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我也是

  玄庸扫出一条小路,这宅子其实没有想象中灰尘厚,若是按照……几十年没有住过人来说。

  好似定期有人打扫一般。

  但他是干不成这个活的,打架闹事他在行,扫地烧饭……妖生里没学过啊。

  他绕过回廊,推开内宅的门,轻车熟路找到了书房。

  往书案旁走,还没走近,就戛然止步,望着那案几上一带钩出了神。

  原是想找笔墨写个招工的告示,他忘记了这里纵然有墨也一定早就干了。

  只是此时已顾不上想这些事,他木讷地又挪了几步,费了好大劲儿,才鼓起勇气拿起那带钩。

  白玉上已落满了灰尘,祥云纹的雕刻与鸟兽图纹的镂空,都在这灰尘中增添了荒凉,他轻吹了一下,灰尘在眼前散开来,迷蒙之中,仿佛又看见了那一晚,那个人……

  大门外忽而响起哭嚎之声,穿透深宅内院。

  他思绪收回,把那带钩放在怀中,匆匆走出去。

  一开门,赫然望见一匹白布,定心再看,原来那白布下面还有个人形,躺在草席上,白布把人头脚遮盖得严实,玄庸知道本地的风俗,这表示人是死了。

  死人旁边坐着个年轻人,衣上全是补丁,若都用破布条拼接的一般,头上带个同样拼接起的帽子,旁边还挂着几根碎布须,后面插了一把草,使得他整个脑袋像一把破掉的折扇,荒草如同没有宣纸支撑的扇骨,七零八落地散开来。

  “折扇脑袋”哭得惨烈:“公子您行行好,我与我爹来此处投亲,亲人没找到,我爹他还生了病一命呜呼,如今我连下葬都没钱了……”

  “行了行了。”玄庸捏着眉心及时打断。

  他上回来人间是下定决心做个好人的,这要是那时候,二话不说就帮了,只当行善积德,只是这一趟,他便没那个好心肠了。

  他再也不用听谁的话去做个良善之辈。

  于是不想理会。

  可当他见那“折扇脑袋”放下袖子,露出脸来,就改变了想法。

  这人虽脏兮兮的,倒是生得好相貌,他方才本来就打算招工,找个模样好的,给这宅子做个门面也不错。

  思量了须臾,他决定收下这个人,便抬起双手,朝面前人行了一礼。

  低头之际未察觉面前人覆上一抹冷笑,待他抬身之后又瞬间消散。

  玄庸行完礼,拿出一锭金子,交到他手中:“我替你葬父,你便是我的人了。”

  他帮其父下完葬后,又陪着做了场法事,再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好在赤雀街本就热闹,两旁住的人多,这个朝廷没有宵禁,家家户户还点着灯,而道路两旁的店铺亦或宅院,门前大都挂了灯笼,如此,便是天色暗了,街上也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陵光跟在玄庸身后,走了一会儿,听见有动静,回头正看见接引仙君抖着身上的土,朝他做告辞的手势:“神君我先去了。”

  他微微颔首,耳畔响起风声,还带着泥土簌簌而落的响动。

  玄庸看不见接引仙君,伸手在陵光眼前一挥:“你看什么呢?”

  他摇头,尽力叫自己摆出一副温顺模样,然而语气还是无法避免的冷冷清清:“没什么,要你……”

  “管”字及时刹住,他得时刻提醒自己如今是这个小妖的跟班。

  玄庸顺着他的目光,刚巧那儿走过个红衣女子,手中还捏着红纱。

  他板起脸来,照着陵光头上一敲:“你已被我买下,将来婚娶之事亦由我来做主,切莫肖想了,一时半会儿,我不会放你成婚。”

  他不是来做善事的,人买回来起码得发挥出价值。

  陵光摸了一下头,咬着牙,极力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来:“小的知道。”

  “那还不快走!”玄庸将他的衣领拉住。

  他的身形一晃,被迫跟其往前走。

  回眼之前,见那红衣女子转过脸来。

  他的面容僵了僵。

  拉着他领子的玄庸仍在絮絮叨叨:“我跟你说,回去之后,先把院子打扫一遍,再给我做饭,喂,你听到我说话没?”

  他应了一声:“听到了。”

  心中暗骂:“敢让本神君伺候你,你命没了!”

  嘴角又勾出一丝笑:“先戏弄戏弄你。”

  他望着那个女子,手指轻轻一动。

  玄庸还在吩咐着,这会儿已说到每天要整理床铺的事儿,一不留神,手上忽然多了条纱,香气扑鼻,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瞥了眼挂在手上的红盖头,纳闷,哪家新嫁娘独自跑出来了啊?

  还未来得及问,怒骂之声立时灌入耳:“哪里来的登徒子,偷奴家红盖头做甚,今日定不能饶你,速速随我去见官。”

  那女子已近跟前,攥住他手腕,玄庸想挣脱,竟觉这女子力气还不小。

  待女子的话说完,四目相对,他赫然怔住。

  一个……络腮胡的女子,玄庸活了上千年也是第一次见。

  “络腮胡”冷道:“公子一表人才,竟行卑贱之事,果然‘人不可貌相’。”

  玄庸侧头向陵光使眼色叫他来帮忙,陵光心内暗笑,表面只装糊涂,佯做看不懂他的意图。

  玄庸只好与这“女子”谈判:“恕在下一问,姑娘……到底是男还是女?”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我的确扮成新娘子,才将街头那强抢民女的恶人收拾了一番,但你偷我东西之时可不知我是男子,你本就心存不轨,总不能因我是男扮女装,就洗脱了你这促狭心思,走,随我去见官,非要打你几板子!”

