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黑夜里似乎有一束光打了下来。

　　墨柔一直觉得, 自己暗恋着一个人，那个人消失了很多年，她有想过这辈子, 可能都不会再和他见面了。这种心情就像，她一个人走在暗无天日的荒原上, 没有人给她指路, 也没有人肯拉她一把，她就这么一个人, 在荒原上四处乱走，和黑夜相伴，走不到尽头。

　　但她走着走着, 忽然就有一束光, 照在她的头顶了。

　　像是要给她指路。

　　车厢内一时静谧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周围的一切声源似乎都被无形的罩子，隔在了罩子以外，此时此刻, 墨柔听不见外边的车喇叭声, 听不见城市的喧闹。

　　她呆愣着不动, 视线撞进夏侯旬的眼睛里，他的目光和她缠在一块儿。

　　她知道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似乎就连心跳声也能听到。

　　夏侯旬的眼眸幽深, 如一汪看不见底部的湖水，她被吸引进去, 走不出来。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随即抬手，用手背碰了碰她现在有些烫的脸蛋儿。

　　“脸怎么这么红？”他声音有点哑。

　　“……”

　　他似乎叹了口气，把手拿开, 脸却贴近了几分，鼻尖快抵上她的鼻尖，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这么瞪着她。

　　就是瞪着她。其实，她是被吓傻了。高兴傻了。所以眼睛瞪得很圆。

　　夏侯旬却以为她不是很满意，他让她换个人喜欢的那些话。他自嘲似的勾唇笑了声，然后眉毛拧起来，出声道：“我的要求，有点儿过分了？”

　　三秒后，墨柔摇摇头，她手捏着自己的衣服角，手心都是汗。

　　“那就是愿意尝试喜欢我了？”他笑着问。

　　“……”

　　墨柔口有点干，她张了张嘴巴，又闭上，又张开，想说点什么。

　　夏侯旬盯着她上下唇开合的动作，眼眸又深了点，喉结不自觉地又滚了下，然后他抬手，捏着她的耳垂，捏了捏。

　　“……”

　　墨柔没有拂开他捏她耳垂的手，只是声音弱弱的，问他：“干嘛……捏我耳朵？”

　　他垂眼睛看了看她，道：“捏别的地方目前来说有点儿变态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捏捏你的耳朵了。”

　　“……”

　　“你要是不介意我变态，那也可以不捏耳朵，捏别的地方也行。”

　　“……”

　　他捏了好几下她的耳垂，然后发表感言：“耳垂很软。”

　　“……”

　　“既然你愿意尝试换个人喜欢，那就是同意我做你男朋友？我能不能提出点儿过分的要求？”

　　墨柔伸手拿开他捏她耳朵的那只手，道：“……那你说来听听吧。”

　　“和我接吻？”

　　“……”

　　墨柔偏头看别处，缩着脖子，一副怕冷的样子，道：“你又还不是我男朋友啊……”

　　“那要怎么才能是你男朋友？”他笑着，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其实……其实……”她忽然支支吾吾。

　　“其实？你不会是反悔了？”他似乎咬了咬牙，“啊，我是个变态，你最好不要反悔。”

　　“……”

　　墨柔抬眼睛快速瞅了他一眼，低下头看自己的腿，说：“我没有反悔……”

　　“那怎么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他忽然倾身靠向墨柔，手撑在她椅子的两侧，道：“不会是，因为我没有一八八，你反悔了？”

　　“？”

　　“那，把要求降低一点行不行？一八五？”他的眼睫毛扇动了两下，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道，“我可以穿内增高。”

　　“……”

　　这解决方式够硬核也够直男。

　　“你已经很高了，”墨柔终于肯抬头看他了，“再穿内增高会气死很多人的，我……没有要求男朋友一八八，真的。其实，我以前还小的时候，觉得男朋友有个一七五就行了，因为我自己也不高，太高了站一起反而不好看。”

　　夏侯旬挑一下眉毛，“哦”了一声，道：“那怎么你醉酒了，说那个男的一八八？”

