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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逸微微侧过脸,将面颊贴到了她的头发上,嘴边有安心的笑意逐渐浮现出来。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留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

  翌日午时,当她醒来的时候,屏逸正端着一盏仙芝玉露羹走了进来。

  “心口还疼么?”他在床边坐下,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

  “已经好多了。”紫游倚坐在床头,声音依然有些虚弱。

  “这个最是滋补元气,喝下去能让你尽快好起来。”说着他用汤匙取了一小勺,殷殷送到了她的嘴边。

  紫游一愣,随即伸手想将羹汤接过来:“多谢神君,我还是自己来吧。”

  “你我之间无需这么客气。”屏逸却不肯松手,坚持要喂给她。

  紫游迟疑了一会儿,只得就着他的手将汤羹喝下。

  屏逸很耐心地等着她慢慢喝完,才问道:“那天你为什么会去静影潭?”

  “那天我从大殿离开之后,在苍灵墟随便走了走,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里了。”紫游略去了同敖显偶遇的一段经过,只道,“本来我是想一个人回碧霞宫的,但听旁人说你去了静影潭,我就想去找你,可是没想到……”

  屏逸微微皱眉,眼眸顿时阴沉了下去:“是谁告诉你的?我何曾去过那里?”

  “难道……你没去?”紫游瞬地抬头,愕然看着他的脸。

  屏逸摇了摇头:“宴会一结束,我就直接回宫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回来了。”

  “这么说,你根本就没去静影潭?”紫游眨眨眼睛,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骗我!”

  屏逸心头一紧,眼眸里瞬间闪过了一道冷芒,忍不住问:“到底是谁骗了你?”

  “一个绿衣仙子,以前我从未见过她。”紫游懊恼地叹了口气,将静影潭一事的原委仔细跟他讲了一遍。

  “看来……这是有人存心想要置你于死地了。”屏逸蹙眉沉吟,目光阴晴不定,“此时正是麒麟兽的沉眠期,如果有人冒然惊醒了它,势必会遭到它的报复。”

  紫游顿时脸色煞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听你这么一说,那个人是想利用麒麟兽来杀掉我?”

  “不错。”屏逸微微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

  会是谁呢?紫游蹙起黛眉,满腹狐疑:卫介那个家伙一直对她怀有敌意,说不定这次就是他的诡计,不过,也有可能是那个大司命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所以直到现在仍不肯放过她。

  “不会是卫介,也不可能是大司命。”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屏逸干脆直截了当地打消了她的念头,“寿宴那天我告诫过卫介,让他不要为难你,他不会不顾及我的感受去伤害你,况且,这种借刀杀人的把戏也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至于大司命……”他顿了顿,继续冷静地分析,“他素来高傲自负,从不把不如他的人看在眼里,更加不会浪费心思去陷害一个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人,即便他为上次的事心怀怨恨,也只会针对我,而不是你。”

  他说的句句在理,她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一时间哑口无言。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陌生人,更加不要以为到了这九重天上就万事大吉了……”屏逸轻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很多时候,危险其实就潜伏在你的身边,只是你没有意识到罢了。”

  紫游默默地听着,神情凝重,不免心有余悸。

  屏逸见她一直低头不语,少不得又柔声安慰:“不要怕,只要我还在,就一定竭尽所能护你周全。”

  紫游一震,抬起头看着他,心底瞬间涌起了一股暖流。

  是他在天河边救了她,还把她带回碧霞宫,让她有了一个安定的居所,从此不再漂泊无依;也是他在危难之际及时施以援手,一次次庇护着她,对她关怀备至……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她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你……你怎么了?”对面的人不由得愣住,忽然间就慌了神儿,手足无措。

  她把脸深埋在自己的手心里,哭得双肩颤抖难以自禁,泪水不停地流过面颊,凝成一颗颗光芒璀璨的明珠,滚落到床榻上面。

  “游儿,是哪里不舒服么?”屏逸将手轻轻按在她的后背上,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觉得有点心乱。

  “不……不是的……”过了半晌,她终于止住了哭泣,哽咽着抬起了头。

  “难道是受了什么委屈?”他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和哭红的眼睛,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关切,“谁若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便是。”

  紫游摇了摇头,神情微微有点窘迫,哽咽道:“神君,你对紫游真好,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对紫游这么好……紫游心里好感动……”

  原来是这样……屏逸怔了怔,看着她眼里闪动的泪光,不由得心中释然,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打趣道:“游儿的泪珠价值连城,你这么一哭呀,落下明珠无数,那得用多少城池来换呐?”

