔，说大话的强了点儿。”
岳蓉蓉深吸一口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却还是犹疑地问：“那你……为什么想帮我？”
“因为……”许翘俯下身，与岳蓉蓉视线拉齐，“我更想知道，整件事情背后的真相。杨超的死，对我们来说或许是破局的突破口。”
岳蓉蓉并不敢相信，许翘会这么直白地同她讲这些，而这或许就是这张照片出现在许翘手中的原因。
她叹了口气，“那接下来要我怎么做？”
“申请勘验尸体。”
“会解剖对吧？阿超岂不是就没有一个全尸了？”
许翘：“比起死了的人，活着的人怎么保命，活下去，才是更重要的，不是吗？况且你就不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正常死亡吗？”
许翘清楚，岳蓉蓉心里的怀疑不比她少，她作为杨超最亲密的人，知道的内情或许要比警方多得多。
岳蓉蓉最终点头同意申请尸体勘验。
许翘把岳蓉蓉安排到她家在A市的那套老房子里。
“这房子有点旧，很多年没人住了。等会我叫个钟点工过来给你收拾一下，我的手机号你记下了吧，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门口安装个监视器吗？”
岳蓉蓉不置可否：“安吧，随便你。也不用叫钟点工，这种时候，我不想和生人接触。到处都是少爷的人——”
提到少爷，岳蓉蓉脸色更加苍白，生生转了话题，“这些家具都盖着布，取下来，擦一遍也没什么问题，这点活我自己能做。”
许翘安顿好岳蓉蓉，就回市局盯尸检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整个市局，她最不愿意和鉴定中心的人打交道，尤其是房雪，俩人一照面，房雪就给她吃了个闭门羹。
“中心案子太多，等出了结果，就有人通知你。”
许翘伸手挡住自动移门，灵巧地挤了进去，在案子面前，她脸皮可以厚如城墙，“房队长？能不能通融一下，先把杨超这个化验了。你也知道，尸体放久了，有些检测结果出偏差的可能性就大。”
“那么不专业的事情，在我这里不会发生，防腐剂已经上了。你送他过来无非是怀疑他非正常死亡。只要这个时间控制在48小时之内，涉及到的相关检测结果都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受到影响。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许翘：……
看来这房大队长还真如局里人所说，公事公办，除了江城衍的面子，谁的面子都不买账。
许翘只好祭出江城衍的名头来，“房队，这案子对我们江队特别重要。我这次过来找你，也是他交给我的任务，他说你人特好，特知道轻重缓急，而且为人正直有担当，只要知道这是我们刑警的要案，就会给我们很高的优先级，他还说晚上一空下来，就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
“对对，就你们两个人，他还让我帮忙给你们订了烛光晚餐！”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和我说？”
许翘眨眨眼，“江队长傲娇嘛。”
房雪闻言，轻哼了一声，似是不信一般上下打量许翘，最后冷冷地丢出一句，“在这等着。”
“好！”许翘长出一口气，坐在鉴定中心门口，翘首以盼。
倒是没想到，江城衍的色|相，竟然还在关键时刻，有这种妙用，也真是……够骚包的。
许翘言出必行，找了半天美团，挑了一家不错的西餐厅给，预定了一套情侣套餐。
又把这个餐厅的地址给江城衍发了过去。
彼时江城衍刚刚追人追出去两条街，对方狡猾，马路上车又多，让那人给跑了。
他一头雾水看着微信里的餐厅地址，给许翘打电话。
许翘听到他微微有些气喘，忙问，“什么情况？进展不顺利？需要支援？”
“不用，日记本拿到了。”
“拿到了不坐车回来，用跑的？”
“出了点小状况。”江城衍翻看了一下手机上的餐厅定位，“请我吃饭，良心发现了？”
许翘有些心虚：“这不是得有点寄人篱下的觉悟吗？”
“回去要审宋兵兵，午夜还要盯着网监，我不一定有空。”
“有没有空，饭总是要吃的，案子是着急，可磨刀不误砍柴工，饿坏了身体还怎么坚持在工作第一线？况且吃个饭，要不了多久，二三十分钟，总之，我钱都花了，你就说你去不去吧？”许翘决定耍赖到底。
江城衍，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晚上六点，房雪一脸疲惫地走出化验室，把尸检报告丢给许翘。
许翘双手接过，“江队长正忙着审人，让我帮他把吃饭地点发给你。”
“收到了。”房雪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类似小礼服样式的针织裙，身材凹凸有致。
许翘看看她，再看看自己这一天天造的灰头土脸的，妥妥的白天鹅和丑小鸭。
白天鹅有西餐吃，丑小鸭抱着尸检报告，屁颠颠地跑回办公室和杨拓他们一起吃泡面。
“给姐来个满汉全席味的！”
杨拓把老坛酸菜泡面放到许翘面前，“咱们兄弟搁着吃泡面就算了，许师妹你也吃泡面，这就不科学了，老大出去吃馆子，都没带你？”
“没。”许翘嚼着泡面，含混道，“你老大撩妹，我去凑什么热闹？”
“撩妹？”杨拓很是诧异，“我们老大什么时候进化出这技能了？如果不是你们过去……我们还都以为他是个盖。”
许翘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吸溜着面条，“哎，你们今天去找日记顺利不？”
“别提了，那破房子，点两个蜡烛能直接拍鬼片了。”
房子地点偏僻，许翘并不意外，宋家两姐弟自幼没有父母，早些年生活得很苦。
“我们晚到了一步，日记是找到了，就是少了两页。”
“少了两页？”
“嗯，让人撕下去的。那破房子灰尘大，地上有脚印，老大说那人和我们也就是前后脚，走不远。我们拿到日记，就追了出去，追了两条街。”
“然后呢？没抓到人？”
“只看到一个背影。”
许翘：……
“男的女的？高矮胖瘦，多大年纪？” ”
能快江城衍一步，又溜得那么顺，这人不简单呐！
看来果然如江城衍所料，宋兵兵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杨拓吸溜一大口泡面，含混地说：“那人跑得贼快，就只有老大看到了，回头你问他。 ”
*
欧罗巴是距离市局比较近的一家西餐厅。
江城衍正以为纳闷，在案情这么紧急的时候，许翘怎么会请他出来吃饭。以他对许翘的了解，请他吃个大碗泡面才合情合理。结果一拉开包房的门，房雪正优雅地坐在桌边，微笑着说：“嗨，城衍。”
“嗨。”
江城衍面上不变，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他被许翘给卖了！
既然来都来了，也不可能下了房雪的面子。
只是不教训一下胆大包天的许某人，他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
点菜的功夫，他阴沉着脸给许翘发微信：【长本事了？】
许翘：【逼不得已。】
江城衍：【床上谢罪。】
许翘：！
作者有话要说：
江大队长：一个手误引发的惨案
TAT
江队本来打的是晚上谢罪，谁知道怎么就手抖打成了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