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议事
陆聿行“哎呦”一声, 直接坐到了棋盘之上:“我说,二位,你们难不成真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沈明煜没好气地瞪了沈明煜一眼:“莽汉!粗鲁!”
顾知涧则慢悠悠地端起茶壶来给桌上的茶杯填满:“有什么好担心?殿下该来的是自然回来, 急也无用,竹之该好好修修性子,如此毛躁, 将来如何能继承陆伯伯的衣钵?”
陆聿行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
他是三个人之中唯一的习武之人,听的出来来者只有一人, 连个随从都没带。
太子殿下难不成是孤身前来?
正想着,门开了。
陆聿行赶紧从桌上跳下来, 准备行礼, 只见门后出现的竟然是沈明煜他妹夫。
他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 长叹一声又坐了回去。
“原来是沈家妹夫啊,吓我一跳。”
穆衡唇角带笑, 看着陆聿行道:“陆公子看到我似乎很失望?”
陆聿行摆摆手:“倒也不是失望,只不过你方才过来时, 我以为太子殿下来了呢。”
说着他扭头小声地同沈明煜道:“今日这个场合也把你妹夫一并叫上了?你对你妹夫够信任的啊。”
倒不是陆聿行信不过沈家妹夫,可知人知面难知心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今日初次面见太子殿下,明王在京中的眼线又众多, 总归是谨慎些好。
等今日回去之后,他定要好好查一查这个鹤九才能安心。
事关大计不能马虎。
沈明煜眼中带了几分戏谑,看着陆聿行道:“瞧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儿, 估计平日里手里头少不了冤假错案。这位便是咱们的太子殿下,你心心念念了这么多日,竟然还认不出来,当真是枉费你殿前司推按之职。”
“太, 太子殿下?”
陆聿行闻言直接从桌上滑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穆衡。
要不是他耳力从来都比旁人要好一些,几乎以为自己是听岔了。
可太子殿下跟沈家妹夫……
他在心里将沈家那场婚礼再到今日的事情都滚了一滚,顿时明白过来。
太子怕是早就到了京城,为躲避明王耳目,才借用沈家赘婿的身份遮掩。
这也难怪,此前去洛家赏菊宴的时候,沈明煜让他对他家妹夫多多照拂,勿要让人折辱了他。
再联想到顾知涧这人一向对谁都淡淡的,那日却与沈家妹夫一见如故似的,敢情就他不知道沈家妹夫的真实身份就是太子殿下!
再一想到此前也是他们四人在这北固楼的房中,他似乎曾说过对太子不敬之言。
顿时,陆聿行在十月天里出了一脑门的汗。
暗暗瞪了一眼两个在一旁看笑话瞧热闹的好友,气他们不够义气,这种事情竟不提早些知会一声!
“陆公子可还觉得失望?”穆衡笑意更甚。
陆聿行哪儿还敢失望,连忙向穆衡行礼:“微臣陆聿行,见过太子殿下。”
穆衡一手托住他的手肘,到底没让陆聿行跪下去。
“微服在外,不讲虚礼。”
此刻陆聿行再看穆衡,便也能理解这位“沈家妹夫”身上莫名其妙的上位者之气是从何而来的了。
想到此前他还跟太子两个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难得太子也不计较。
想来子川和伯烨说的不错,太子确有任君之相。
今日四人再聚北固楼,主要是为了商讨两件事。
其一的主角,便是为了近来被牵扯进两江转运使周之峁的贪墨一案中的兵部尚书冯笏清。
此前,穆衡的暗卫已经将冯笏清卖官卖爵的证据,放到了御史陶悟的桌案之上。
陶悟看过之后,先是被上面所罗列的官职和与之对应的人员数目之多感到震惊。
细细查看了这里面的所有证据,发现这些证据全部属实之后,一向清廉正直又刚直不阿的陶悟几乎怒不可遏!
朝中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他不知参过多少本,可每每都被这群人给巧妙化解了去,陶悟只当是他不走运。
如今看来,这些个谷仓米虫都是经由这个吏部尚书冯笏清之手才得了职位,平日里自然也少不了这位吏部大员的照拂!
陶悟当夜一刻不停地起草了一份弹劾冯笏清的奏折,第二日一早的朝会之上,只等着所有人都上奏之后,他才将这一个激起千层浪的巨石投了下去。
那陶悟突然弹劾他这事虽叫冯笏清有些紧张,可一想到相关证据早已销毁,陶悟便是知道他与那周之峁有牵连又能如何?
他有证据吗?
冯笏清在陶悟要弹劾他的时候便想到了后路,只要他与那几个同样被牵连在内的人一起当场鸣冤,反咬陶悟一个污蔑之罪。
便能将这个一直以来,缠在他们身后的臭虫彻底碾死。
然而令冯笏清没有想到的是,陶悟此次竟是有备而来!
听到陶悟不但将他所卖官职一一细数,无一遗漏,甚至还当场呈上他本该早已销毁掉的证据!
冯笏清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只盼望这些都不过是陶悟伪造而来的证据。
可在看见穆珏看完奏折和那几份证据后,脸色突变,怒气汹涌的模样时,冯笏清便知自己完了,脑中嗡嗡作响,汗如雨下,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冯笏清还没晕过去,皇帝却怒气攻心,当即白了脸色,被李成安给扶了下去。
陶悟这个直性子却仍追着穆谆道:“陛下!此等以权谋私祸国殃民的奸佞还请严惩!朝野不清,家国天下如何能安?不扫清冯笏清一党,周之峁一案必将源源不断啊!”
