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戴珍珠耳环的女人24
然而这时,路口亮起红灯。
要怎样勤力,才能追上时间。到钟就要变幻的信号灯,到钟就要完结的人生。美是永恒的,人生却是短暂的,艺术却引诱人去追逐美。
撕裂血肉之躯,只为浅尝一滴琼浆。人性有多贪婪,艺术就有多残酷。
暗自沮丧的片刻,又想起下午林真的演讲。再心不在焉,她还是记住了导演的一句话——
“艺术是追求永恒的冲动。”
发现她被红灯堵在这头,同样没有赶上车的唐翘楚停步。
等了她们两个一阵,红灯仍未熄灭,不能再继续停靠的司机很是为难,唐翘楚见状,拿出手机说了句什么。
随后,齐臻就见的士载着阿Ken和把他死死拖着的何妮娜扬长而去。
再看等在街对面的人。她远望着她,一副闲然的模样。好像是在叫她,不要急。
炙热的、叫嚣的瞬间平息,沮丧消散,天空便又涌起海潮。棕榈树叶摇摇晃晃,浅色的月又开始在叶片之间沉浮……
绿灯终于亮起,夜风中,齐臻朝着美丽的女人奔去。
“抱歉。”跑到对方面前,一边喘气一边说。
“等下一辆咯。”唐翘楚无所谓,“你刚才在想什么?小北京。”
“……我……”
不知从何说起。说出她所焦虑的那些事情,恐怕只会被人当成疯子。
“那个……学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北京?”干脆换个话题。
“为什么?小北京是阿Ken专用?”
“不是的,”齐臻困扰,“我只是担心你这么叫久了,会不记得我的名字。”
听完这句,唐翘楚浅浅笑开。笑起来,女人美丽中的明艳又多了几分,还染上了甜味,让齐臻看得发呆。
“你叫齐臻,齐天大圣的齐,臻于至善的臻,对不对?”女人笑着问她。
齐臻回过神。
虽然那晚的记忆因为醉酒模糊,但这种自我介绍的方式是她向来的习惯,所以这句话一定是她对她说的。
这么一回想,刚才在饭桌上,唐翘楚自我介绍的方式也是在学她。
“你记得?”受宠若惊。
“是啊,”唐翘楚仍带着笑意,“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的自我介绍,要忘记可不容易……”
看吧。
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连那么可恨的虚度,都变得有了可爱之处。
***
从叶城大学回美院的车程是十来分钟。上车后,她们并排坐后座。
车行驶出一段时间,两个人什么都不说。在沉默中,齐臻得以再一次近距离感受唐翘楚。
说是感受,是因为她仍不敢正眼去观察她。
她今天穿白色,还戴珍珠耳环。
真是没有比白色更适合她的了,因为这是雪和月亮的颜色,是美丽又圣洁、她不该用脏手去触碰的色彩。可是初见那晚,她却弄脏了她。
不该去触碰,却又觉得坐在她身旁真幸福。好像又跌入了那张无边无际、甜蜜迷人的大网。来自夜空的海潮再次蔓延,淹没了她,也淹没了夜晚的街市。
在像夏夜的迷人秋夜里,在透过车窗吹进来的晚风中,在宛如深海动物般的的士中……
她和唐翘楚并排坐着,沉默地。
如此,这趟旅途直至永远,好像也没什么悔意。
想到“永远”,就想起不久前撞羽在《简单记录》里介绍的电影。
电影名叫《两小无猜》,男女主角从小一起长大,很早就彼此喜欢,但是一直不敢确定彼此的心意。他们总是爱跟对方玩打赌比赛胆量的游戏:敢不敢吃虫子,敢不敢在宴会上捣乱,敢不敢翘课……谁没有付诸行动,谁就是输家。
“故事的结局,当年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长大了。他们决定玩最后一个‘敢不敢’的游戏——敢不敢站在泥坑里紧紧相拥,任水泥浇灌凝固,也不放开对方的手,然后就这样死去,或者说,就这样永远?”
“而他们的答案是,敢。”那时,撞羽在《简单记录》里写。
为什么答案是“敢”呢?齐臻想。到底是什么让恋爱中的男女认为自己能通过爱情触碰永远?连情歌里也唱,“此刻心想爱是永久”。
非要在一段感情中追求永远,太沉重了。沉重的人很危险。至于想跟恋人在水泥中拥抱着凝固至死的家伙,完全就是暴徒。
……
真奇怪。
明明希望这一趟旅途能永远,却惧怕在爱情中追求永远的人;
明明恐惧一段感情中的永恒,却舍生忘死,贪求通过艺术企及永恒;
明明因此厌恶虚度,却又愿意在此刻虚度……
人类真是矛盾的生物。很矛盾,所以令她倾心的,可能只是那晚月光下身旁人的倒影,并非她本人。
刚想到这,身旁人就轻轻拍她。
“为什么一直缩在角落?”美丽的女人问她,“这边不是还很宽敞吗?坐过来一点,齐臻。”
……什么永远,什么虚度,都见鬼去吧。
单是像这样被她直呼名字,她都觉得欢欣雀跃到无以复加。
努力掩藏住欢欣,齐臻紧张地靠唐翘楚近一点。
“那个……之前对你做了很失礼的事,不好意思。”刚坐近,就听唐翘楚说。
“失礼?你什么时候对我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