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要钱(捉虫)
沈明煜进门, 让伺候他的青瑞先出去跟青陆一块儿呆着,他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姑爷谈一谈。
青瑞没多想,应声退下。
等青瑞的脚步声走远, 沈明煜才向着穆衡行礼拜见。
穆衡托了沈明煜的胳膊一下:“沈国公不必多礼,如今我算是沈国公的妹夫,以家礼相待便可。”
沈明煜可不敢当真, 毕竟太子可是未来的国军君,虽然天子如今态度暧昧不明,明王又跋扈, 太子前途未卜。
但他姓沈,便是一辈子都要忠于太子殿下。
当年若非先皇后的帮衬, 也没有沈家的崛起。
他爹还在世的时候, 便没少在沈明煜的耳朵边上提及先皇后对他们家的恩惠, 让他务必将来要用心辅佐太子殿下。
只是,因为一场乌龙, 现在殿下成了他妹夫,还是入赘来的。
沈明煜现在每日醒过来都盼着太子的仪仗早日进京, 他们家也能早日从这种诡异的状态里面脱离出来。
“殿下与舍妹的亲事原本就是一场误会,微臣可不敢真的僭越。”
想到妹妹居然把太子赶到了书房来,沈明煜一半儿心惊一半儿安心。
毕竟妹妹年轻貌美, 跟太子殿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妹妹还存着想要圆房的心思……
他现在倒是不担心妹妹失身于太子殿下了,但妹妹把未来天子赶出房门, 也着实令人头秃。
穆衡倒是没所谓,正好他需要独处几日冷静一下,睡书房挺好,反倒方便他见下属。
“沈国公不必如此担忧。”穆衡拍了拍沈明煜的肩膀, 示意他不必紧张,自己并未怪罪沈如娇,更不会迁怒整个沈国公府。
“顾相可有回信?”
“回殿下,顾相送来的信函上说,想要亲自拜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是否方便。”
这些年,穆衡一直在麓山的苍云观里代替天子侍奉道君为国祈福,名声虽然好听但没有半点益处,朝中一众官员只看到明王这些年里所作出的功绩。
治理水患、平定匪患以及赈灾一事,无论哪一件拿出来都是办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
相比之下太子那点儿为国祈福的名声,实在是不值一提。
天子虽然下了明旨,意招太子回京,但穆衡知道,他这个父皇只是心里有些心结。
今年端午节前夕,他去西山狩猎,让穆珏代为管理朝政。结果穆珏竟然擅自拨了几笔款项,又将门下侍郎魏忠给贬斥外放,实打实地触犯到了天子的皇权。
穆衡深知,父皇招自己回京也不过是给穆珏一个教训,让他明白,他如今所有都是皇帝的给予,收敛起那些不上台面的小心思,不要再越过雷池一步。
因此即便穆衡回到京城,入主东宫,也压不下去朝堂上日益变大要皇帝易储的声音。
顾丞相一直处于中立,不参与夺嫡之争,若是争取到顾相的助力,便是争取到了最有利的中间派系。
这也是穆衡为何要早一步提前回来的原因,就是想要先争取到顾相的支持。
他这个父皇虽然对自己的儿子防备慎重,但对几位肱骨老臣还是十分依仗。
尤其是顾丞相这种从来不参与党政和储位争夺的老臣。
穆衡想到他那位继母和弟弟,也不得不佩服一声,这母子二人当真是好手段。
自己的人先去暗中决堤,让河水倒灌,淹没良田生灵涂炭,转头明王再去治理水患修复河堤。
这种左手倒右手的买卖一本万利。
同样的,平定匪患以及南方受灾一事,也都是明王的人自导自演。
朝中并非无人察觉,只不过明王势大,即便有奏折上奏,也多被压了下来,而少数能呈到父皇案头的折子,也被父皇给驳了回去。
在他父皇的眼中,穆珏是他最满意的儿子,听不得半点不好。
说不定在他父皇眼中,穆珏才是最肖似他的皇子。
所谓无毒不丈夫,有心计懂谋略够狠毒,才是他父王心中能坐守江山之人。
穆衡想到此事便不由地冷笑,他堂堂一国储君被丢进荒山野林之中,明王却四处为自己打造名声,甚至不惜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如今明王野心日渐膨大,渐渐不受他父皇的管控,又何尝不是他父皇自作自受。
穆衡道:“自然方便,只是可有合适的时机?”
