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落水
沈如梦喜出望外, 没想到冯馨缈竟然会愿意带自己进去。
两人并肩而行,冯馨缈的身上时不时地有一股幽香传来。
沈如梦正是要巴结冯馨缈的时候,自然少不了要夸赞一番:“不知姐姐用的什么熏香, 味道竟如此特别,香而不腻,沁人心脾。”
冯馨缈笑了笑道:“倒也不是熏香, 妹妹闻到的香气乃是香云锦自带的,自然与众不同。”
冯馨缈穿着的对襟长衫用的是西南属国进贡香云锦所制,不但色泽艳丽, 还有淡淡香气,久洗不变, 仍有香气扑鼻。
沈如梦从前只是听说过香云锦, 今日见到实物, 顿时露出羡艳之色。
这等贵重的料子,就是宫中也未必有几个嫔妃能用得上, 冯馨缈竟然就有一件!
看她的语气,仿佛这香云锦也与那蜀锦宋锦一般, 是她想穿便穿,没什么特别之处。
可见其平日里没少见好东西。
皇后娘娘也当真是疼爱她这个侄女。
“原来竟是香云锦!”
沈如梦知道越是冯馨缈这样的贵女越喜欢旁人的吹捧,她自然是不吝赞美之词, “怪道方才一见到姐姐便觉得眼前一亮,姐姐生得花容月貌,也只有香云锦这样的珍品能衬得上姐姐的好颜色。妹妹今日倒是跟姐姐身边长了一回见识, 这可是寻常人所不能比的。”
冯馨缈淡淡地笑了笑:“妹妹若是喜欢,我那儿还有几匹香云锦,颜色素雅正适合妹妹这等清秀佳人,赶明儿找人给你送去。”
厌恶冯馨缈的人多, 想要巴结冯馨缈的人更多,这种奉承话她平日里也没少听,沈如梦的恭维都是她听腻了的,自然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不过是看她有用,才放下个诱饵。
沈如梦果然眼中露出喜色,若是能得一匹香云锦,哪怕只做一件上衣,都能让人高看她一眼!
沈如梦虽然极为想要香云锦,但是面上还得推让一番:“那怎么好意思,毕竟这香云锦可是贡品。”
“难得妹妹跟我如此投缘,不过是几匹缎子,哪有舍不得道理?”
“那我先谢过姐姐了。”
**
因今日来客众多,男女分设两席,女客都在相府的花园之中,虽值秋季,但白日里的阳光正好,晒在身上也不觉寒冷。
方才沈如娇进来的时候,原本热闹相谈的女客们齐齐默了一默。
沈如娇之前就有克死父母有了的名声,加上与长公主不睦,众人对她总是忌讳一些。加上孝期之中,宴请聚会也从不曾给沈家递过帖子,因此众人也是许久没有见过沈如娇了。
前些日子又听说,沈如娇竟在洛家赏菊宴上抽了杨旅帅三鞭子,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在她们看来,女子坏了名声,既选择了招赘,就该好好地待在府上,避免在人前露面。
哪里能跟沈如娇这般,四处招摇不说,居然还敢拿鞭子抽人?光是听着都心惊肉跳。
在场的都是极重规矩的名门贵妇,自然瞧不上沈如娇如今的做派。
一时间无一人来与沈如娇搭话。
顾夫人祁氏是今日寿宴的席的主理之人,自然不能让场子冷下来。
而且昨晚丈夫特地嘱咐了她,今日别人都可以怠慢,唯独不能怠慢沈如娇。
祁氏虽不知缘由,但丈夫的话她还是要听的,笑着上前招呼沈如娇:“沈大姑娘,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上回见你都是四年前的事儿了。来来来,你与我坐一处,我们好好聊两句。”
面对祁氏的热情,沈如娇虽然意外,但脸上未显,礼貌地笑了笑,与祁氏见了礼,然后与她到一旁闲话,场间气氛才又慢慢重新热络了起来。
话没说几句,众人突然又是一默。
沈如娇抬头望过去,之间花园门口进来两人,一个是那日与她先争粉玉后抢夫君的冯馨缈,而另一个倒是叫沈如娇有些意外,居然是方才被她堵在门外的那个处处钻营的四妹妹沈如梦。
沈如梦看到沈如娇望向自己,立即颇为得意抬起下巴。
你不带我进来又如何?我自有办法能进得来!
只不过沈如梦没想到顾相的寿宴竟然是男女分席,进来之后沈如梦还有些失望,这让她还如何去结识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和豪门望户的公子郎君?
失望了一瞬后,沈如梦又重新振作起来。
无论如何,她今日也算有所收获,能与冯馨缈结交,往后何愁不能结识更多权贵?
而且今日的寿宴之中,也有不少名门世家的夫人和太太,她能在这些人面前先混个脸熟也好过四处瞎碰。
可惜沈如梦忘了一件事,若说沈如娇后来的骄横做派不讨在场众位夫人太太们的喜欢,这冯馨缈的荒唐放荡之举更是让所有的夫人太太都深恶痛绝。
因看在皇后娘娘和明王的面上,即便再厌恶其人,她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忍耐。
但对于冯馨缈身边的人,她们自然视为一丘之貉,能与这种败化伤风的人为伍,能有什么好东西?
