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宫宴
转眼临至中秋。
太子的仪仗这一路上缓了再缓, 慢了再慢,如今也已经到了蓟州城,再走两日便能到京郊了。
为了庆贺太子回京以及永乐公主的婚事, 皇帝下令,今年中秋特设宫宴,宴请文武百官和各世家贵族。
仪仗即将抵京, 穆衡知道,距离他身份揭示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这段日子,沈如娇生着病, 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小妻子对他也愈发依赖。
那日情不自禁亲吻了沈如娇之后, 穆衡既期待早一日表明身份, 又有些害怕等真的表明身份那日到来时, 以沈如娇的脾气不会轻易原谅他。
自从陆聿行派人隐匿了王管事的行踪之后,明王动作频频, 太子的仪仗在蓟州城驿站歇息的时候半夜燃起大火,整个驿站烧毁大半, 太子入住的房间更是焦毁不堪。
好在“太子”在起火之前去了驿站旁的山坡上对月打坐,毫发无损,随后太子上奏称——“儿臣代君修行, 方得三清真人庇护躲过荧惑之乱,是儿臣之幸,亦是我大齐之幸!”
此事很快传至京城, 支持太子的几位老臣精神大振,纷纷上奏疏,称太子代君修行为国祚昌盛而祈福,十年诚心终感上苍, 这才令太子殿下躲过火劫,若废太子而另立明王,岂非逆天而行?!
明王为此又在府上发了一通脾气,将去蓟州办事的几个手下悉数砍了手脚卖去蛮地。
第二日,便有明王一党的人上奏驳斥太子一党,说他们草木愚夫,社稷江山岂可与怪力乱神同语?
一时间,朝堂之上吵个不停,皇帝却始终未曾表明态度究竟是否想要另立储君。
喝了七日汤药,又是忌口又是清淡饮食,沈如娇病好了的同时,小脸也瘦了一圈儿。
原本微微圆润的脸颊这两日清瘦下来,下巴越发小巧,一双大眼睛似琉璃剔透,黑白分明,宛若清泉一般。
听说了太子仪仗遭遇驿站起火一事,她连连啧声称奇,同穆衡道:“这太子殿下大半夜的爬去山顶上吸收日月精华,本是一桩贻笑大方之事,不成想竟误打误撞地成了三清真人庇佑的证据。也不知这太子殿下是大智若愚还是气运极佳。”
穆衡手里正握着一本杂记,听到沈如娇的话,眸子闪了闪,抬头笑道:“娇娇似乎对那位太子殿下颇感兴趣?”
“太子殿下常年养在道观里,模样脾性皆是谜团,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沈如娇还记得她不过就叫了一声顾家哥哥,阿九便醋了半天。
这会儿自己提及太子,她也理所应当地以为他又抱起了醋坛子,甜笑着凑到穆衡身边,将脑袋搁在穆衡的肩上。
“过几日不就要进宫参加中秋宴了吗?难道阿九就不好奇宫里是个什么样子?皇帝皇后是个什么样?”
自从两人往前迈了一小步之后,沈如娇对穆衡也愈发亲昵起来。
穆衡脑海中闪过当年离宫前,父皇和继后恩爱和谐的画面,当年送走他的时候,父皇脸上的冷然和继后冯氏脸上的得意,即便过去多年也依然烙印在穆衡心底。
他浅浅一笑道:“自然是有几分好奇的。”
好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父皇和继后是否还一如当年?
只是,如今的他却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稚童。
沈如娇看到穆衡手上的杂记有几分眼生,不似她书房里的书册,好奇地“咦”了一声:“这本杂记阿九是从而弄来的?瞧着有几分趣味。”
穆衡看着沈如娇,将杂记递给道:“偶然在市集上遇到,写的多是琐事和游历见闻,这篇游郎记写得颇有几分传奇。”
沈如娇闻言立刻感兴趣起来,接过杂记细细翻看。
这故事也颇为曲折,说的是那游郎年少遭难,蒙了冤屈隐姓埋名时,幸得一位傅姓娘子救助。
二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妻。只是游郎因故隐瞒了身份与妻子,后来游郎沉冤昭雪之时,才想妻子表明了身份。
傅娘子此人眼不着砂,说当年与自己成婚的乃是秦郎,不认游郎,将丈夫拒之了门外。
而后一番曲折,游郎几番请罪,方才将妻子的心重新挽回。
游郎记写得不长,但作者笔力了得,寥寥数笔便叫人如临其境。
沈如娇看完不由地评价道:“旁人看完这故事恐怕多会说那傅娘子矫情饰行,扭捏作态,可我倒觉得,傅娘子就不该原谅这游郎。”
这本写着游郎记的杂记是穆衡特地叫人找出来的,想借着游郎记这个故事探探沈如娇的口风。
听她这般笃定的语气,穆衡心先凉了半截。
他忍不住为那游郎分辩:“可这游郎也确有苦衷,他待傅娘子之心也算日月可鉴。”
沈如娇却不以为然:“若是如此,为何当初不能坦诚以待?”