沈明煜早在来之前便已经想到了,笑道:“微臣已经递交了帖子到顾相府上,我父亲生前与顾相是故交,我去拜访倒也不算突兀,正好他下月过六十大寿,原本就该去庆贺,提前走动一番也属正常。到时候,殿下以沈家女婿的身份与我跟娇娇一同上门,必不会惹人怀疑。”
穆衡闻言点点头:“我这些年虽远离中枢,但顾相的为人即便我身在西北,也有所耳闻。”
沈国公也道:“不错,顾相为人贤良方正,千仞无枝。这些年里以国舅为首的一干人等屡屡上谏,要更立储君,都是顾相从中斡旋。否则国舅与明王一党日渐势大,反对一派的大臣们也是独臂难支。”
穆衡深以为然,若非这么多年明王都没能从他的手里得到这个太子之位,也不至于按讷不住动了屯兵的念头,想要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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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沈如娇已经带着云锦云雀两个到了福寿堂前,今日倒是没见着一向爱挑刺找自己麻烦的魏江氏。
不知道是不是上回吃了教训,今日不敢腆着脸上门了。
魏江氏虽然没来,但福寿堂里的人也不少,她二婶还有沈如梦两人都在。
沈如梦一见到沈如娇,一改从前傲慢无礼的态度,竟然率先起身行礼:“见过大姐姐,这几日梦儿感染了风寒,也没能与大姐姐亲近,大姐姐可莫要怪罪梦儿才是。”
沈如娇微微挑眉,今日唱的是哪一出?连沈如梦都开始说人话了,看来这一屋子的人所求不小啊。
不想虚与委蛇,沈如娇眼神扫过沈如梦,却没搭理她,直接问坐在上首的沈老夫人:
“祖母今日叫我过来所谓何事?不必绕些无用的弯子,直说了吧。”
沈老夫人的额颞跳了跳,她最是看不惯沈如娇这般态度。
自从大房两口子没了之后,这沈如娇就成了刺猬,逢人就竖起一身的刺,扎手得紧。
可为了她的梦儿,即便是再看不惯,沈老夫人今日也得忍着。
否则梦儿的婚事就得泡汤了!
沈老夫人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只是她心里头厌烦沈如娇,硬扯出来的笑透着七分虚伪三分敷衍,十分不真切。
“娇儿,我好歹是你的祖母,就算祖母之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难不成你还要跟我这个老太太记仇吗?来,到祖母身边来坐着,让祖母好好看看。我们娇儿成婚之后,就没来跟祖母说过几回话。祖母这心里啊,其实是惦记着娇儿的。”
沈老夫人这反常的亲昵态度让沈如娇后背的寒毛全部立了起来。
她长这么大,祖母就没这般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过话,更没叫过她“娇儿”这么恶心的称呼。
沈如娇不但没往前,还倒退了几步,脸上满是警惕之心,“祖母您还是有话直说吧,您向来瞧不上我,倒也不必如此委屈求全。况且,你想要求的事情,我也未必会答应。”
沈如娇话说的相当直白又不客气,沈老夫人脸上有一瞬间挂不住,依照以往的脾气,她早就破口大骂了。
还是一旁的沈如梦紧紧握住老太太的手,才将她翻涌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沈老夫人咬了咬牙,将嘴角又扯的更开了一些,仿佛半点儿没将沈如娇的无礼放在心上,纯然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看着她道:“娇儿你这孩子,话怎么能这么说?咱们总归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难不成牙齿跟舌头打架还能伤了和气不成?”
二婶姚氏也立即附和婆母的话道:“说的是呢!娇娇你从前一向是最孝顺懂礼的,你祖母年纪大了,有时候想事情许是不够周全,可你作为一个晚辈难道还要跟亲祖母记仇吗?总归是该孝敬着些……”
沈如娇忍住没翻白眼,直接打断姚氏道:“看来二婶这个月的银子是够花了,如今圣上推行简朴之风,不若从今日开始,咱们沈府上下各个院子里头的花销都减半,您看可好?”