若是贪恋冯馨缈背后的权势,就更见其人品低下,目光短浅。
这样的人,哪里能娶回去当儿媳妇?
沈如梦见众人纷纷看向她和冯馨缈,还暗自窃喜,觉得今日是她露脸的绝好机会。
祁氏见又冷场下来,内心也是无奈。
这冯馨缈是皇后的亲侄女,更加怠慢不得,只能先歉然地同沈如娇笑道:“沈大姑娘稍坐,我去招呼一下再来陪你说话。”
沈如娇自然晓得张罗寿宴的女主人的忙碌,笑道:“夫人尽管去忙,我赏鱼一样自在。”
祁氏一走,旁人自然不会想要来与沈如娇搭话交际,她自己独坐一处倒也不觉得冷清,与其虚与委蛇地挂着一张面具与旁人应酬,她宁愿自个儿独处,还更加自在一些。
虽是寿宴,但不会只是吃顿饭了事。
顾夫人在花园之中也增设不少在开宴之前,供宾客玩乐的事物,喂鱼赏花儿,品茗下棋,还有笔墨纸砚随时可供客人挥毫泼墨。
沈如娇便是坐在凉亭之中,案几之上有茶饮点心,今日阳光和煦,晒在身上并不烫人反而带着融融暖意。
她手里头握着一把鱼食,不时地洒下几粒,鱼儿们一哄而上争抢一番,又缓缓散去。
沈如娇心不在焉地撒着鱼食,心里头惦念男客那边的情形。
不知穆衡与哥哥可还安好?
她虽惦念但也不会太过于担心,毕竟顾府和洛家可不一样。
顾相为人正直清廉,即便有那狗眼看人低的趋炎附势之辈,除非是不想要前程了,否则绝不敢在这里造次。
沈如娇手里的鱼食本就不多,她撒了没几下下,手里头就空了。
瞧着鱼群里头有一尾金红色的鲤鱼,在阳光下晃着尾巴的模样极美,可惜体型娇小挤不进去,难以从众多鱼口之中抢得鱼食。
正想让云锦去再拿些鱼食过来,只听到旁边有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有些人啊,先克死双亲又克死未婚夫,明知自己命不好,偏偏要来顾相的寿宴上给人徒增晦气。也不知是哪儿修炼出的厚脸皮,真是匪夷所思。”
沈如娇微微偏头,就看到洛家二小姐洛楚楚跟程茹宜两个人,不知何时来的。
方才她还觉得在顾相府上,怎么着也不会有人这般没有眼色,敢在顾相府上张狂挑事儿,结果还真就有那等不长眼更不长记性的人。
洛楚楚自然是知晓利害关系的。
上次在自家府上没能给沈如娇好看便罢了,还惹得自己一身骚,不但被母亲训斥一番,连父亲也罚她去祠堂跪了三个时辰!
她父亲还亲自备礼登门去与杨义道歉!
这些日子,她只要想起沈如娇,就想起那日的耻辱和跪了三个时辰后腿疼得站都站不起来的场景。
今日来为顾丞相贺寿,出门前洛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今日务必要好好表现,一定要在顾夫人面前博个好印象。
自古男婚女嫁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日与顾知涧相看虽然未成,但只要顾知涧的婚事一日未定,她洛楚楚便有机会。
今日的寿宴就是极好的机会,若能在顾夫人面前露个脸,让她喜欢洛楚楚,有心让洛楚楚成为她的儿媳,那即是事倍功半了!
洛夫人苦口婆心给她晓以利害,让她务必要讨得顾夫人的欢心,洛大人如今升迁在即,若是能与顾府攀上亲,往后的前途会更加平坦。
可若是洛楚楚未能成为顾家妇,洛大人就要将她许配给忠勇侯府上的大公子。
一个身有残疾的废物!
洛楚楚可不想嫁给一个废物,出门前原是好好地沉了沉心,静了静气,可没想到一到顾府,竟然就看到了沈如娇!
沈如娇竟然还同顾夫人坐在一处说话,有说有笑,看起来似乎十分融洽。
这让洛楚楚压在心里的怒气和怨气瞬间迸发出来,跟她一道儿来的程茹宜见状赶紧拉住她的衣袖,小声道:
“洛姐姐即便是要给沈如娇教训也不能在顾夫人面前,眼下顾夫人正跟沈如娇相谈正欢,若是姐姐当着她的面给沈如娇难堪,只怕叫顾夫人误会姐姐是那等跋扈嚣张的性子。”
洛楚楚一瞬间冷静了下来,没错,她不能忘了今日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博得顾夫人的欢心。
若是因为一个沈如娇又叫她损失一次与顾家结亲的机会,岂非本末倒置。
不过……她一抬手将袖子从程茹宜的手上扯了回来,嫌恶地看了她一眼道:“还用你说?难不成你觉得我还没你聪明?”
