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番外四
经历了那一晚的虚惊,陆林钟晚上离开图书馆的时间比往常早了两个小时。
明大的图书馆一直都对社会人士开放, 非在校生只要用身份证办好借阅卡便能刷卡进出。
那晚以后, 陆林钟便时不时在图书馆“偶遇”安槐序,每天晚上她离馆时, 身后十米总跟着一条小尾巴,从图书馆到宿舍楼下, 身后手电筒的光一直照亮的是她脚下的路。
她觉心安的同时又觉难堪, 一向独立且骄傲的她,从不愿以外表换取别人对她多一分关照。她既然看穿了对方的心意,无法接受, 也不能无度享受,不然太绿茶了。
开学前一周的某天晚上, 安槐序如常地跟在陆林钟身后送她回宿舍, 出了图书馆走了几步,陆林钟停在路灯下。
两个人的身影被路灯拉得细长, 像两张精致漂亮的皮影贴在幕布内侧。
安槐序在她身后十米处同样停下脚步。
“过来。”陆林钟回头看着她。
安槐序神思恍然, 陆林钟一笑, 树影都被夜风吹得摇曳生姿,慵懒多情。
陆林钟见她迟迟未动, 笑意渐深,挑眉问:“不过来吗?”
两道漂亮的影子靠得越来越近, 最终并肩站在一起,一高一矮,尤其赏心悦目。
陆林钟比她高了三四公分, 她才十六岁,还可以再窜一窜个头,要长得和陆林钟一样高,最好能比陆林钟高一点。
安槐序心里的悸动无法平复,甚至越发强烈。
“过了今晚,你不要再送我回宿舍了。”
安槐序的手紧揣在裤兜里,用力握拳。
陆林钟眼观鼻鼻观心,委婉道:“太麻烦了。”
紧握的拳松开,安槐序镇定道:“不麻烦,我考上明大了,报的学院也在南校区。”
陆林钟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我室友开学前会回来,她会和我一起回宿舍。”
安槐序心口一阵酸涩,假装听不懂陆林钟的拒绝:“南校区的宿舍都在这一片,以后正好顺路。”
陆林钟的浅笑凝在嘴角,秀长的眉蹙起,眼里凝起些许凉意冷道:“没可能的,我和你。”
安槐序脸色白了白,笑容也掩饰不了面上的寥落:“为什么?”
陆林钟面色一凝,明明是她在拒绝别人,为什么她这么难过?从前被她拒绝的人多得能从宿舍楼排到图书馆门口,心情好时她或许会开口给对方一个理由,心情不好时,她拒绝别人都没有任何理由。
这么多年,她没有一点想谈恋爱的冲动,总感觉无论向她告白的人是谁,始终都不是她要找的那个。
陆林钟沉默良久,细细考虑后放柔了声音道:“你比我小。”
“我比你大。”安槐序下意识道。
“······”陆林钟额头太阳穴突地跳了下,上下审视了一眼安槐序。
“我的意思是”安槐序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前世经历的一切,沉淀在心底,像钟乳石那样越积越沉。
很多年前,她曾一次次拒绝陆林钟,陆林钟当时领受的难过,现在她如数尝尽。
她轻吁一口气,耐心给出了陆林钟一个或可接受的答案:“我的心理年龄比你大。”
“哦~”陆林钟很配合地点点头,眯起眼睛感叹道,“你这说法还挺有新意的。”
安槐序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地面凸起的石块。
夜风拂动陆林钟的秀发,有几缕有意无意地划过安槐序细长的手臂。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前走,本就不长的路一眼就要看到尽头了。
即便安槐序一遍一遍在心里强调不要急,可她心有不甘,她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走到一起去?
她希望自己是个真正的少年人,可以不顾一切地做所有冲动的事,捧着玫瑰在人群中向陆林钟告白,或者在陆林钟的宿舍外拉一夜的小提琴,甚至是不计后果地吻到陆林钟······
可她现在是心如古井,生怕一点点微澜就给陆林钟带来不便。
陆林钟现在摆明了拒绝她,她该怎么做,继续靠近还是远离?或者保持着原地不动?
当年她拒绝陆林钟时,陆林钟是怎么做的?
“我的喜欢,对你来说会是困扰吗?”
陆林钟以为面前是个青涩羞赧的小姑娘,没想过她会表达得这么直接,她一时有些难以应对,但反应极快道:“这个啊,严格来说其实不会。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毕竟我已经向你表态了。”
拒绝的话说出口,并没有如预想带来如释重负的感觉。陆林钟不自觉地留意了一眼安槐序的表情,她的心口同样又沉又闷。
“嗯好。”安槐序的脚步停在宿舍楼前,目光移向了台阶:“快上去吧。”
“嗯?”陆林钟嘴角抖了抖,被她拒绝了还能这么淡定地送她到门口,还把她要干嘛安排得明明白白,也着实少见了。
这小朋友是不是想赶紧轰走她,躲起来哭?