李成安跟了穆谆一辈子了,哪儿能不知道陛下此刻是急怒攻心,需得赶紧请太医过来,偏偏这陶悟一根筋又死心眼。
正要喝退他时,穆谆扶着李成安转过来。
“将冯笏清收押入监,三司会审,务必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能有半点儿遗漏!”
陶悟闻言大喜,忙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笏清以及那份证据上的名单等人一并下了大牢之中。
这一下,不但朝野动荡起来,后宫亦是混乱起来。
冯笏清乃是继后冯氏的亲哥哥,明王殿下的亲舅舅。
这些年里,皇上虽然去皇后的宫中日子比起从前少了许多,可皇后多年的宠爱和体面仍是不衰。
加上明王殿下备受陛下的疼爱和器重,冯氏一党在朝堂和京中的势力可谓是一手遮天。
如今冯笏清突然牵扯进舞弊贪墨一案中,下了大狱,前朝冯氏一党以及与冯笏清过从甚密的人亦是人人自危,生怕明日一睁眼便是刑部或大理寺的人来拿人将他们直接下狱。
后宫里面不少久居继后之下的妃子们的心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狠赏了宫里上下。
听说继后去探望那日早朝之后便病了的陛下,被李成安给拒在了门外。
几个平日里相互看不顺眼的妃子聚在一处,很是嘲笑了继后一整日。
穆谆这一病,病得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三人更是焦头烂额。
自打进了牢中之后,冯笏清就一直没开口。
皇帝下令要三司严查,可这冯笏清不但是皇后的亲哥哥,还是明王殿下的亲舅舅。
不用重刑撬不开这厮的嘴,可若用刑,无异于是得罪了明王殿下和皇后娘娘。
正是左右为难。
四人今日齐聚北固楼,便是要商讨如何撬开冯笏清的嘴。
只要撬开了冯笏清的嘴,对于继后和明王一党而言绝对是致命且沉重的打击。
因此冯笏清自己也明白,哪怕是证据确凿,也不能招供,否则他必死无疑不说,也会连累妹妹跟外甥。
只要妹妹的皇后之位和外甥的明王一党不倒,就能保住他冯笏清的性命。
“三司的人不敢用刑,想要让冯笏清这个老狐狸自己张口说实话,那也太过天方夜谭了。若是让我亲自上阵,用不了三日就能让这老狐狸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不过,可惜……”
陆聿行是审讯的行家里手,不过此次三司会审跟他们殿前司可没什么关系,因此他便是有心也无力。
穆衡道:“倒也并非没有机会。”
他今日来便是看中了陆聿行的审讯手段。
自从穆谆在朝堂之上被气病之后,朝政之事也被耽搁下来。
虽然有顾丞相等几位老臣支应,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便有那心思活络之人提议。
“既然太子已经归朝,自古以来太子便有监国之责,一来学习为君之道,二来早日接触政务也能早一日熟悉起来。”
这人的提议一出,朝中有人复议,亦有人反对。
“太子虽有监国之责,可毕竟如今还在修行祈福之中,焉能兼顾监国一事?此前陛下离朝之时,皆是由明王殿下监国处理朝政,依我看,一事不烦二主,还是当有明王殿下监国才对!”
于是乎,朝野之上两方人马你来我往争论不休。
而这些争论之言,亦是字字不落地被殿中的小太监一一记录下来,散朝之后,将记录的内容呈给李成安,再由李成安交于对外称病的皇帝穆谆。
穆谆对外称病,实则不过就是怒急攻心,引起了眩晕之症,休养了两日,服了药之后便没有大碍了。
但是趁此机会,他倒是想要看看,两个儿子之间,到底谁的能力更胜一筹。
以及……
他们如今的羽翼长成什么模样了。
因此穆谆特地装作病重的样子。
等了几日,不见朝堂之上有人提议让太子或明王监国。
就连他颇为信任的几位老臣,也没有想要提及的意思。
穆谆便让李成安去给他心腹之臣递了信,让他在朝堂之上提出要太子监国一事。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几日,朝堂之上争论不休,叫穆谆极为心惊的是,除了他暗中吩咐的几个大臣之外,向着太子说话的人竟然寥寥无几。
朝野之中近半数的人都支持让明王监国处理朝政,并且助理冯笏清卖官售爵一案。
穆谆在寝殿内收到前朝传过来的消息时,差点儿又一次急怒攻心。
眩晕感又清晰起来,他让李成安扶着自己起来。
然后将两个儿子都叫了过来,宣布了两件事情。
一件事,便是他近来养病体力不济,需要太子监国,只是太子久在道观之中,对朝中政务并不熟悉,因此穆谆让太子与明王一起监国处理政事。
另一件事,便是关于冯笏清一案。
穆谆看着穆衡道:“冯笏清毕竟是皇后的亲哥哥,也是明王的亲舅舅,明王应当避嫌。此案便交由太子负责吧。”
穆衡没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仿佛就只是一桩皇帝吩咐下来的差事一般,淡声应道:“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