  这人话说完,将玄庸一提,便要往前走。

  陵光亦未曾想是这个结果,原只是打算叫这“女子”痛骂他一顿。

  不过这结果他喜闻乐见,正抱着臂看热闹,一时又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做出几分悲切面容,哀声喊:“主人,您……”

  您可赶紧去挨板子吧。

  那“络腮胡”听此话赫然停脚,望见他,又是一怒:“主人?”他把玄庸手腕抓得更紧,“我最讨厌把人当成牲畜一样买卖,纵我管不了天下人,总能管你这一人。”

  他朝陵光伸手一指:“你,现在自由了,走吧。”

  两人怔住。

  陵光自不会走,那“络腮胡”打量他们一会儿,更添恼怒:“你自己甘愿屈从于他,我救得了你的人,也救不了你的心,那只能视你们为一伙,走,你亦同我去见官!”

  这人力气极大,又一把攥住陵光。

  陵光始料未及,怎么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无奈摇头,看样子,只能到此为止了。

  最简单的办法是叫这位路见不平的好汉忘记刚才发生的,三个人好好走路,擦肩而过,啥事没有。

  他刚要捏诀,忽听这“络腮胡”哎呦了一声,抬头一看,见那边攥着玄庸的手已被松开。

  玄庸正反手捏着他,稍稍用力,好汉又“哎呦”了一声。

  陵光趁此抽回自己的手,眯眼瞧瞧玄庸,看样子,这树妖纵然没有灵力,还是有些拳脚功夫在的。

  好汉被他钳制住,面无惧色,只道:“原来你是高人不露相,要杀要剐随你吧!”

  玄庸慢慢摇头:“这位大侠,你有一腔热血,亦是好心,我怎会杀你。”他松开手,将人往前一推,“你走吧。”

  大侠将信将疑,站着未动,玄庸望见其手臂,想了一想,抬手躬身,结结实实朝他行了个礼。

  大侠往后一退,见这人既如此识礼,当真是误会了?

  玄庸行礼的时候心中又把接引仙君给骂了几遍,而后拿着一些碎银,交给那大侠:“伤了你的手,这是赔偿。”

  大侠一愣,彻底觉得自己错怪了人,他未接银两,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玄庸也不追,拍拍衣摆,将手中红盖头往陵光身上一扔,大步往回走去。

  陵光只得接住红纱,收在袖中,跟上他的脚步,怕他发觉自己过于淡然,便做出惊讶状:“原来主人这么厉害啊,您不知道,刚才大家都在看您,见您以德报怨,都说您简直是活神仙呢。”

  玄庸对恭维话十分受用,不过“主人”二字刚被那好汉给骂了,此下他也觉得听上去别扭,遂道:“你不要叫我主人。”

  “那叫什么?”

  玄庸停下脚看眼前人,衬着身后华灯,这人面容更是清雅无比,他忽而想逗一逗他,朝他靠近一些,幽幽道:“你不是说我是活神仙么,来,叫一声神仙哥哥?”

  陵光面不改色,心里已把这人按在地上揍了百八十遍。

  真神仙在你面前呢。

  玄庸不知道自己被人“暗中”揍着,继续调笑:“要不,你叫我哥哥也行。”

  他的面容更加逼近,陵光捏紧手,维持笑意不变:“不好吧?”

  玄庸见他耳朵发红,大笑起来,拉远了与他的距离,径直往前走:“逗你玩呢,快跟上。”

  陵光阴沉着脸踩他的脚印,前面的人又说:“你是我的跟班,按照人间……按照这儿的风俗,你应叫我大老爷,往后就这般称呼。”

  大你个头的老爷!

  陵光愤恨地埋头走路。

  玄庸还在说:“方才那位大侠应该是个好人,原本我不想伤他的,我挨几板子没事,不过他竟去抓你,那便不能忍了。”

  陵光微怔:“此话怎讲?”

  “还用说么,你既是我的人,我必当保护你。”

  陵光:“……”

  我用得着你保护?

  然他听得出来,这话也的确出于真心,他叹口气,思来想去,轻声道:“多谢……大老爷。”

  玄庸勾起笑意,又开始戏谑:“哎,想必还是哥哥好听。”

  他翻了个白眼,低头望路,不再回话。

  玄庸走着,不知又想起什么,忽而顿脚回头。

  他没瞧见,脚下未停,直接撞上了,没好气道:“大老爷,又怎么啦?”

  玄庸向他道:“这么长时间,我才发现,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陵光也惊讶,还真没跟他说过名字。

  他脱口而出:“陵……”

  及时打住又惊觉,自己百密一疏,没编好做凡人的名讳。

  作者有话要说:  接引仙君:“陵光神君喊我爹,吼吼吼哈哈哈便宜占大发了。”

  陵光神君:“把他埋好了,土打的结实点,来咱再做个法事,仙君你在土里多躺会儿啊。”

  接引仙君:“呜呜我保证不再占便宜了。”

好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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