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全文完
谋杀……
不能这样做……
护士铃就在床头，他要站起来。
林斐抬起全身上下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抓住床弦，想将身体拉回去。
明明是无比简单的一个动作，可他无论怎么样努力，护士铃就像远在天边的星辰一般，怎样都够不到。
他的喉间发出痛苦的嗬声，手臂绽出青筋，紧扣着床板的指甲传来几近崩裂的疼痛。
不行，没有力气……
他做不到。
想死不能死，想改变又无能为力。
太难熬了……
林斐垂下手，无力地啜泣。
血液正从左手腕的伤口中缓缓流出，将衣服濡湿了一大片。
一股蚀骨的寒意，从五脏六腑散发出来，逐渐向外扩散，几乎将血液冻结。
如果他决定留下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停止对剧情的干预；如果他发现进度条机制不对劲，就去找裴景行商量；如果他没有那样执着地想要将所有关于裴景行的事情都探索清楚……
现在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
丽阳市。
太阳已经升起，屋内的电灯还开着，却只散发出微弱的光，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一如林斐的眼睛。
他睁眼看着上方，眼中的高光褪去，神智已经接近恍然。
裴景行依旧交叠着双腿，手指却快速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可见他心中也并不平静。
他盯着林斐，不敢移开移开视线分毫。
裴景行看了一眼林斐的手腕，血流速度已经极缓，应该也已经到极限了。
斐哥，会回来了吗？
他重新看向对方的眼睛，只见那双熟悉的眼中，光芒渐渐消散，连呼吸也趋于平缓，说是只剩出气不剩进气也不为过。
裴景行摁下表。
一分钟。
最多只能让他休克一分钟，再多，就真的彻底去世了。
三十秒。
秒针一格一格跳动，他几乎能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与心跳逐渐契合。
十秒。
秒针跳动到五十的位置，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几乎是同时，林斐咳嗽了一声。
裴景行紧张地看着他，手心几乎冒出汗。
他拿自己的命去堵都不会这样紧张，可那个人是林斐，他没办法无动于衷。
只见林斐眼中的光逐渐恢复，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与之前的桀骜大相径庭。
裴景行眼眶一红，“斐哥……”
“我这是……嘶——”林斐本想抬手去碰裴景行，却疼得喊出了声。
“别害怕，医生就在旁边的房间等着，我带你过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边说着，裴景行手忙脚乱地解开了林斐四肢的镣铐，抱着他往外跑。
谁知刚出门，虚弱的林斐突然暴起，抓着门框猛然发力。
毫无防备的裴景行被绊倒在地上。
林斐不敢恋战，连滚带爬地跑回房间关上了门，顺手把旁边的书架推下来挡住门。
裴景行目光沉沉地盯着门，“你不是斐哥。”
里面的林斐扯下一块布，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讽刺道：“我当然不是你的斐哥，我是你林斐爸爸，草。”
没想到那小毒鳖孙下手这么毒，还真想把他搞休克好让另一个林斐回来。
要不是他昨晚看了那个视频，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情还要回到昨晚。
当时林斐看完视频后就觉得不对劲，光是学习这件事就足够令他惊讶了，没想到视频里的他竟然还做饭，甚至主动亲那个小毒鳖孙。
后来他又看了与应辰的聊天记录，发现他自己曾多次对应辰解释说失忆了。
就算是失忆了，这种事也绝对不是他能做得出来了。
结论只可能有一个：
那个人是他的第二人格！
晚上裴景行来之后说的话，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因为裴景行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醒了就更不像了”。
这说明裴景行也知道他有两个人格。
之后做的事就更不用说了，无非就是想把他搞休克好让第二个林斐出来。
好在他昨晚看了视频，对另一个林斐有了大致的认识，才能将计就计，把心急的裴景行骗过去。
眼下虽然暂时逃过一劫，但这道门肯定挡不了太久，裴景行已经叫人来破门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
蓉城。
林斐心说自己这回可能真的要死了。
如果真的死了的话，还是不要回到那个林斐身上了。
他侵占了对方十个月的时间，度过了一段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已经足够了。
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的话，他也想要像林斐那样恣意潇洒。
他不想再回到这个安全巢中了。
他要从一开始，就为了自己而活。
意识逐渐沉入黑暗之中，半梦半醒间，林斐似乎听见一声惊呼。
有人涌进来，将他送去急救室。
·
丽阳市。
裴景行站在门外，冷眼看着保镖暴力破锁。
他舔了舔唇，蓦然冷笑一声。
太心急了啊，竟然被骗过去了。
不过，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门锁已经破开，几个保镖轻而易举就将门推开了。
林斐站在离门两三步远的地方，眼神凶狠，似乎这时候还想着死也要从裴景行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果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裴景行抬步想往里面走。
却在这时，警笛声响起。
林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钱不够啊？从医院截个人，第二天就被找到了？就你这样还截人？滚回去玩泥巴去吧弟弟。”
整个计划裴景行是知道的，绝对没有纰漏。
看林斐的样子，也不是他想办法把地点泄露出去的。
那警察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裴景行脸色微变，隐约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斐哥曾说过，是来改变他的命运。
