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正值晌午,日头光线最为旺盛的时辰。
只见浑身狼狈不堪的阿福,面上已无血色,嘴唇干燥的也已经裂开。残破的浸满血渍的外衫,破碎的挂在身上,这般踉踉跄跄不知走了多久,也未走出这满是半人高杂草的野地。
那细长的胳膊与腿上,数道伤口都在流血,她没有东西可用来包扎,只好任其流着。
反正伤口也已感觉不到疼痛,许是已经麻木了。
真是鲁莽,未打探当地的情况,竟就轻易的来了,现下人财两空,连自己的命也将要搭进去。
若早知如此,她不得……不得雇几百个保镖跟着!
只可惜在今日之前,她只顾随性,从未想过人有时候,竟会用生命来换取教训。
此刻后悔也是晚了的……
当她逃出来后,才发觉自己是被带进一座山上。
周围地形起起伏伏,很容易隐藏躲避,果真应了那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幸那山坡不高,因怕贼人追赶,阿福拼命的用轻功飞行,最后实在无力运功,才改用步行,一步一步走到这里。
仿佛感到最后的一丝力气用尽,她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光线,只觉眼冒金星,再也走不动了。
当下便‘扑通’一下,整个的栽倒在草丛里,那片地方儿,便晕染成了红色。
长长的野草被她压倒在身下,倒也觉得柔软,只是明明这么好的天气,为何她仍觉得冷呢……
不知是不是已经出现了幻觉,她那般躺着,竟听到地面传来阵阵的马蹄声。
阿福绝望的闭眼,那群贼人得了这般多的粮草还不够,竟对她穷追不舍到这里。
她咬咬牙心道,与其落在这群人手中惨死,不如自己动手来的痛快!
想罢,便张开嘴来,欲咬舌自尽。
可她实在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先试探的缓慢用力,只咬破了舌的表皮,流出些血迹,便当即痛的“啊!”了一声,再也不敢咬下去。
“吁!停下!将军,那边似乎有人,待属下前去察看”
她的思绪已变得浑浑噩噩,视物不清,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群人影,将她围在周围。
她见那群人影重重叠叠的来回晃动,只得摇了摇头,迷糊道
“什么将军?那位,那位季昀将军?再晃下去,我便要晕了……”
“这人流这么多血,大约活不成了!”
“正是季大将军,你认得我们将军?喂!醒醒!”
自是认得……
吾乃,头号仰慕者,劳烦,劳烦给个亲笔签名……
她想回答那人,费力张了张口,却无力的昏睡过去。
未能看到不远处那群身穿铠甲,骑着骏马,个个意气风发的骑兵。
为首的一匹气势最为雄壮的栗棕色骏马上,坐着一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男人。
他手握着缰绳,面无表情的环视眺望一番周围,直到未察觉异常,这才将注意转至那几位副将围绕的地方。
只见他余光一督,一片血红之色映入眸中,在这广阔的二百里一望无际的青绿杂草之间,显得尤为醒目。
许是久战沙场的人物,对血这物,都格外敏感些。
他俊目一眯,顺着躺着那人身后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一条血路,沥沥拉拉,弯曲蔓延。
“告诉他们,不必救了”
失血过多,恐怕撑不住路途颠簸,在浪费时间搭救,已空无意义。
自是正事儿当紧。
旁人听他淡淡吩咐罢,便利落翻身下马,向那伤患跑去,那几位正半跪着察看的副将听了,便也无异议的纷纷快速回到马上。
“启路!”
“驾!”
待季昀正想加速驰聘之时,他听到身旁其中一名性子较谨慎的副将道
“将军,那将死之人,喊了您的名讳。这倒不稀奇,不过看他的衣着相貌,应该是皇城来的。属下想,莫非是您的故人?”
“故人?”
那双眼冰冷的男人闻言,不知为何,神色变的阴暗莫测。
只见他嘴角带有嘲讽的冷笑一声,半晌,勒住缰绳,道
“既如此,看一眼也无妨”
……
阿福的手指动了动,她知觉渐渐回笼,未睁开眼眸,阵阵沉香的味道,先行吸入口鼻,很是舒适好闻。
她朦朦胧胧的想着,为何房间里今日,倒不同于往日略苦涩的中药味了?
莫非是阿姐特意给清理去,重新熏了香粉吗?
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觉屋内很暗。
只看到床尾挂着的青灰色的幔帐,不知为何没有散放下来,被整齐的钩挂在床边。
余光督见微亮的光线闪烁,她便随着那光看去,只见离床榻不远处,立着的一扇精致的雕花框架,布上画风豪迈的,画有的壮阔山水图的屏风外头,案子上,亮着一盏灯火。
似乎是怕扰到内屋的人休息,才将灯火放置那般远的地方一般。
在仔细看去,屏风隔着的外屋,似乎还摆放着弓箭,和一些精致的刀剑类武器……
阿福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寝室,兴许……
兴许还是个男子的寝室!
