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异国。
藏蓝色沙发, 红棕色的实木办公桌椅，深色的地毯、窗帘，无一不昭示着这是一个成熟男性的工作室。
只是, 这些暗沉色调的家具上，却零零星星地摆放着新鲜的纯白百合。
格格不入，却又相得益彰。
柔弱而美丽的花朵, 仿佛被四周的沉重包裹保护着, 而百合的存在，也给生冷的房间增添了些许人气和感情。
男人一改平日里随意慵懒的作态, 以往细长含笑的双眼中，难得透露着一丝严厉。
“杰为, 我从来不赞成你冒险把替代疗法应用到一个心理急症患者身上, 没想到，这个方法不但产生了一定的成效，还使得患者产生新的药物依赖。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听出师父暗含批评的怒意, 林杰为心虚地干咳一声。
他知道自己胆大包天, 提出了一个并不靠谱且后患无情的馊主意, 可当时的情况是薄谨几近失控，且拒绝他向同行求助。
七八年前, 林杰为也年轻, 三观未完全塑成, 加上争强好胜的心理在作祟, 所以, 才不管不顾地告诉薄谨可以尝试着找替身, 企图自欺欺人地蒙混过关。
也正因此，他对于乔瑰一直心存愧疚。
这些年，他甚至没有交过一个女朋友, 全身心投入在找治疗方法上，可最终，还是磨到薄谨同意，来找师父帮忙。
“也不能全怪到医生头上，作为病人，我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接受提议，任其发展，我应该负主要责任。”
薄谨是当事人，林杰为说到底也是为了帮他不得已而为之。
薄谨有一个很大的优点是有自知之明，无论是对于自己的能力还是偏激固执，甚至是精神疾病，心里都有自己的考量。他当然知道林杰为也是被他逼得无路可走才选择一条险路，否则，也不会让他全权负责自己的治疗，视为最信任的人之一。
“你当然是罪魁祸首。”孟远冷笑。
如此直白的职责吓得林杰为一个激灵，生怕薄谨立马就掀桌子走人。
出乎意料的是，薄谨竟然诚恳地垂头接受了！
孟远继续毫不留情地指出：“他充其量就是助纣为虐，是帮凶。而你，才是真正的罪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那个女孩，应该不只是陪笑演员和看客的关系吧！”
“咳。”这回轮到薄谨尴尬地假咳了，“您说的对。”
“哼！”孟远几乎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也就欺负人家是孤儿，要是有父母在，一定会提着刀打到你们家里！”
知道老师曾经失去宝贝女儿，担心再这样说下去，薄谨还没翻脸，孟远先直接打电话报警抓他们，林杰为连忙将话题引回正题。
“老师，您消消气，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现在也是诚心悔过，这不赶紧找您来寻求帮助了嘛！您看，这病，到底是怎么治比较好？”
“哼！”
孟远睨了自家蠢徒弟一眼，这小子什么都好，有天赋、肯努力，可就是太过要强，还有点天真和理想主义。
治了这么多年，难道他自己还不清楚这个病人的状况吗？
“治不好了。”
“什么？！”
林杰为惊呼出声。
他都没有放弃的病人，师父怎么会下病危通知呢？
既然已经道出结论，孟远也正色起来：“心理医生之所以能够治好病人，是因为他们有足够引导病人的能力。薄总是智商远高于常人的天才，又因为自身经历，心智坚如磐石，尤其是对于心中的执念，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杰为，你早就发现了这一事实，只是不肯面对而已，因为，你把他当做朋友，掺杂了个人感情色彩。这，也是你的病！”
一直的幻想被人戳破，林杰为身形一晃。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竟然也没能逃离感情的桎梏。
只是，他望向身边的男人。
薄谨依旧陷在沙发里，冰山脸风雨不动，好似孟远口中的“绝症患者”是不相干的其他人一样。
康助理却是不能再保持理智和风度，他焦急地问：“那就没有其他办法吗？薄总就注定无药可医了吗？”
“他这么聪明，你倒可以让他试试学习一下心理学，看看能不能治好他自己！”
孟远还是一副讽刺的语气，显然还在气头上。
倒是他口中的聪明人薄谨，冷静地听出他话中的玄机。
“孟医生，很抱歉成为让您感到愤恨的人。对于曾经的所作所为，我也后悔万分。”
林杰为和康平齐刷刷看向薄谨。
他此刻的温文尔雅、他的坦然是相识这么久，从未出现过的模样。
薄谨却似乎毫无所觉，理所应当地降低姿态，将自己贬到尘埃之中。
“我知道自己无法弥补因自私和自大而给他人造成的伤害，但幸运的是，上天有眼，让我自食恶果，我歉疚最多的人同时也是我唯一的挚爱。可同时，不幸的是，她也想不开地喜欢上了我这个不堪的重症病人。如今，我只想要能尽可能地对她好一点。如果她因为我而受到伤害，那我才真的会疯掉。所以，请您可怜可怜这样一个从小孤苦无依、颠沛流离的女孩，如果您有一丝的可能医治我的病，薄谨定会不胜感激。”
一番话说完，历经风霜的康助理都忍不住眼眶含泪。
“薄总！”
对待这个年轻的老板，看他从十几岁涅槃重生，逐渐起势，他又何尝没有对小辈的爱护之情？