　　“他……走在街上算是比较高的那种，我目测吧，觉得他有点儿高，所以估算错误了，以为他有一八八。”

　　“哦？怎么忽然就知道自己估算错误了？”他笑着说。

　　“你刚才自己说没有一八八的啊……”

　　墨柔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说出来了才发现自己，穿帮了，说漏嘴了，暴露了，可以去跳河了。

　　她鼓足了勇气，去观察夏侯旬的表情。他一副“我就知道那个帅到变态的帅哥是我”的神情，一点儿惊讶也没有。

　　“你……你……”她咬咬牙，把头扭到一边，“狡猾的。变态。”

　　“还真是我？”他挑了下眉毛，笑着问。

　　墨柔依旧不看他，片刻后，点了一下头。她垂头看裙子上的花纹，声音很小：“对。就是你。变态。”

　　“但我有一个疑问。”他说。

　　“什么？”

　　“谁和你说，我喜欢胸大腿长屁股翘的？”

　　“你的特助说的。”

　　“啊，那他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我……我……”她把心一横，“问他你有没有女朋友，他这么说的。”

　　夏侯旬把车空调关了，道：“干嘛问他这种问题？”

　　“……变态。你能不能不明知故问啊？”

　　“啊，那不问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你，喜欢我。”他顿了顿，“很多年。”

　　“……”

　　墨柔气死了，又说不过他，干脆扭头看窗外，没再理他。他规规矩矩地待在原位上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朝她倾身靠过去。

　　“怎么看起来，你像是生气了？”

　　“……我没有。”

　　“眉毛皱起来，嘴巴嘟着，不就是生气？”他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又勾了勾她的鼻子。

　　这些亲昵的小举动把墨柔搞得心神不宁的，她绷着身子，一动不动。

　　夏侯旬感觉到她的僵直了，心想，自己可能得暂时收敛一下自己的变态，要不然吓到她，她跑了怎么办。

　　他没再对她的的脸动来动去，罢了手，用哄女朋友的那种语气，说：“林锡锐有点儿过于尽职尽责了。”

　　“什么啊？”

　　“我怕烂桃花太多了，让他给媒体透露了一点儿虚假信息，挡挡烂桃花，他还挺尽职，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把具体条件都给加上去了。我真没要求女朋友胸大腿长屁股翘。”

　　“……这是甩锅林特助吗？”她吐槽。

　　“你有他微信，那现在问他，还我一个清白？”

　　“……我才不问。”

　　夏侯旬掐她的脸蛋儿，问：“那现在我能做你男朋友了？”

　　“不能。”高冷柔哥这么回复他。

　　“……”

　　夏侯旬愿望落空，他失笑，又问：“那怎么样，你才让我做你男朋友？”

　　墨柔小声说了句：“随便就让你有女朋友了，那也太便宜你了吧。”

　　“是有点儿便宜我了。毕竟，你喜欢我那么多年。”

　　“……”

　　不提这个就不会说话了是不是！

　　她咬着唇，没说什么，但表情看起来尤其暴露她现在在生气。

　　夏侯旬笑了笑，开口时声音有点哑，道：“那现在换我喜欢你行么？你可以对我冷酷，但不要太冷酷了，我会变态的。”

　　“……”

　　她用手打了一下他的心口处，问：“你是威胁我吗？”

　　“也不算吧？现在，换我苦恋你行不行？”

　　“我没有苦恋你！”

　　他笑着，捉住她打过来的一个拳头，包了她的手，在掌心摩挲，道：“嗯，你只是很普通的喜欢我，我来个升级版的，所以是，我苦恋你，这样的话，你心里应该能平衡一点。”

　　“……”

　　墨柔觉得还挺划算的，不枉她喜欢他多年。

　　“你虽然是变态，但还算有良心。”她抿着唇，笑着说。

　　“是么？那我应该苦恋你多长时间，你才肯接受我这个变态？”

　　“嗯……就……”她眉眼带笑，歪着脑袋，“看我心情啊。”

　　“看心情是多久？”他凑过去，用自己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碰了好几下，“别太久，我会变态的。”

　　“……”

