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雾气幽幽,细雨霏霏。

  山鬼的鸣唱之声在玲珑山里层层荡开,一夜未休,好似这世间极尽温柔的春风拂过,无数青面獠牙、皮肉腐坏生蛆的尸身渐渐停止了战斗,在清越柔和的歌声之下倒下,回归土地,多少年行尸走肉,终于得以安歇,成为一捧黄土。

  深陷梦魇的肖桃玉倏然回神:“……是谁在歌唱?”

  由于方才的迷梦实在是太过真实,一时之间她还有些发懵,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肖烽是死是活,但提剑的手已经彻底恢复了力气。

  一个漂亮干净的剑花挽了起来,顷刻间解决了好几只腐尸!

  另一边,听见歌声,顾沉殊也彻彻底底清醒了过来。

  一双清明好看的眸子泛着冷冷的光,其中不知混杂着几多仇恨,琴弦爆响,瞬间将迎面的一排腐尸击退!

  其实他从一开始便知,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兄长,注定便是美梦一场。

  ……只是有些人甘愿沉沦罢了。

  山鬼从那个囚禁了她整整十年的结界里出来,最为激动的不是她本人,而是此刻正操控无数腐尸傀儡的寒江雪。

  他眯着眼,终于有些大梦初醒的味道了:“歌声?似是有歌声?”

  在玲珑医派的最高阁楼上,他站在凄风楚雨里,正如痴如醉的操纵着手指间的根根丝线,以不阴不阳、不人不鬼的身躯操纵一切,挥斥方遒,心中正计划着要将肖桃玉这个灵力最强的小姑娘给劈成两半、分次炼丹呢……

  “到底是……”

  话音未落,谁知手指上的丝线忽然发出了一声凝涩刺耳的声响,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声,右手无名指上的丝线竟断了!

  “是谁!!!”寒江雪的双目瞬间变得狰狞猩红!

  紧跟着,他手上接二连三断了好几根丝线,这也意味着此刻山中以一个可怕的速度陨灭了无数腐尸!

  那女人的歌声实在是太过美妙了,令寒江雪一时之间未能反应过来,甚至自己也沉醉在了其中。

  可一瞧见这足以与自己抗衡的力量,他瞬间便了然于心。

  “……姐姐?是你吗?”

  雨雾里,寒江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癫又狂地大笑了起来,满面都是病态扭曲:“姐姐啊姐姐,都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肯可怜可怜我呢?都这个时候了,我都死了十年了,我只是想活着……可你宁可帮着几个外人,也不肯渡我——”

  “山鬼——!!!”

  他暴怒疯狂的怒吼回荡在山林里,丝线根根抛弃,在空中成了无数蛛丝般的引线,更加用尽全力的去与山鬼对抗!

  ……

  “肖桃玉!肖桃玉!”

  顾沉殊抹了一把脸,鬓发让雨水打得湿漉漉的,衬得眉目更加深邃清晰,一双眼亮得吓人。

  “肖……”

  他稀里糊涂寻了许久,终于看见了举着云曦双剑,浑浑噩噩对抗腐尸的肖桃玉。

  顾沉殊拨弦三两声,将她身边的腐尸杀了个干净!

  那人白衣如雪,星星点点迸溅上了不少血色,宛如绽放的红梅。她面色苍白凉薄,鬓发凌乱,步伐踉跄,激烈战斗后已经极尽脆弱了,可神情间却是倔犟得可怕,天生一副傲骨,不肯弯折。

  他有些急,提步向人靠近:“……桃玉?你伤到哪里了,怎的不讲话?让我帮你看看可好?桃玉?”

  肖桃玉似乎伤到了,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回应他,整个人都讷讷的,怔怔的。

  他很了解这个人,哪怕是被活生生敲断了骨头,她也是个不会下跪的人,因此,他不催促,只静静等她回应,不想看肖桃玉露出太狼狈太不甘的神情。

  “……”

  好半晌,肖桃玉才抬起了一双微红的眼。

  玲珑山的这一夜,险些没要了他们这些人的命,气氛格外的凝重,因此,顾沉殊为了活跃气氛,一弯那好看的眉眼,玩笑道:“怎么?让腐尸打哭啦?别哭别哭,我哄哄你,好吗?”

  “你也是向着肖烽的吗?”肖桃玉突然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

  顾沉殊愣了一愣,便知道她这是尚未从梦魇里挣脱出来,整个人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神志不清的样子,失笑道:“我怎可能向着肖烽?我向着谁也不会为肖烽说半句话的……”那可是杀兄之仇!

  如今人世八苦收集到了一半,鏖战后云曦双剑灵力稀薄,肖桃玉警惕之心又如此之低,若是此刻取她性命,简直容易得不能再容易了。

  顾沉殊将鹤泪收了起来,但是一把“追魂”刀却从琴中飞了出来,暗暗在背后的手边盘桓不去。

  他冷笑了一声,背着手,一把握住。

  “……”肖桃玉甩了甩头,但是眉骨仍然剧痛,她踉跄着向顾沉殊走了过来,追问道,“顾沉殊,你还认得我吗?”

