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郭瑾献计
听见那声呼唤的刹那, 郭嘉只习惯性地阖上双眼。耳边皆是鼓鼓风声,直吹得人衣袂飘飘,似要驾鹤乘风而去一般。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郭嘉彻底静下心来,只道自己方才许是思念过甚,这才出现了病中的幻觉。
极为无奈地摇头轻笑, 郭嘉并未回身去瞧,似乎笃定身后无人,郭嘉理清思绪, 这才开始迈步回屋。
眼睁睁瞧着面前的男子转身远去,郭瑾心中难免泄气, 眉毛不自觉耷耸下来, 倒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见郭嘉没有停留的打算, 郭瑾顾不得矜持,两步上前追上对方的步伐,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扯住郭嘉垂落的袖袍。
她的声音多了丝讨伐的意味:“奉孝缘何不愿理我?”
感受到袖角真实的力道, 以及郭瑾那富有特色的清和嗓音时,郭嘉成功僵在原处,片晌, 复迎着郭瑾好奇的视线诧异回望。
他看了好久,久到郭瑾以为他已经在眼球里为自己描绘了一副肖像。
终是确定眼前之人便是日日所念之人,郭嘉心头莫名涌上几分忐忑, 喉咙隐隐发干,就连说话都有些不大利落。
“你……”
郭瑾心中好笑,顾不得他结巴的问候,郭瑾伸出空闲的右手, 轻轻搭上对方微烫的额头,“兄长怎会病了?”
“严不严重?”
“有没有按时吃药?”
“如今可好些了?”
……
郭嘉彻底回过神来,听着对方关怀亲昵的贴心话,视线不由自主凝在面前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上,郭嘉觉得自己没出息透了。
明明是阿瑾推开了自己,明明是她毅然决然远走徐州,如今却又像个没事人般,同自己嘘寒问暖。
许是生病的缘故,郭嘉只觉一股血气冲向头顶,他微微向后躲去,顺利躲开郭瑾关心的手指,见对方的动作僵在半空,更是强迫自己别开脸去不再看她。
这样不行,会沦陷的。
郭嘉按捺住满心满肺的欣喜如狂,他的声音冷冷清清,仿佛只是遇见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风寒而已,并无大碍。”
郭瑾成功湮了声,她直愣愣瞅着眼前那位依旧通雅挺隽的男子,心尖突然被人扯疼了一下。如无意外,郭瑾觉得这大概率便是难过了吧?
只是为什么呢?
郭瑾故作轻松地吐出几口闷气。戏志才当真太不靠谱,什么病重难愈的?兄长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搞得倒像是某度娘一样,只要经过他口,任何小病都是快死了,赶紧准备棺材的节奏。
郭瑾调节好自己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再说上两句话,郭嘉便已抬步进门,并极为顺手地带上了房门。
好吧,郭瑾知道他定是在同自己生气,毕竟患者为大,知道他身体无恙便好,郭瑾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同他掰扯,也便由他去了。
思及荀攸的邀请,郭瑾懂事地退出院门,认命出府步行前往荀攸处借住几宿。
郭嘉合上房门,心中却突然搅起一片滔天巨浪。
他的脑中蓦地想起当初那位名唤“策马奔腾”的人,发给自己的那句话。
那人说,【傻子,她喜欢你】
没头没尾,可他莫名就觉得,对方所说定是在指阿瑾。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与阿瑾又是什么关系?阿瑾怎会有这么神奇的东西?自己又为何能看懂上面那些奇奇怪怪的字?
还有,阿瑾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此后的很长时间,郭嘉一直觉得对方是在戏弄他,阿瑾怎会喜欢自己呢?明明当初她都不肯给自己机会表达心意,她分明逃避自己都尚来不及。
所以他慌了,慌了的结果便是做出方才那般幼稚的举动。
郭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猛然间听闻窗口的方向传来几声啧啧吁叹。郭嘉转头望去,戏志才不知何时站在窗外,此刻落英缤纷,芳香满溢。
好友斜眺了自己一眼,摇头长叹道:“早知郭弟如此不待见阿瑾,愚兄又何至于白忙一场,从公达手中将阿瑾拐回?如今还要阿瑾自己步行前往荀府求宿,真是可怜可叹。”
荀攸?郭嘉隐隐攥拳,脑中皆是当年阿瑾同此人共同收押月余的场景。
戏志才继续唏嘘感叹:“听闻郭公当年曾有意与颍阴荀氏结亲,也不知是真是假?郭弟觉得当时郭公相中之人可是这荀氏公达?”