  价值连城?听他这么一说,她忍不住破涕为笑,拉过他宽大的衣袖,害羞地遮住了自己的面庞,抿嘴偷笑。

  “傻丫头……”屏逸温柔地抚摸她及腰的长发,语气亲切,“只要你愿意留在碧霞宫,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家?她心头一震,如果这里是她的家,那么,他就是她永远的亲人啦……

  焰灵之血

  光阴如逝水,弹指间两个月倏忽已过,她的身体也已然恢复如初。

  每年的这个时候,屏逸都会到婆娑山走一趟,亲自去查看一下那里的四象镇魂封印是否完好无损。这次,因为不放心把紫游留在碧霞宫,所以干脆就带她一起去了那里。

  能够出趟远门,去下界走动走动,她当然求之不得,一路上欢喜雀跃,像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过,他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厌烦,反而因为她的存在,心情变得格外舒畅,不像以前独自前来时的那般沉重。

  婆娑山位于西海的西面,为下界极西之地。

  站在山下抬头仰望,只见山峰高耸入云,险峻非常,山上长满了红棘枫,层林尽染,一片丹红烈艳,看去煞是奇丽壮观。

  因为得到山中仙气的滋养,红棘枫的叶子一年四季都是丹红色的,不会随着时令而改变。

  山间隐秘处藏有一条石阶,曲曲折折,直通山顶神庙。

  石阶较为狭窄,双人无法并行,两人只好一前一后,拾级而上。

  沿途落满了枫叶,犹如铺了一层红毯,踩上去沙沙作响。

  午后的日光遍洒林间,映得四周红霞灿灿,一片明艳夺目,景象之壮美委实令人惊叹。

  “哇……这里好美啊……”紫游一边赶路一边观赏着路边的红棘枫,时不时地啧啧称赞,“这满树的红叶真是太漂亮了!”

  “别光顾着看风景,当心脚下。”屏逸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人,善意提醒。

  “哦。”紫游蹦蹦跳跳,一面东张西望,一面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声。

  她跟在他的身后,沿着蜿蜒的石径上行,放眼望去,只见山深林密,溪流曲折,处处缭绕着仙气,周围十分幽静,只听得到轻微的叶落之声和婉转清脆的鸟鸣。

  她凝神细听了片刻,回转目光看着前面那袭不染纤尘的白衣,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听,什么鸟在叫?声音这么动听?”

  “那是比翼鸟的叫声。”屏逸稍微放慢了脚步,回答,“比翼鸟成双结对,形影不离,一饮一啄都在一起,两者同生共死,从不独活。”

  “世间竟然还有这么忠贞的小鸟儿?”紫游眨眨眼睛,心中莫名震动了一下。

  “嗯。”走在前面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淡淡回应了一声,脚下未停。

  紫游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神清气爽,似乎连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许多,欣喜之余,不由得喃喃自语:“这里的空气也比别处清新。”

  “那是当然。”屏逸边走边笑了笑,“婆娑山沟通阴阳,神机内敛,其中蕴含着日月精华,汇聚了天地灵气,自然非同一般,若非如此,当初也就不会将魔君镇压在此处了。”

  魔君?她对那个传说中的魔头存有几分好奇,也隐隐心生畏惧,忍不住问:“那个魔君当真很厉害么?”

  听到她的话,前面的人无声地皱起了眉头。

  两万年前,魔君祸乱三界,天地间妖孽横行,一片惨象,整个神界几欲倾覆。

  在那场惨烈的神魔大战中,是他和东皇、月神、少司命四人联手才将魔君打败,而后借助这婆娑神山的灵气,将魔君的元神分化为四,一一封印于四象镇魂碑之内,三界才最终得以恢复太平。

  那一战之后,神族遭受重创,势力被大大削弱,幸存者寥寥无几,时至今日,神族虽有所发展壮大,但仍然无法恢复到昔日盛况,魔君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那个时候,她尚未出世,自然没有经历过那场惊心动魄、几可毁天灭地的灾劫,即便后来有所耳闻,恐怕也很难深刻体会到魔君的强大可怕之处。

  往事不堪回首,至今回忆起来,心头还是沉甸甸的,个中复杂滋味难以言表。

  他在前面默默地想着,面色沉沉,欲说还休,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点头“嗯”了一声。

  紫游被沿途的美景所吸引,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此刻的心思,见他没有多说,也就不再过多追问,看上去似乎对魔君的事不怎么感兴趣。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空中时不时会有红叶飘落下来,紫游随手接住了一片,好奇地把玩,却冷不防被叶子边缘细密的小刺扎破了手指。

  “啊……”她脱口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那片枫叶。

  “怎么了?”屏逸蓦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她。

  紫游正要回答,却发现那片染了血的叶子突然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火红的颜色迅速消褪,转瞬变成了银白色,随即烈烈燃烧起来。

  焰灵之力!屏逸见状,神色不由一振,双眼定定看着她,灼灼发亮。

  “怎么会这样?”她惊得目瞪口呆,看了看空中的火焰,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双手,一脸不可思议,“难道是因为……我的血么?怎么会……”

  “没错,是你的血令枫叶改变了颜色,并且让它燃烧了起来。”屏逸走到她的面前,深深凝视着她,“那是因为你的血脉里藏有焰灵神力。”

  “我?”紫游眨眨眼睛,神色懵懂,“有焰灵神力?”

  屏逸点点头,看了一眼树上:“红棘枫的叶子能够测出人心善恶,只要把血滴上去,结果一目了然。”

  “是么?”她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叶子竟有这么稀奇?”

