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算了吧89
小羚羊一开始只是在门口踩踩水洼的,之后便忍不住撑着小伞越走越远,陈仰林只能跟着她。
最后,她来到他常去的那个公园,就算是雨天,公园里还是有很多人。
有人在避雨的建筑物下聊天,有人直接在雨幕中行走,还有好些小朋友像小羚羊一样撑着雨伞在雨里玩耍。
小羚羊找到了伙伴,就将他丢在一边,他索性收起了伞,坐在避雨的地方,看着远方的风景发呆。
他依旧沉郁,思绪也像是被潮湿的空气包裹,黏腻迟钝,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脑子似乎一直在转,但当他想要回忆自己到底想了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不知多久,身边聊天的人渐渐离开,石板凳上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他看向不远处的小羚羊。
小小的她正朝着自己跑过来,他想对她笑一笑,却发现有些难,最后他只扯出了不伦不类的笑容。
小羚羊毫不介意,一下跳到他眼前,接着从雨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包迷你装的小熊软糖。
她一把抓过他的手,然后将糖塞到他掌心里。
陈仰林一愣,盯着那包小熊软糖看了一会儿,抬眼看她,问:“你要给我?”
小羚羊坐到他身边,“嗯嗯,哥哥你吃吧。”
陈仰林握住小熊软糖,“你舍得给我啊?”
小羚羊看着他的脸,皱皱眉头,“哥哥你不开心,吃了这个会开心点。”
陈仰林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你看起来就很难过。”
小羚羊帮他把小熊软糖的包装袋打开,然后又将它放回陈仰林的手中,“爸爸之前也像你这样,他吃了这糖就好了。”
陈仰林微顿,问:“爸爸之前也不开心吗?”
梁叔叔在他面前总是沉稳睿智的,他从未见过梁叔叔情绪低落的模样。
“是的,不过,我给他送了一次糖,他便好了。”小羚羊回忆道,“所以哥哥你也赶紧吃了吧。”
陈仰林笑着说好,然后将可乐味的软糖放到嘴里。
小羚羊期待地盯着他看,问:“好吃吧?心情好点了吗?”
陈仰林看着小羚羊的脸,某一瞬间,他好像真的被治愈了,这是一种很复杂又奇妙的感受——
嘴里的软糖甜滋滋的,眼前小女孩的眼睛很亮,以及,远处天边突然出现的那一点光亮……
他心中的阴霾似乎被一点点驱散了。
*
雨后的深夜,陈仰林有些失眠,打算出去透透气,却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喝酒的梁津龙,他的背影看起来凄凉寂寥。
陈仰林突然想起小羚羊今天说的那些话,意识到梁叔叔并不想他想象中那般强大。
他走过去,梁津龙看他一眼,笑着问:“陪我喝一杯?”
陈仰林点头坐下。
接着,两人在清冷的月色下聊天。
陈仰林从梁叔叔的口中听说了很多关于父亲的故事,梁叔叔说他爸是他见过最正直善良的人,还说陈仰林快出生的那几天,赵冉一有些风吹草动,他爸便会急得直接放下了车间的活,匆匆忙忙跑回家中。虽然好几次都是虚惊一场,但每次只要赵冉说有动静,他爸便会毫不犹豫地冲回家中,毫不怠慢。
陈仰林露出个苦涩的笑容,脑中父亲的形象逐渐清晰。
即使他从未见过他,却也能想象出陈赴民的模样。
“你要听你爸妈之间的故事吗?”
陈仰林一愣,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当时真是厂里的厂花厂草,模范情侣,一起上工下工,当时他们看向对方的眼里真的都是爱。”梁津龙看向陈仰林,叹了口气,“但是世事难料。”
陈仰林沙哑开口,“我知道的,那是她的选择。”
“你爸的死对我的打击也很大。”梁叔叔说,“曾经我也像你这样,看着自己坏了的腿,甚至想要跟你爸一起去死。”
“可有很多人想要拉我起来,最后我也艰难地爬起来了。”
他想起什么,语气突然轻松,“后来,小羚羊出生了,我就更不敢离开了。”
陈仰林看着他被父爱点亮的脸庞,胸口突然开始发闷。
子女是父母的希望,但是……
他问:“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梁津龙看向他,轻声说:“有的,但是,我们可以爱自己。”
“你要爱自己。”
陈仰林没再说话,心情也像天上的那轮明月,一开始总被浮云遮挡最后却也慢慢明亮起来。
时间过得很快,在陈仰林适应了国外的生活后,梁津龙问他想不想去上学。
陈仰林踌躇了几天,最后还是跨出了这一步。他的语言还不算好,之前在国内的成绩也是吊车尾,不够好在他这次他还算努力,最后也成功申请到了一所本科大学。虽然他的年纪比同学们大一些,但大家都很包容,在同学们的帮助下,他的焦虑恐惧情绪也逐渐好转,甚至交了几个就住在附近的朋友。
于是周末,他不会再一个人去逛公园,很多时候是和朋友们一起,他们约着打篮球滑滑板看电影,不过那些朋友最喜欢的还是来他家里蹭吃他做的中国菜……
就这样几个春夏过去了,陈仰林快忘了之前浑浑噩噩的自己,他已经蜕变了——
他是崭新的也是健康的。
他几乎将过去的自己完全抛弃,却又在那天想起那些被深埋的回忆。
那天,小羚羊来他房里讨要他不穿的衣服,她打算给自己的洋娃娃做一身衣服。
陈仰林当时正在做建模作业,头都没回,让她自己在衣柜里翻。
小羚羊倒也毫不客气,几乎要钻进他的衣柜里,捣鼓半天后,她从衣柜的最底部扯出一个鞋盒。
她从没见过这个鞋盒。
盒子也像是经历过了不少风霜,八个角都被磨得不再坚挺,她把鞋盒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一双全新的鞋子。
她没见陈仰林穿过。
“哥哥,这是你的鞋吗?怎么从来都不穿?”