陆林钟心领神会地迈开步子踏上台阶,走到宿舍二楼开阔的露台上,她探出上半身朝楼下望了一眼。
安槐序站在路灯下,默默地关掉了手电,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宛如此刻她们头顶宁静的夜空,没有一丝波澜。
陆林钟的身体一同被定格在原处,这双眼睛与这具年轻的身体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在校这几年,陆林钟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与人打交道时总是习惯性看对方的眼睛,一个人无论年龄几何,心思情绪或多或少都会通过眼神和面部的细微表情流露,因而她能大致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处事风格。
但是现在,这种看不透对方的感觉让她好奇不已。明明看不透,却还很熟悉,这是为什么?
路灯下的人似有所感地抬头,两个人的目光无声地交汇。没有人先逃避,没有人想躲开,好像她们本该这样坦然地对视。
安槐序冲她比了个口型。
陆林钟凝眸,耳边像是出现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低喃说:“晚安。”
炎热的夏季随着台风登陆渐渐走向了尾声,一连一周的狂风骤雨把学生的暑假画上了一个稍带遗憾的句点。
开学前一天,安槐序结束了暑期的兼职工作,搭公交车去了明大,这几天雨很大,路上有许多被台风刮倒的小树。她没有在图书馆发现陆林钟的身影,便猜陆林钟可能留在宿舍里学习。
她在图书馆里转了一圈,撑开伞走向陆林钟的宿舍。
雨越来越大,没走几步就把她的衣裤淋湿,安槐序看了一眼时间,在岔路口选了去食堂的路。
或许,这个时间陆林钟还没吃晚饭。
或许,陆林钟会下楼去食堂买晚饭。
或许,她买好晚饭在宿舍门口可以遇到陆林钟。
她没有再分心考虑其他可能,安静地把湿了的雨伞套好一次性防水袋,走进食堂。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陆林钟的口味,只是遗憾她现在不能亲手为陆林钟准备晚餐。
她转了一遍窗口,陆林钟不喜欢吃打包外送的食物。在窗口前站了一会儿,还是照着陆林钟很多年前的饮食习惯点了几个小菜和汤,不知道过了那么多年,陆林钟的口味变了没有。
打包盒的密封性太好,热气回温,会把菜的口味焖得奇怪。安槐序掏出随身带着的裁纸刀,在盒带的四角划了几个小口,尽可能地保证菜的味道。
风吹雨斜,雨点把香樟叶打得啪啪作响,安槐序一手撑伞,一手将打包盒护在怀里,原本五分钟的路程,她走了有近十分钟。
快开学了,大二大三的学生陆陆续续返校,大四的学生比较自由,整栋楼依旧是空荡荡的。
安槐序抖了抖伞上的雨滴,静静地站在檐下。
不知道等了多久,陆林钟如期地出现在视线里,她穿了一条深蓝色的牛仔短裤,露出两条又长又直的腿,脚下是一双方便涉水的凉拖,近来气温偏低,上身则穿了小吊带,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开衫。
虽然搭得很奇怪,但在安槐序看来,莫名可爱。
安槐序看到陆林钟的同时,陆林钟也注意到了她,陆林钟尴尬地放慢了脚步,顺手拉开了伞上细长的整理带。
安槐序握紧了打包袋,扭头发现雨势比刚才她来时大得多了。
“是要去买晚饭吗?”
陆林钟颔首,算是默认。
“我帮你买好了。”
陆林钟余光瞥瞥纸袋,还看到了安槐序不断往下滴水的裤腿,一瞬间涌上来说不出的感觉。
很快,她压下心口奇怪的闷,朗声道:“谢谢你了,可我还得给室友带一份。”
她作势要撑伞。
“她的,我也买了。”
落在阶前的雨珠腾起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水雾,女孩的声音又淡又柔,带着隐忍,绕过她身后,轻轻地拥住了她。
几缕发丝垂下来,挡住了陆林钟的表情,侧面看去只能看见她轻颤的睫毛。她的注意力其实全在女孩湿了的衣服和鞋袜上。
她收起伞,不动声色地接过安槐序手里的纸袋:“上去吗?”