“嘶……”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要跳起来,孰知刚一动,浑身竟痛的紧,似是牵扯到伤口,这才忽的记起之前,发生的那些可怕事情。
“你醒了?”
此时,屋内响起一道声音来。
这声音低沉,又带有磁性,很是独特好听。
阿福冷不丁听到,心竟莫名一颤,像被挠了痒一样。
她想起临昏迷前,那群人影说的话,只见她略为忐忑的舔了舔嘴角,轻轻答到
“嗯,劳烦帮我转告季将军,谢谢你们救了我”
那屏风外头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
阿福等了等,便想接着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吱拉’一声,那人竟推门跨步走了出去。
阿福慌了,这陌生的地方,她还没弄清楚,直觉的开口叫道
“兄台?你去哪里呀!”
“你回来呀……”
“我怕黑……”
她声音逐渐小声,最终嘤咛罢,不知为何,鼻头就酸了起来。
随后掀起被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只见不知是何时换了干净的里衣,胳膊与大腿处的布料却被撕掉了,整齐的缠绕包裹着干净洁白的纱布,像是手法熟练的人所为。
她遂想起自己胸前与背部,也都有旧伤疤,这下弄得,真没一处好地方了。
许是觉得自己好生可怜,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呜……钱大……钱二……钱三……钱四……你们在哪……”
‘吱——’的一声,门被重新推开。
阿福听到,慌的吸了吸鼻子忍住哭意,怕被人看去笑话。
“姑娘,你醒啦?”
只见这次进来的是位老嬷嬷。
阿福打量她一眼,见虽年纪大了,个头还算较高,看相貌与穿着,是她没见过的风格,应该是沙城本地人。
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冒着热烟的中药,绕过屏风走了进来,随手将药碗放在桌子上,便回身要扶她坐起来。
阿福咬着嘴唇忍痛,行为却颇为乖巧的由她扶坐起身来,在那老嬷转向桌子端药的时候,却露出愁眉苦脸的神情。
“姑娘,快喝吧!喝了对伤口好”
阿福对她礼貌笑了笑,她看了看老嬷手中的药碗,顿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唔……当归,黄芪,熟地黄……”
她皱眉忍着苦味儿,一边对着药碗嗅了嗅味道,一边开口念叨着
“唔,别的倒是闻不出来了……竟还有人参?这么珍贵,全是补药啊”
没成想这鸟不拉屎的地儿,竟能买到人参这种稀有玩意儿,这主人家,忒大方。
“全说对啦!姑娘竟能闻出咱们将军给煎的药材!”
“哼哼,厉害吧?其实也没什么了,吾是久病成医,这些补血的药,我整整被强迫喝了一整年!”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丧心病狂!直到后来补的过剩,流了鼻血,她兄长才不在继续强制她喝下去……
所谓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现下只是受了颇多的皮外伤罢了,并无致命的地方,伤口会自己慢慢愈合的。
这药嘛,她之前早就喝到快吐了,现在自是不愿再喝。
却不好当面拂了别人的好意,更何况药材珍贵,被主人家知道,未免显得太浪费了。
想罢,她余光忽的瞄到窗户边的桌椅旁,摆放着一盆海棠盆栽,花枝修剪的整齐美观,此刻正开的茂盛。
似是主人家的心爱之物,才会细心打理的这般美观。
阿福目光闪了闪,正当那嬷嬷见她端着药碗,却迟迟不喝,似准备开口催促她时,她对嬷嬷乖巧的微笑道
“这还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呢?”
那老嬷嬷见这姑娘水灵又乖巧,很是喜欢,便随意答道“姑娘就唤我苏婆子好了。”
只见阿福点点头,她微蹙着一双秀气的柳眉,语气轻轻道
“阿婆,这药现下太烫口了,我想一边歇息,一边慢慢喝,要不,您先下去吧”
那苏阿婆瞧了瞧她此刻,那吾见犹怜的容貌神色,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嘱咐道
“那您得趁热喝,老婆子我就先去忙和了。”
阿福目送着她有些佝偻的身影走出去,直到门关上的声音响起罢,她吐了吐舌,狡黠一笑。
只见她颇为困难的,双腿慢慢挪下床榻,小心翼翼的端着汤药,一瘸一拐的走至窗户边上,对准那盆花的泥土,一股脑的,将药汁哗啦哗啦全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