　　这姿势有点像是要和她接吻的错觉版，她怔了怔，眼睛一眨不眨的，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他。

　　随即她强制自己侧头看别处，因为继续和他对视下去，她要炸了。

　　开心得要炸了。

　　夏侯旬看着她，忽然笑了，伸手掐了她的下巴，又凑近了点儿，说：“我变态了，就不受控制。想对你做点变态该做的事，做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

　　“……你威胁我。”

　　“那就是。反正，我是变态。”

　　“……”

　　和他没法说了。

　　她伸手推开他，打开车门下了车。他随即也跟着下了车。

　　夜里的风有点大，九月末了，晚风有点凉。墨柔才走到一家西餐厅的门口，顿住脚，回头想看看夏侯旬旬有没有在后边跟着，刚转身就碰在他身上，鼻子撞得有点疼。

　　她捂着鼻子，蹙眉抱怨：“你怎么忽然就在我后边啊……”

　　夏侯旬一笑，拿开她捂着鼻子的那只手，凑近了低头去看她的鼻子，她瞪他，道：“为什么你非得低头看我鼻子呢？我哪有这么矮啊。故意的。”

　　“冤枉，我就是想看仔细点儿。”他笑着说。

　　“看什么？看我鼻子吗？我鼻子是真的，不会歪。”

　　“鼻子是真的？那你哪里是假的？”

　　“……都是真的。”墨柔跺了跺脚，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除了……我今天穿的这鞋子。外形上来看，它是双特别普通的运动鞋。但其实，有五厘米的内增高。”

　　“五厘米？还真看不出来，我怎么看，你都有一六五以上。”

　　“啊，其实是……衣服搭配得好，给了你一种错觉，”她两手的食指互戳，“我真没有一六五。”

　　“那多高啊？”他戏谑地问她，伸手绕到她脖子后边，手放到她后脖那里，勾着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一米六。脱鞋。晚净。”她鼓着腮帮子吹了吹气，“嗯，早上会高个两三厘米，穿上两厘米厚度的拖鞋，一六五没毛病。”

　　夏侯旬笑，摸摸她的头，道：“可以了，大家都一米多，有什么好比的？”

　　“对极了，没有两米不允许在我们地球人面前装逼。”

　　“……”

　　两人进了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入座。坐下后，墨柔点了一碗意面就没点了。她喝着橙汁，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矮啊？和你走街上不太搭的……”

　　“不搭么？我觉得挺搭的。”

　　“是吗？我有个大学同学，本来毕业就打算和男友结婚的，但她男友的妈妈嫌弃她矮，让他们分手，最后还是分了。”

　　“这个，我不好评论，你同学那男友的父母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可我怎么觉得同学男友的妈妈是在钻牛角尖啊？我那同学虽然不是很高吧，一米五八那样，也没有特别矮吧？”墨柔咬着吸管，同是个子不太高的人群，她对同学的境遇非常感同身受。

　　夏侯旬想了想，然后说：“那大概率是你同学的男友个子不是很高，他妈妈想找个高一些的改良基因？”

　　“你怎么知道我同学男友个子不高的？”

　　“……猜的。真是这样？”

　　“嗯，你猜得挺准的。给你加鸡腿。这里有卖炸鸡腿吗？”

　　“……”

　　回到租屋时已经九点半。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之后两人又去江边散了会儿步，就这么晚了。

　　墨柔依旧没让夏侯旬去屋里喝茶，因为怕露出什么破绽，毕竟，她和他还没有正式在一起，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

　　而且，夏侯旬现在对她的小动作特别多，要么掐她的脸，要么勾她的鼻子，要么就捏住她的后颈肉往他怀里带……

　　这太容易暴露了。所以，她不敢让他来家里喝茶。

　　洗澡之后刚躺到床上，手机有新信息进来。

　　夏侯旬：〔睡了没有？〕

　　墨柔：〔还没有，干嘛？〕

　　夏侯旬：〔不干嘛，就问问。要不要视频？〕

　　此时龙七七抱着平板走进来，躺到她房间的沙发上看视频。

　　墨柔：〔我要睡了。〕

　　夏侯旬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