安槐序心里一阵挣扎,最终摇头。
陆林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面不改色地道:“宿舍只有我一个人。”
两人沿着台阶右侧一前一后上楼。
陆林钟的宿舍在三楼,朝南向,灯光打开,屋内的明亮和外面昏暗的天色形成强烈对比,很普通的四人间,床边一侧立着柜子,一侧是书桌。其中两张床上的被褥卷起放在一角,属于陆林钟还没有返校的室友。
有一张桌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另一张则整整齐齐不染纤尘,安槐序一眼就看出来哪张床,哪张桌子属于陆林钟。
安槐序嘴角不自觉上扬,隔了这么多年,陆林钟的洁癖一点未变,还变本加厉了。
前世她一直遗憾错过了陆林钟上学的时光,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场车祸,竟让她有机会去弥补从前的缺憾。
陆林钟余光瞥见安槐序嘴角的笑意,指了指自己的桌子,格外强调道:“这张才是我的。”
“嗯,我知道。”安槐序语气里夹了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陆林钟会不会问她,为什么会知道?那时她该怎么回答。
陆林钟不曾察觉出奇怪,只觉她回答的太敷衍。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手把打包盒放在桌上,打开衣柜取下一件干净的白T和宽松的长裤递过去。
“换身衣服吧?我穿过的你介意吗?”
“不介意。”
她怎么可能会介意呢。
安槐序郑重地接过衣服像捧着宝贝一般,陆林钟不由失笑,严肃认真的小朋友居然有点可爱。
安槐序小心地关上了洗手间的门,柔软的衣料被安槐序握到发热,她把衣服捧到鼻下细细地嗅着陆林钟的香气,又浅又淡的玫瑰香,和从前一模一样。
久违了,六六。安槐序在心里小声道。
等待的间隙,陆林钟把安槐序买好的食物摆到桌上,菜式清淡,还有两份口味不同的汤品,无一不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侧头,眼神稍显奇怪地看眼紧闭的洗手间门,安槐序喜欢她,或许是有意研究过她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吧。
又过了两分钟,陆林钟走过去:“安同学,衣服不合适吗?”
安槐序打开门,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陆林钟打量着安槐序,手长腿长的,线条也好看;颈线肩线长得很匀称,目光下移,落在安槐序胸前,这个地方还可以再发育,毕竟只有十六岁。
两瓣粉红的唇轻轻翕动,陆林钟往后退了一步,按了一泵洗手液,一大团白色泡泡包裹着她细白的手指:“洗过手就可以吃饭了。”
安槐序照做,冷水冲刷着双手时,她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有多少年她们没有同在一间房子里待过了?
无论是装饰考究的别墅还是普通简陋的宿舍,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躯壳,最最重要的是她眼前的人,是陆林钟,是她的挚爱。
宿舍里没有固定的餐桌,陆林钟干净整洁的书桌前摆了两张凳子,打包盒里的菜被她用干净的碗碟盛起来。
这习惯也是一点没变。
陆林钟看着安槐序的睫毛一颤一颤,含笑问:“你很紧张?”
“我,很开心。”
“是该开心。”陆林钟慵懒地挑了挑眼尾,“我从来不会和追我的人一起吃饭,你是第一个。”
安槐序垂眸,语气板正:“荣幸之至。”
宿舍里有些闷热,陆林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掉了开衫,露出里面浅色的吊带,秀美的蝴蝶骨微隆,背脊线凹凸起伏,虽然腰身纤细但胸前曲线玲珑,若隐若现的风光一片。
“知道自己是第一个,是不是更开心了?”陆林钟支着下颌,眼底泛出一圈潋滟的水光。
还是一如从前的风情勾人,安槐序用力地捏紧瓷勺,含混道:“嗯。”
陆林钟收到了满意的答案,动作优雅地吃起晚餐。
安槐序凝神享受着独属于她们的安静时刻,熟悉的香气,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习惯,一切都恰如其分。
外面的雨在天黑以后完全停了下来,安槐序吃过饭动作熟稔地给陆林钟擦干净书桌,打开了水槽旁边的窗户稍作通风,房间里饭菜的味道散得很快。
陆林钟目露欣赏,云淡风轻地朝安槐序笑了笑。
安槐序在水槽旁冲洗过碗筷,眸光幽深,她该离开了,可她还不想走。
“雨停了。”坐在桌前看书的人朝窗外看了一眼,声音温和。
安槐序半蹲下,拎起墙角的垃圾袋,拿好自己的东西:“我去把垃圾丢了,你的衣服我改天还给你。”
陆林钟不以为意:“不用还了。”
“好。”
陆林钟把立着的课本摆下来,她怎么感觉安槐序听见不用还她的衣服格外高兴。
她想了想,声音慵懒道:“还是还吧。”
“好。”
女孩拎着东西离开,轻手轻脚地帮陆林钟带上了宿舍门。
陆林钟把课本摊在书桌上,灯光柔和,屋内空空荡荡,她心里像有只爪子在挠来挠去,总觉得少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安同学,以前给陆老板发的好人卡那都是收回来的。
安槐序: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