陈仰林一开始没回头,过了几秒之后,才回头看她。
小羚羊拿的正是那双他从国内背过来的鞋,他当时连鞋盒都没丢,又将它完完整整地带到国外来了。
小羚羊那双鞋左右端倪,又问:“怎么不穿?”
陈仰林说:“鞋码不合适,穿不下。”
小羚羊“啧啧”了两声,“要是小一点,我就能穿了。”
陈仰林摇头,“那也不能给你。”
“为什么?真小气。”
陈仰林上前将鞋子从她手中夺过,将它重新放回鞋盒里,然后盖上盖子,问:“你不是要找衣服吗?不找了?”
小羚羊这才想起自己要做的正经事,瞪了他一眼后,继续在他的衣柜中搜寻。
陈仰林将鞋盒放到书桌边,重新坐回书桌前做作业,等到小羚羊离开之后,他重新看向那个破损的鞋盒。
他将它带过来后便从未将它翻出来,这么几年过去了,他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如今它重新出现,他也不自觉地回忆起过去的人和事。
仔细想想,其实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郁悦了,他们从未联系过,他也刻意去忽略她的消息。
一开始,他需要去抑制自己想她的情绪,后来他变健康了,郁悦便和过去的那些苦痛被他一起遗忘在脑后。
他意识到郁悦的存在似乎是和他不堪绝望的过去挂钩着,如今,他往前走了,便很可耻地选择忘记她。
他快乐的时候不会想起她,失落难过的时候才会想起她。
他不想再难过了,于是他逼着自己不去想她。
这该是一种逃避心理,他不知对不对,但似乎也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好几年。
于是鞋盒被埋在衣柜深处,郁悦被他藏在大脑的角落里。
过去,梁津龙问过他好几次要不要和他回国看看,他都拒绝了,用的理由是他在国内没有任何牵挂。
梁津龙没说什么,可陈仰林每次这么说时,脑海里都会出现郁悦的脸,之后胸口便会和过去苦痛的无数个瞬间一样开始发闷。
他也疑惑自己这样的心理,他明明变好了,却又不敢去见她了。
后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敢去见她,是因为害怕她有了新生活,害怕他和她见了面之后,变成了最普通的朋友。
他知道,如果她爱上了别人,就算他跪在地上求她,她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他无法接受郁悦爱上别人。
过了一段时间,他放秋假了。
假期第一天,小羚羊就兴致冲冲拿着两个帽子进来问他哪个好看。
陈仰林随口说了一个,她嘀咕着要把好看的那个帽子送给爱丽,爱丽是她的好朋友。
陈仰林一愣,他记得她和爱丽前段时间大吵一架,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绝交状态。
“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那也可以和好啊,我们要上中学了,我怕她找了新朋友不和我玩了,趁现在赶紧过去和她和好。”
陈仰林皱眉,问:“她想跟你和好吗?”
小羚羊听此一怔,说:“当然了啊!我们只是互相拉不下面子而已,我们当时太冲动了。”
陈仰林没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小羚羊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低落了几秒之后又说,“那也得去问,如果她正等着我呢!如果这次不去,她可能就真的把我忘了。”
“如果你被拒绝了呢?”陈仰林脱口而出,说完这话他也有点愣了,意识到自己脑中在想什么之后,他开始心烦意乱。
“那也没办法,好歹我努力过了,但是如果她在等着我呢?我可不能错过。而且,我真的很想和她和好!”
小羚羊字字铿锵,将自己说得都激动了起来。
陈仰林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但他的确像被注入了勇气,再想起郁悦时,心中突然又多了许多期待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