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邮票（12）
命案自然是由江城衍他们刑警队接的。
A市第一小学，俗称市一小，有老师打了电话来报警，说是有两名三年级的小学生坠楼而亡。
警笛声夹杂着西北风，如列车呼啸而过。
江城衍打开车窗，刚放晴的天儿，又开始飘雪了。
雪花兜头吹了进来，灌了一车厢凉气。
他粗暴地把移动鸣笛装置扯下来。
“老大，这损坏警用装置……”杨拓伸手指了指车顶，“回头怎么跟督查解释。”
“解释个毛线。”
江城衍把警车开成雪地摩托，后排两个女民警生怕被甩出车窗，自上车以后，一直抓着抓手，就没松开过。
早就有所耳闻，刑警江副支队脾气暴，今儿她们算是见识了。
“去勘察现场，又不是追逃犯。满校园都是小屁孩，要震慑谁？”
江城衍说着，踩了一脚急刹车，把警车停在校门外一百米左右。
西北风吹着雪粒子，让人睁不开眼睛，江城衍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出外勤是苦差事，尤其是命案。
两位女民警倒不娇气，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窝里，大步跟着走。
刑警唯一的女民警休产假，这次案情特殊，好不容易从经侦借过来两个女警，杨拓怕她们被江城衍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吓着，以后不肯来刑警帮忙，正想替江城衍解释两句。
就听警花夸起了江城衍，“江副这是怕警车、警笛吓着孩子们，要是回头督查追究，我总归要替江队说几句。”
“校园里的命案，社会敏感度太高。政工那边已经和校方协调，让学校下午放假了，警戒线就怪吓人的，等会家长们要是看到咱们警车停在校园里，一传十，十传百，不定传成什么样，江哥这是未雨绸缪。”
杨拓：……
一肚子解释根本不用提及，看样子，这两位女警，是把跟江城衍一起出现场当美差。
也怪不得当初他分到江城衍手下，女同学个顶个的羡慕。
两个小孩是同班同学，姜乐乐和杜彬彬。
江城衍粗看了一眼两具尸体，初步判断死因为高空坠落，他给房雪打电话，请她派个法医，把尸体带回去做进一步勘验。
两人同是三年五班的学生，下午第一节音乐课，这两名学生像中邪一样跑到讲台上又唱又跳，音乐老师劝了几句也不听，俩孩子跳着闹着就站上了窗台，老师吓傻了，过去拦他们的时候，杜彬彬一头就跳了下去，六层楼，当场就断气了。
出事的档口，老师有抓住姜乐乐的衣角，奈何这孩子太胖了，又意识不清在胡乱挣扎。
音乐老师没救得了姜乐乐，还差点也被扯下去。
“我儿子绝对不可能自杀！他乐观活泼，最近成绩也有很大的进步，中午我们一起吃的午饭，他还乐呵呵的，这才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乐乐妈哭得泣不成声，“是不是两个孩子调皮课堂上玩闹，音乐老师失手把他们推下去的？”
乐乐妈激动地抓着江城衍的胳膊，“警察同志，你一定要为我做主，我的乐乐不能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现在一切都有待调查，我理解你的悲痛，也请您相信我们会尽力还原真相。”
命案最宝贵的就是这黄金八小时，江城衍一分钟都耽搁不起。
校领导都赶了过来，江城衍也顾不上寒暄，“音乐老师在哪儿？五班的班主任呢？”
“叶老师当时就吓晕了，现在在校医室；这个班级情况特殊，原班主任上个月早产，现在的代班主任是我们新招来的林老师，他今天家里有些事情，请假了，现在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江队长，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也想尽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学校会全力配合你们调查，不会包庇姑息也不想冤枉任何人，需要怎么配合你尽管开口。”
“那就麻烦你们请这几个孩子的监护人过来。”江城衍让杨拓写了一份名单，是靠近窗口的几名学生以及两个孩子的前后桌，询问未成年人需要监护人在场，也要经过监护人的许可，他把这个工作交给杨拓和一名女警，带着另一名女警去了校医室。
音乐老师个子不高，很瘦，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只。
惊魂未定地看着江城衍他们。
女民警给她倒了一杯水，柔声问，“叶老师，当时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还请您如实回答。”
“当时我在上音乐课，带着全班孩子唱歌，乐乐和彬彬就突然跑到讲台上，大声唱歌跳舞，他们还说很热，要去开窗户，当时我就觉得这俩孩子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就像是中邪了……”叶老师哽咽地说道，“我看到他们上了窗台，就过去拉他们，还没等走到窗边，彬彬就已经……就已经摔下去了，我真的使劲去拽乐乐，可是……对不起，是我力气太小了。”
叶老师泣不成声。
“我说得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学生们都能为我作证，我真的尽力去救他了。”
“好，我都知道了，您看看这份笔录，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字。”女民警把笔录递过去，叶老师签字的时候，手还在颤抖。