  屏逸耐心地解释:“血滴上去之后,如果红叶变成了灰色,说明滴血之人心中欲念太多,过于执着于名利;假如叶子变成黑色,则暗示着其人阴险狡诈,心思黑暗龌龊;而怀有赤子之心的人把血滴上去,红叶却会变成银白色,就像眼前这一片。”

  那就是说她拥有赤子之心咯?

  紫游转转眼珠,心中有点美滋滋的。

  屏逸顿了顿,继而语气一转:“但是,一般人的血只会让红棘枫的叶子变色,却不能将它点燃,唯有你们焰灵一族的血,才会令它燃烧起来。”

  “我们的血竟然有这么特别?”她甚为惊奇,有些不敢相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你的血呢?”

  屏逸摇了摇头:“也不能。”

  是么?紫游怔怔,猛然间想起了家族的那个秘密,神情不由一变。

  “你怎么了?”屏逸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没事。”她尴尬地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觉得这些叶子很有趣儿。”

  “……我们走吧。”屏逸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继续赶路。

  紫游跟在他的后面,趁他没有注意,硬是从指尖被刺破的地方挤出了一滴血。

  那滴血如同一颗红玛瑙,转眼从指尖坠落到地面,在空中并未出现任何异常。

  那便足以证明,刚才红棘枫之所以会燃烧,完全是因为她体内焰灵之力的作用,无关其他……

  还好还好……她轻轻拍了拍胸口,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心。

  两人继续向上攀登,行不多时,抬头只见山顶神庙已近在眼前。

  玄武、青龙、朱雀、白虎四大守山神将齐齐现身出来,其中唯有朱雀是女儿身,当年他们四个受东皇派遣,下界镇守婆娑山,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已过两万年。

  “拜见云中君!”四人走上前躬身行礼,神情肃穆而恭敬。

  屏逸如往常一样,点头致意:“诸位辛苦了。”

  四人异口同声道:“守护三界,义不容辞!”

  “山中情形如何?”屏逸言简意赅,直奔主题,“这一年来四象镇魂碑可有异动?”

  天上一昼夜等同于人间一年。他所说的“一年”当然指的是天界的一年,也就是凡尘的三百六十多年。

  “那倒没有,镇魂碑一直很安静,只是……”朱雀回想了一下,“这期间曾有几个修道之人误打误撞闯了进来,不过,都让青龙给打发走了。”

  “对……是有这么回事。”青龙点了点头,补充道,“那几人并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是迷了路才晕头转向来到了此处,经我等查验,并非魔族中人。”

  屏逸若有所思,眼眸里掠过一丝冷亮的光,警惕地问:“他们可有发现四象镇魂碑?”

  “应该没有。”玄武摇头,面色笃定,“那几个道人虽然有些法力,但凭他们的修为还不足以识别出障隐结界。”

  “你们确定?”屏逸觉得事有蹊跷,有些不放心。

  婆娑山周围缭绕着精纯的仙气,等闲的妖魔鬼怪根本无法靠近,肉眼凡胎之人压根儿就看不见这座山的存在,所以能擅自闯入者绝非泛泛之辈,多少总会有些术法根基,那几人的身份实在可疑。

  四大守山神将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白虎对那件事记忆犹新,如实道:“当时他们一触动山脚的结界,就被我们察觉了,根本没来得及上山。”

  “不错。”其余三位同僚随声附和。

  “那便好。”屏逸微微颔首,语气凝重,“如今魔族余孽尚未肃清,随时都有可能死灰复燃,东皇有令,胆敢擅闯婆娑山、窥探四象镇魂碑者,一律杀无赦!”

  碑影魔音

  “是!”四位神将面色肃然,齐齐低首领命,“我等谨遵东皇旨意,誓死守护镇魂碑,决不让图谋不轨者靠近!”

  紫游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一直不敢插嘴,见他们如此小心谨慎,不由得对镇魂碑心生忌惮,却也忍不住好奇,想一睹为快。

  屏逸看了四大神将一眼,吩咐:“接下来就请诸位随我一道去检查一下,看看四道镇魂碑上的封印是否完好如初。”

  “是。”四位守山神将齐齐躬身领命。

  “那便先从东边的青龙镇魂碑开始。”说着,屏逸忽然握住了紫游的手腕,低喝,“走!”

  紫游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身子一轻,便被屏逸带离了原地,几个呼吸之后,他们一行人落在了山林正东方位的某个地方。

  镇魂碑呢,在哪里?她环顾四周,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撤掉障隐结界。”屏逸凝眸看着前方某处,对身边的四大神将吩咐。

  四神将遵令走上前去,同时抬起双手,八道灵光瞬间自掌心发出,共同作用于虚空中的某处。

  只见那里的空气隐约波动了几下,似乎有一层障目的薄膜被瞬间抽走,视野里顿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一道黑曜石镇魂碑赫然矗立在眼前。

  那块镇魂碑连同下面的方形底座在内,不过一人来高,一尺多宽,从基座到碑顶密布着复杂的青龙镇压符咒,那些符咒在漆黑的碑体上若隐若现,闪烁着震慑人心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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