  “说什么傻话,当然认得你。”

  也不知这小妮子在梦魇里看见了什么,顾沉殊不知她方才短短一段时间,经历了众叛亲离、坠入了无极深渊,如今听见这问题,只觉得可笑无比。

  若是没有肖烽当年立下的“大功”,如今他会和兄长在东海自由自在,根本不会隐藏身份,混在凡人中间。

  顾沉殊趁着她尚未回神,没了往日温柔似水的伪装,神情格外冰冷:“做噩梦了?”

  “……嗯。”

  肖桃玉走了过来,似乎已经疲惫至极,直接将额头抵在了他肩头,根本不在乎这样的姿态会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她仿佛一个从风霜里独自走了许久的旅人,突然得了个短暂的温柔乡,一时舍不得起身,颠三倒四地呢喃道:“我梦见所有人都开始唾弃我、辱骂我,谁都不认得我了,顾沉殊……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我只求你别恨我。”

  我只求你别恨我。

  顾沉殊手中的刀犹犹豫豫,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咬着牙关,百感交集。

  没什么的……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就让肖桃玉来偿还这些年的仇恨吧。

  那本就是她欠他的!

  追魂刀倏然死死握紧了,已经下定了决心!

  本想着今夜鱼死网破,不死不休,谁知肖桃玉这个糊涂虫一把勾住了他的脖颈,柔软微凉的唇直接覆了上来,毫无章法的开始亲吻他,笨拙又热烈,似乎唯有如此,才能从那无边无尽的梦里醒来。

  “唔……!”

  顾沉殊原先所有的计划一瞬间就被打破了。

  “沉殊哥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带着一丝压抑的委屈和温软,分明面对数十腐尸,这傲骨嶙嶙的小弟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此刻与他耳鬓厮磨,极尽亲昵,却像是祈求一般,问他,“你亲亲我,好不好?”

  他垂眸,看见了肖桃玉微红的眼尾,水润的唇瓣,雨中娇花般脆弱不堪折的神情。

  所有死死封尘的欲-念宛如天雷勾地火一般被引燃了。

  顾沉殊很热,快要烧起来了。

  她居然甘愿在他面前卸下盔甲,似乎就要克制不住抽泣,亲吻时,还含混不清的颤声说:“方才我真的,我真的害怕了……”

  “沉殊哥哥,我害怕……”

  以前肖桃玉是绝不会说“怕”这个字的,她能在顾沉殊面前说,足以证明她认准了此人。

  顾沉殊身后的追魂刀一瞬便收了回去,他额头青筋跳动,心猿意马地想着:“这个肖桃玉就是专门克我的,干脆我不找你报仇,你杀了我好了!”

  “……乖,不怕了,不怕了,我在这呢。”

  广袖流光潋滟,将这个脆弱的小弟子一把揽进了怀里,顾沉殊回应着她,一点点轻柔温和的吻着她,竭尽全力的安抚肖桃玉。

  不觉间,他便引着那人靠上了树干,贴得更加紧密了起来。

  呼吸交融,热气灼人,在这寒冷的雨夜里生出了一股无端的火来。

  “哥哥……等一下。”

  肖桃玉终于从梦魇的恐惧里缓了过来,冷白的脸上涌起了不自然的红晕。瞧见眼前近在咫尺的脸,俊美无俦,眉目漆黑,神情专注,实在令人脸红心跳,她忽地便有些难为情,喘息颤抖,推拒道:“别……”

  顾沉殊的吻更加激烈了起来,不容她抗拒。

  他含混不清地说:“桃玉,你真的快把我折磨疯了……我是真的想要你。”

  一条腿已经卡进了她两腿之间,将人死死禁锢在掌控之中,想如何便如何。

  肖桃玉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若是顾沉殊在这件事上霸道强横起来,她其实没什么转圜的余地,毕竟……毕竟她不会,又害羞。

  那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已经搭上了仙鹤流云带,怕是再一勾,便要在此帮她宽衣解带了。

  肖桃玉吓了一跳,又羞又恼,一把摁住了他的手:“顾沉殊!”

  “缓过来了?”

  男子还要再亲,那人却倔强无比的别过头去,他只得轻轻啄了一口她的脸颊,嗓音暗哑,眼神深深:“是你先勾我的,我如今可难受得很。”

  肖桃玉推着他胸口,可如何都推不开,反倒是贴得愈发紧密。她秀眉微蹙,面色愈发涨红:“我只是想要你安慰我一下,哪料到你……”

  一只手掌推了推她的腰,迫使她离自己更近,一双眼眸含笑,宛如江南春水,分外动人:“我怎么?说说?”

  料定了肖桃玉不好意思说,他起了身,道:“罢了,如今这种紧急关头,我们哪里来得及做别的?”

  “……”肖桃玉清心寡欲久了,如今被撩拨了一回,耳根仍是红红的。

  她哼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了一样白芒流转的东西,隐约是个白色的莲花瓣,金色小字写着“病”一字,正色说:“适才的梦魇里,我误打误撞看见了寒江雪的过去,因而得了这个碎片,我想我知道寒江雪在哪了。”

  肖桃玉走了一步,腿下一软,顾沉殊已一把拖住了她,关切道:“方才伤了腿?你告诉我在哪,我搀你过去!”

  “好,事不宜迟,你跟着我的指令走便是。”

  肖桃玉还是一脸正经,着实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哥哥亲软了腿。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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