杨拓那边进展的不是很顺利，一通通电话，吃得都是闭门羹。
“你们不是人民警察吗？现在技术那么先进，监控什么都有，自己不去查，问我们孩子做什么？”
“三年级的孩子能说明白什么？现场不是有老师吗，问老师去！”
“你们这些人拿着国家发的工资，不做人事，班上那么多孩子凭什么就询问我的孩子？别当我们是软柿子。”
“不好意思，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家孩子也受到了惊吓，这两天就不去上学了。”
“……”
唯一接受询问的是两个孩子的后桌，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这孩子的父母都是学校的教师，碍于校长的情面，带着孩子来接受询问。
女民警没穿警服，像个邻家大姐姐，问孩子的语气也和聊天一样，孩子很配合，她描述基本和叶老师的描述吻合。
现勘有条不紊地进行，江城衍信息收集得差不多。
彬彬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已经买了最快的车票，在往回赶，到了晚上六点，五班的班主任也赶了回来。
冬天黑得早，夜晚的校园静谧，乐乐父母的哭声显得格外清晰。
江城衍一眼就看到了林炔，他站在乐乐妈旁边，正低声说着什么，似是有所感应，忽地抬起头，也看向了江城衍的方向，四目相对，林炔的嘴角挑了挑。
他还是那副温良恭谦的样子，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牛角扣大衣。
江城衍习惯性地攥起拳头。
林炔说：“阿衍，好久不见。”
还真的是好久不见，久到江城衍差点就忘记了六年前，他曾说过的誓言——见你一次揍一次，揍到你再也不敢靠近许翘。
江城衍松开了拳头，朝着林炔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林炔说。
江城衍并没有同他叙旧的心思，寒暄了这么一句，很快就进入了正题，公事公办地问起了姜乐乐和杜彬彬的情况。
姜乐乐长得比班上大多数小同学都高都壮，胖乎乎的，学习成绩不太好。
班上总有小孩给他取外号，喊他胖猪一类的，乐乐气不过，每每有人喊他外号，他就动手打人，一来二去，成了班里人缘很差的“小恶魔”。
为了改善他的人际关系，林炔当了五班的班主任以后，让乐乐和彬彬结成学习对子。
彬彬父母在外地打工，和外婆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房里，这孩子黑瘦黑瘦的，学习成绩很好，又老实善良。
自从两个孩子成了同桌，彬彬给乐乐讲题，乐乐偶尔也给彬彬带一点小食品啊，水果什么的，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乐乐的成绩也有很大的进步。
林炔说：“你也知道我们上学那会，许许姐和我结对子，我的成绩也提高很多。本来这种互帮互助的事情是一桩美谈，没想到……”
乐乐妈在一遍帮腔：“我家孩子平时是霸道一点，可自打和彬彬成了同桌，性子也不那么浮躁了，还喜欢上了读书。他总给我说，在班上终于能有个真心的好朋友了，早上上学还特意把昨天买的贴纸带了来，说是要送给彬彬……这才一上午……”
乐乐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乐乐爸木着一张脸，看着五班的窗口，一言不发，整个人都如同石化了一般。
江城衍问乐乐妈：“你说的贴纸什么样的？”
“卡通的，校门口随手买的那种。”
江城衍说：“还有剩余的吗？”
乐乐妈眉头一皱，总觉得这个年轻的警察太不靠谱了，两条人命的事情，他竟然追着一个破贴纸问来问去，她极其失望地哭道：“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收了学校的好处，不打算查出乐乐的死因了，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乐乐为什么会跳楼吗？是不是叶老师说了什么不入耳的话，刺激了他？或者根本就是叶老师失手把两个孩子推下去的？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公道，不能还事情一个真真相，我就把这件事发到网上去，让网友替我们评评理！”
林炔见状连忙安抚乐乐妈：“您稍安勿躁，这位江城衍警官，是刑警队的领导，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他那样问一定有他的道理，现在出了事情，我们总要配合调查，才能查到真相，您仔细回想一下，那个贴纸是在哪里买的，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剩余？”
乐乐妈听林炔这样一说就更生气了，她颤抖着双手指着林炔和江城衍：“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这就当着我的面勾结在一起，故意扯什么贴纸混淆视听，刚刚又让法医拉走了两个孩子的尸体，你们这分明就是要毁尸灭迹！”
林炔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慰乐乐妈，可他越是劝解，乐乐妈越是认为这是警校勾结，哭闹个不停。
江城衍埋首看完了房雪发来的初步尸检报告，他眉心微皱，看向了乐乐妈：“您不是想要一个真相吗？现在跟我走，我给你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