若非这段日子程茹宜一直在她面前做小伏低的讨好,昨日又巴巴地送了万宝斋前些日子新上就断货的胭脂,她才不会带程茹宜一起过来呢。
程茹宜忙收回了手,低着头敛下眼中情绪:“洛姐姐一向是冰雪聪明,是妹妹怎敢与姐姐相比。”
她花了高价才买到万宝斋的那款胭脂,为的就是今日能进到顾府的寿宴之中,无论洛楚楚怎么对她,她都能忍得下来。
程茹宜暗中摸到袖子里的小盒,用力将其攥紧,只要今日事成,往后的每一日,都是好日子。
洛楚楚哼了一声,找了一处位置先坐下,原想着眼不见心不静,偏偏她刚坐下没多久,顾夫人便起身去招呼刚刚进来的冯馨缈。
程茹宜此时“咦”了一声,随后又止了声。
洛楚楚烦躁地看她一眼:“怎么了?”
程茹宜像是被吓了一跳,忙摇着头道:“没,没什么。”
洛楚楚见她这样更觉有异,恶狠狠地等着她:“快说,到底怎么了?!”
程茹宜抿了抿唇,犹豫半天似是无奈般地启齿:“我瞧见沈如娇手上戴的扳指似乎在上次见顾副使戴过……但大约是看错了也未必……”
她话还没说完,洛楚楚早已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程茹宜看着洛楚楚的背影勾了勾唇,而后才急急地跟了上去,小声地劝道:“洛姐姐可千万不要生气啊,万一只是相似之物呢?退一步说,即便真是顾副使之物,她沈如娇也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与顾副使也再无可能了不是?今日可是顾相寿宴,若是姐姐与她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姐姐啊。”
她这话不说还好,越说洛楚楚便越觉得沈如娇故意勾搭了顾知涧!
想她当初想要与永宁侯世子定亲,也是沈如娇横插一杠夺了她的亲事!
如今定是知道自己想要与顾副使定亲,才故意要破坏!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洛楚楚脑子里全是想要给沈如娇好看,用力甩开程茹宜拉着她的手:“我自有分寸,用得着你啰嗦!”
说着,洛楚楚气势十足地进了凉亭之中。
今日虽不能给沈如娇一个教训,但也得让她吃点苦头,否则真当她洛楚楚好欺负不成?!
云锦微微向前一步,挡在沈如娇面前看着洛楚楚道:“洛二小姐当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说话还请注意分寸。”
洛楚楚夸张地一甩帕子,哎呦一声道:“真好笑,我说是你们家小姐了吗?还是说,你们自己心虚,对号入座了?”
“洛二啊洛二,有道是狗改不了吃\屎,莫非你上辈子是条狗?”沈如娇到没动怒,在她眼里,洛楚楚不过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蠢货罢了。
真论起来,她与洛楚楚的那些个仇怨,不过都是洛楚楚自己剃头挑子热起来的。
洛楚楚一听沈如娇说她是狗,火气蹭蹭往上涌,正要骂人,就听见沈如娇又开口道:“你今日来恐怕还是为了顾副使吧?你该知道顾相一贯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飞扬跋扈,你猜你若是今日在他的寿宴之上闹起来,是我更难看些,还是你更难看些?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一会儿顾夫人回来,看见你面目狰狞的样子,她会怎么想你?”
这话还真叫洛楚楚畏缩了一瞬,随即她又冷笑道:“沈如娇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顾夫人不过是作为主人,与你寒暄两句,难不成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什么贵客?人家顾夫人说不准心里头还怕你这个克死双亲的灾星把晦气带来顾府呢!”
沈如娇并未如洛楚楚所想的那般气急败坏,更未动怒,只“哦”了一声,点点头,然后视线越过洛楚楚,看向她的身后,浅浅一笑:“原来如此,若是我叨扰了人家的寿宴,那我现在离开便是。”
洛楚楚没想到沈如娇竟然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激得要离开,顿时喜出望外,脸上的笑意还没等扩散出来,就听见身后有人道:“沈大姑娘说的哪里话?你跟沈国公可都是我们顾家的贵客,哪儿有还未开席就让贵客离席的道理?”
祁氏方才与冯馨缈寒暄两句后,将人引到戏台旁,回来就看到洛楚楚正堵在通往凉亭的石阶上。
洛楚楚与沈如娇之间的过节祁氏也有所耳闻,想到相爷特地嘱咐了她不能怠慢沈如娇,生怕这位洛家二小姐在她府上闹起来,这才赶紧过来。
听到顾夫人的声音,洛楚楚心里一惊,转过身来看到顾夫人之后,她的双腿瞬间软了一下,急急地扶住一旁的程茹宜。
祁氏想到之前魏国夫人来与她说亲的时候,将洛家这位二小姐夸赞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当时她还颇为心动,缠着顾知涧让他去洛家的赏菊宴上去见一见这位洛二小姐。
若真有魏国夫人说的那般好,儿子又有意的话,她再去与相爷提这事。
可今日一见,这位洛二小姐样子还算亭亭玉立,可性子实在是差劲,而且也有失教养。
顾夫人当即就在心里头划下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