而孟远虽然嘴上又冷哼一声，却是被薄谨的一番话说到心坎上。
不说别的，就凭这个可怜女孩的坎坷身世，他都一定会尽可能地伸出援助之手。
只是，他的能力所及在强大如薄谨的身上，到底是施展不开。
“你倒是会抓我的软肋！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我的确气愤你利用一个陷入绝境的小女孩的难处来肆意妄为，但事已至此，无法改变，我即使心疼，也更希望那个善良的女孩下半生顺遂一些、幸福一些，哪怕是为了给我生死不知的女儿积累功德……”
孟远停顿两秒，眼底再次浮现出无限的悔恨，他强硬地将自己带离情绪，继续谈论薄谨的病情。
“可是，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们断定，你这病，很大概率上是治不好的。”
他伸手制止就要忍不住张口抢话的蠢徒弟，接着说道：“原因很简单，你内心黑暗是和光明同时存在的。薄谨，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薄谨抬眸看向孟远，不得不说，他的话是一针见血，即使他并不了解当年事情的全貌，却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
“你对黑暗越恐惧，那么相对的，你对光明就越向往。我知道那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但是只要你一天不肯放弃这唯一的一丝光明，那么黑暗，也永远不会离去。”
饶是并未接触过心理学的康助理，也明白了其中原理：“可这样来说，不就是无解了吗？”
“并不完全是这样。”
“怎么说？”林杰为迫不及待地追问。
孟远淡淡的望向薄谨：“那就要看你对这个可怜女孩的感情了。我可以尝试对你催眠，在药物的辅助下，直接封锁那段难以释怀的记忆，那段，既是深渊也是天堂的记忆。”
孟远本以为面对这唯一破茧成蝶的希望，薄谨会考虑考虑，没想到，几乎是他声音刚刚落下，男人就摇头。
“不，我绝不能忘掉乔瑰。”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女孩叫乔瑰？”
“对。”既是并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但是提起爱人，薄谨还是温柔地笑起来，“乔，是跟着福利院院长姓的，瑰是玫瑰的瑰，因为她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正好玫瑰盛开。”
“嗯，很美的名字。”
却是命苦的人……
孟远心中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结论已经得出，薄谨没必要继续留下来，他站起身准备告别离开。
“谢谢您这段时日的照顾。如果您信我，可以将令爱的相关信息发过来，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孟远没有回应，只一味地盯着眼前的地面。
薄谨也不再多言，左右说出口的承诺会一直作数，只要孟远愿意，他便倾力相助就是。
毕竟，这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哪怕是看在乔瑰的份上，他也想要去帮助一个同样命运波折的女孩。
几人走后，孟远依旧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身形瘦削的优雅妇人走进来。
妇人将茶水放在一边，修长纤细的双手轻轻环抱住男人的肩膀。
孟远像是突然梦醒，下意识柔声指责：“怎么不多睡一会？不是不让你泡茶吗？哪怕吸进过多的气味，也多少会影响睡眠的。”
妇人笑笑，没有理丈夫几十年如一日的操心唠叨。
“那孩子走了吗？”
“嗯。”
“他真的治不好吗？”
“算是。”
“算是？”
妇人走到孟远身前，男人抬头望向她，眼中的纠结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如水般温婉的双眸中。
“这不像你，阿远。通常遇到疑难杂症，你会越挫越勇，直到战胜为止。”
孟远伸手环抱住妻子过于纤瘦的腰肢，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欺负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女孩是个孤儿……我只是想到了我们的女儿……”
孟远不敢多说，怀中的身子已是一颤。
但是，妇人却一声叹气：“可是，如果那是我们的女儿，无论如何，我会更希望她能过得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数月以后，孟医生和妻子在家中挑选分配，磨刀霍霍：
你一把我一把，一起去把仇人杀！
管他薄家是哪家，一刀跺掉龙尾巴！
一更，文收到一百啦，晚上还有二更呦！
也请小可爱们收藏作者哦！
文章首页，点击右上角作者专栏，就可以找到收藏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