穆衡被堵了个哑口无言,若他告知沈如娇真相那日,沈如娇问他,为何不能坦诚以待……
他看了沈如娇一眼,若是实话实说,当初他并未想要与沈如娇真的成亲,以沈如娇的脾气,只怕会比那傅娘子的反应还要强烈。
一时间,穆衡没有把握告诉沈如娇他的身份之后,沈如娇是否肯原谅自己。
见穆衡不说话了,沈如娇立刻趁此机会好好振一振她不知丢到哪里去的妻纲:“所以,阿九你要记得,永远都不能骗我,否则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
中秋前三日,太子的仪仗到了京郊,只待第二日正式回宫。
沈如娇刚刚将田庄的事宜理顺,这头又忙碌起参加宫宴的准备事宜。
期间听闻程茹宜出了事,沈如娇想到从前她总跟在自己身后,揪着自己衣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谁能想到后来第一个反咬自己一口的人也是她程茹宜。
沈如娇倒不会为了程茹宜伤怀,那日在顾家,程茹宜可是打算要她性命来着。
她又没生的一副菩萨心肠,自然不会为了这等人慈悲。
只是想到她被马贼掳走,若是死了倒还干脆些。
倘若没死,此后余生皆是地狱,也算是报应。
而后程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沈如娇方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几分微妙,兴冲冲跑去问沈明煜,程家倒霉可是自家哥哥的手笔?
沈明煜没好说这事儿乃是太子殿下牵头给沈如娇出气。
那程茹宜也并非是被马贼掳走,而是那日回去之后,她怕顾家查到自己,偷偷去找那焦二想要拿钱堵住他的嘴。
却不想焦二当日就失了踪影,后来更是横死家中。
程茹宜自知纸包不住火想要逃离京城避祸,被穆衡的人借助马贼的身份掳走,丢到边城去,充做军奴。
至于程家父子二人,便是顾知涧顾家的手笔了。
因今年中秋宫中是头一次设宴,消息递下来的又晚,各家光是置备入宫时所穿的礼服和饰品都忙得脚不沾地。
京城最有名气的两间铺子万宝斋和凌烟阁几乎被抢购一空。
像沈如娇这样花钱从不吝啬的老主顾,即便不预约,万宝斋的老板也会先预留好她会喜欢的衣料出来。
衣服做好,沈明煜却来跟沈如娇说,穆衡不能同他们一起入宫赴宴。
沈如娇有几分生气:“为什么?只因为他的身份曾是沈家家奴?”
“倒也不是,只是我让人去查爹娘当年出事的真相有了一点眉目,让旁人去我不放心,阿九最为合适。”
听到哥哥说爹娘的死因有了眉目,沈如娇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声音微颤:“哥哥你说可是真的?什么眉目?”
自从沈老夫人中风以来,二房的人消停不少,沈如娇一直让人留意着福寿堂和沈如梦的动静。
这些日子,沈如梦倒是一直在福寿堂侍疾并未出过门,沈老夫人的病情也并没有好转,依然口齿不清,但尹大夫日日过去施针,淤堵的血脉疏通之后,沈老夫人有望恢复过来。
若是哥哥所查之事真能带来一丝线索,说不定她可以借着这根线索,用来撬开祖母的口。
沈如娇既渴望又害怕,若这个线索带来的并非是她想要的答案,光是这么一想,绝望之情就瞬间将她笼罩。
沈明煜知道妹妹对爹娘之死一直有很重的心结,这次的线索也是太子殿下查得。
当年爹娘死的蹊跷,如今看太子殿下找出来的线索,愈发可以确定,爹娘坠崖一事绝非意外那么简单。
“你可还记得,当年给咱家驾车的张叔?”
沈如娇眼中一凝:“自然记得,张叔跟随爹爹多年,当年出事的时候,张叔也一并掉下了山崖。”
张五也算是看着沈明煜和沈如娇长起来的,对他们而言,张五虽是家中的车夫,但他曾与沈崇文一起上过战场杀敌,对沈家兄妹而言,张五与他们叔叔一般,从不曾当做下人看待。
沈明煜自然知道妹妹对张五也有很深的感情,因此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小心翼翼:“张叔的儿子还有哥哥一家如今都改名换姓搬到了别的地方生活。而且,张叔的哥哥还成了当地的首富,一家人过得无比富足。”
沈如娇无法相信,她的记忆里,张叔是个极为忠诚之人,老实到有些固执。
“我不信,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可内心又有个声音隐隐地在告诉她,若非是亲近信任之人,又怎能轻易害了爹娘的性命。
沈如娇心中一时被怒火激烧,一时又如坠冰窖。
“哥哥说的不错,此事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只有阿九能查。”
汹涌澎湃的情绪落下之后,沈如娇冷静了下来,无论当年的真相到底多残忍,只要有一丝的可能,她都要一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