一听要裁减每月份例,姚氏脸色直接变了:“还减半?!如今每月不过就那么几十两,已经过得紧紧巴巴,你若是再减,岂不是要我们二房喝西北风吗?!”
说起来姚氏就生气,沈如娇自己每月大手大脚的花银子,给二房就抠抠搜搜的。
前些日子又是万宝斋又是凌月阁,不知往沈如娇院子里头送了多少回,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万宝斋里头随便一件首饰衣裳都要上千两,比他们二房一年的吃用还多!
同是姓沈的,凭什么这银子就不能花在自己的手里?!
要不是当初爵位落在了沈明煜的头上,她二房一家子用得着这般仰人鼻息,看大房两个死兔崽子的脸色过日子吗!
沈如娇淡淡一笑:“感情二婶您也知道,您二房一家子还要靠着我们大房给的银子过活呢?总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怎么到咱们沈家却颠倒过来?拿人的手长,吃人的嘴硬,总不记得自己是靠着谁的庇佑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
姚氏满脸敢怒不敢言,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沈老太太斜了儿媳妇一眼。
没用的东西,被个丫头片子三言两语就给堵了回来,还得她亲自来。
沈老太太缓缓叹了口气,笑得格外慈爱:“娇儿,今日祖母叫你过来,一是觉得我这个做祖母之前的确是做的不够好,让你不满意了,祖母今日就给你赔个不是。二来啊,是你妹妹梦儿,她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无论怎么说,你也是她亲姐姐,总不能看着她所嫁非人蹉跎一生吧?”
沈如娇没接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沈老夫人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前两日魏国夫人来找我这个老婆子叙旧,闲话的时候说起英国公他们家的小儿子贺明生,今年也要十八了,生的一表人才,如今在国子监念书,跟你妹妹无论是年纪,还是家世都十分合适。我便想着,请英国公夫人带着她的小儿子到咱们府上来做客,跟你妹妹相看相看。”
沈如娇眉梢轻挑:“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沈老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下一瞬又将马上要爆发的怒气给咽了回去,努力维持慈爱的笑容道:“招待英国公夫人总不能太过寒酸……”
“哦,所以祖母是想要银子?”沈如娇笑意更甚,带着明显的嘲弄。
她还当祖母跟二婶和沈如梦她们这是唱的哪一出,结果只是为了银子?
若不是中馈掌握在沈如娇手里,沈老夫人也犯不着如此低声下气地来求沈如娇。
而且银子的事情算是小事,还有比银子更重要的……
沈如娇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给祖母支二百两想必应该够了吧?”
沈老太太脸色难看,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姚氏先叫了起来:“二百两?!沈如娇,你莫不是打发要饭的呢?!光是鹿筋、鱼翅、燕窝这几样食材都不只二百两了,你拿二百两出来好干什么?!诚心要我们丢人现眼吗?!”
开玩笑,宴请的可是英国公夫人!
人家正经的簪缨世家,三代勋贵,宴请的菜色寒酸了,她能瞧得起她们二房吗?!还想结亲,不结仇就不错了!
沈如娇“哦”了一声,也不动怒,似笑非笑地看着二婶:“二婶若是不满意,大可不必来求我。”
姚氏气结:“你!”
沈老太太皱着眉瞪了儿媳妇一眼,嫌弃她分不清主次,姚氏被婆母一瞪之后,立马闭了嘴。
沈老太太摆摆手,道:“二百两就二百两。不过,娇儿我记得你有一串儿冰翡翠的佛珠,银子你可以不给,但这个佛珠你得拿给你妹妹。英国公夫人笃信佛教,平日里最爱礼佛,我们投其所好方能显出结两姓之好的诚意来。”
闻言,沈如娇几乎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满脸震惊震怒地看着沈老夫人,原来这才是她们今日如此惺惺作态的目的。
只是沈如娇真不敢相信,祖母居然能如此厚颜,再开口时,连音调都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颤抖:“祖母若没忘记,那串佛珠是我母亲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