郭嘉也不回话,听闻戏志才此言后,竟顾不得自己病弱的身躯,也顾不得谆谆医嘱,只披了件外袍便唤院内的小厮备车出门。
郭瑾因了心中抑郁,兼之接连半月赶路,身体已经疲乏不堪,因此溜达到荀攸府上的过程中,便不自觉放慢了步子,半途中还打了壶新鲜的梅酒提神。
望见荀府大门时,郭瑾捶胸感慨,庆幸自己马上便能好好休憩一番,谁知还未及迈上门前的台阶,身后便传来一阵凌乱马蹄声。
听见有人落地疾行的响动,郭瑾疑惑回身,还未瞧清眼前人的样貌,便已被人一把打横抱起。瞬间的失重感袭来,郭瑾紧紧搂上对方的脖颈,视线顺着那人迷人的下颌线,顺利转移到对方病态红润的双唇上。
郭瑾偷偷藏笑,也不言语,只任凭对方将自己牢牢装回方才的车驾之中,然后调转车头,再次返回祭酒府中。
郭瑾乖乖坐好,然后便托腮望向郭嘉,兄长不知在想些什么,做出这般惹人遐想的举动后,却又目不斜视地凝着窗外那可有可无的风景。
是自己还不够惹眼吗?
郭瑾撇撇嘴,见他默不作声,亦不与他搭腔,只是光明磊落地挪坐到对方身侧,然后抢在郭嘉跑路之前,将前额沉沉抵在他肩头。
郭嘉极不自然地干咳两声,还不及抽身而起,便见身侧的姑娘蹭了蹭自己的手臂,然后温温软软地呢喃一声:“奉孝,我困了。”
郭嘉不动了,连带着心脏都快软成一滩春水。
他的耳根迅速爬上羞人的粉红,感受到对方瞬间僵直的身子,郭瑾唇边的笑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怎么以前没觉得?
原来兄长调戏起来,竟比君子什么的还要有趣百倍。
也不知他这样好,又要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
茶汤滚沸,间或有清香扑鼻。
郭瑾接过侍者递上的茶盏,道声“多谢”,对方再拾整利落,便自觉躬身而退。
曹操品一品盏中浓汤,方惬意满怀,不由好奇反问:“长珩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郭瑾于席间拢袖而拜:“吾观将军福德宫缺,面上乱纹丛生,或有不祥之兆。”
她本来只是想提醒曹操小心陈宫反叛一事,可思及此事尚未发生,陈宫又对曹操有恩,就算自己说破嘴皮,曹操也未必会相信自己,反而觉得自己大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想着古人对占卜星象极为讲究,郭瑾这才以面相为引,让曹操逐渐相信他即将倒大霉这么件事。毕竟历史上陈宫联合陈留太守张邈等人一起叛乱,奉迎吕布入境,导致兖州全境几近崩盘,多亏荀彧、程昱等人竭力卫守,这才留存一线生机,让曹老板得以绝地反击。
曹操闻声先是一顿,然后才继续品茶笑语:“长珩但说无妨。”
和聪明人说话果真省心得很。郭瑾亦品一口盏中浓汤,“将军神勇无匹,荡清四海不过迟早之事,然君子易处、小人难防,将军还需慎重行事。”
似乎听出郭瑾话里话外的点拨之意,曹操也不端着,只认真反问:“长珩以为,孤将为小人所累?”
郭瑾不置可否:“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将军不可不防。”
曹操承认,一开始郭瑾自徐州来奔,他本欣喜若狂,然听闻密探呈报,说是陶谦之女甚是看中这位颍川郭郎,大有将他召为夫婿的打算,郭瑾又是何故,抛却这种徐州唾手可得的美事,跑来自己麾下,甘心当一名普普通通的谋士?
可古语有云,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若自己当真想笼络这种稀世之才,不付出些代价,反倒显得有些太不真切。
曹操打定心思,态度更加诚恳:“想必长珩定有妙计相赠?”
郭瑾也不躲藏,起身拱手道:“若得将军垂信,瑾可保一年之内不战可得徐州之境。”
不战可得徐州全境?素闻郭瑾自徐州大兴农桑,徐州如今真可谓是粮仓宝地,不战之意便是不费任何兵卒粮饷,便能将此肥肉吞进腹中。
郭瑾当真有此本领?
曹操与郭瑾对视良久,见自己眼前的青年,眉目恭顺、不卑不亢,浑身上下就连一寸褶皱都寻不到,这种腹有乾坤之人,得之我幸,不得,须毁。
曹操的眸中迸发出几抹光彩,“长珩只管放手去做。”
若是逐鹿天下之人,连这点博弈的霸气都没有,那倒真是遗臭千古的笑话了。
此言笃定真诚,郭瑾不由微微屏息,这一次她没有半分失败的余地。
成则万事大吉,败则提前嗝屁。
郭瑾心底哀嚎一声,只是不知自己的无字书,到底丢在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PS——
①军师祭酒,是由曹操于建安三年设立的官职,在下太喜欢嘉嘉这个官职了,所以本文用的早哦~
②文中“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一句,取自《尚书·大禹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