斐哥是如何得知他的命运？
如果他的命运早已被写好，现在这种情况，是否也是他的命运？
“少爷，警察马上进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裴景行突然想起，有一个人或许可以解答他的疑惑。
心中有了定论，他懒得再管林斐，对着保镖道：“走！”
林斐冷哼一声，“裴景行你记住了，千万别落在我手里，下次见到你，我一定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裴景行眼睛微眯，拔出保镖腰间的枪，转身的过程中销了保险，对着身后盲开一枪。
整个过程都发生在转瞬之间，等林斐回过神时，脚边已经多了一个洞。
他是盲打的，差一点，真的打到他！
“林斐，你也记住，你还有命，是我愿意留着。如果有需要，我随时会来取，保护好你自己。”
说罢，他带着保镖大步离开。
林斐站在原地，半天缓不过神来。
裴景行带着人直奔于照月家，林斐和于照月的爱好脑回路相似，或许能想到什么。
见来人是裴景行，于照月直接放下了手中的事，询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我想问一件事，只要有可能，你可以用任何答案回答我。”
“你问。”
“第一个问题，怎样的情况下，一个人的灵魂会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这么不科学的问题？
于照月有点哽住，“这个问题……你认真的？”
“你只管回答就是。”
“那好吧，有可能是穿越？”
“那如果一个人穿越，但他知道周围人的命运，可能是什么情况？”
“穿……书？顾名思义，就是穿进一本书的意思。”
“穿书的契机可能是什么？”
“呃……这个有很多，比如在某一本小说下面留差评？比如熬夜看小说猝死？比如，对某个人物或者故事的结局不满意？甚至，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穿书了？”
“我懂了。”
“这就懂了？”
于照月满脸懵逼，他都还什么都没懂呢，这都哪跟哪啊？
裴景行却没有多说，告别了于照月。
如果是穿书，一切就说得好像都能说得通了。
林斐穿越过来，知道所有人的命运，他最初想要推动剧情回家，所以才会想方设法撮合他和应辰。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明明能感觉的林斐喜欢他，却死活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所以这里，其实是小说的世界吗？
裴景行望向天空，目光突然顿住。
那里，为什么会有一扇门？
“你们看那里，有什么东西吗？”裴景行询问随行保镖。
几个保镖都摇头表示没看到任何东西。
只有他看得到的门，只有他意识到了真相……
裴景行猛然意识到什么。
“去时代广场！”
一路上，裴景行都在望着外面，那扇门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看来他的猜想没错了！
·
蓉城。
四肢传来沉重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拉他不断下坠，下坠……
头盯有一圈光亮，林斐拼命向上游，游得筋疲力尽，游得头脑发昏，那个光圈还是离他远得要命。
放弃吧，做不到的。
“小斐？小斐你醒醒？医生，我儿子怎么哭了？”
“着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要着急……”
模糊的对话传过来，林斐猛然睁开眼睛，却被大片的光亮刺得眼睛酸疼。
“小斐！你终于醒了！”
林斐转过头，是一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
“……妈？”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
“诶，是我，你终于醒了！你怎么会想不开做那种事啊？吓死妈妈了你知道吗？”
哦，他想起来了，他自杀了。
原来被救回来了啊。
“对不起……”林斐眼睛半阖，“让您担心了，我当时刚醒来，脑子不太清醒。”
“没事就好，要不是妈妈来看你，说不定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林斐勉强地笑了笑，“谢谢您。”
“你这孩子，才十个月没见，怎么就这么生疏了？”
才十个月？
林斐有些哑然，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昨晚就已经放下了。
“你怎么不跟妈妈说话？”
“我嗓子有点不舒服。”
“那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
“还是喝点吧，你嗓子不是不舒服吗？”
“……”
林斐想着能省一事是一事，勉强喝了半杯水。
·
丽阳市。
裴景行回到出租房，视着用意念移动了一下那扇门，很轻易将其移到了面前。
背后那扇门，就是斐哥的世界。
他整了整衣服，穿过了门。
眼前只是虚虚晃了一瞬，他已经离开了幽暗的出租房。
裴景行穿过无人的小巷，一个崭新的世界在他面前铺开。
这里就是，斐哥生活过的地方。
裴景行向来是一个特别有计划的人，他问路找到酒吧，并通过酒保介绍找到了一个私家侦探。
“我要找一个叫林斐的人，”
有人叫林斐的名字时，他反应很快，显然是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说明他的本名就是林斐。
“他的家庭很富裕，”
斐哥的教养是刻在骨子里的，说明从小就接受相应的教育，不是普通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住在冬天没有暖气的地方，”
斐哥曾与他感叹过北方的暖气，他说如果有机会，得去体验体验，说明他住在南方。
“读大学，”
林斐去野吉大学参观学习的时候，对大学的情况侃侃而谈，至少也是上过大学；但他性格耿直单纯，心理年龄也不大，应该并没有进入社会工作。
“住院昏迷十个月左右，近期刚醒，”
从另一个林斐的状态来看，他并没有对应地来到这边，那么这个世界的斐哥身体应该处于昏迷状态。
“这些信息，够了吗？”
“够了，一周之内可以找到，我怎么联系你？”
“一周之后，还是这里见面。”
“好。”
·
经过一周的复建，林斐已经恢复了简单的机体活力，可以下地行走。
这几天他待在医院里，他妈和哥哥分别来了两次，爸爸和姐姐则是一人来过一次。
他之前其实挺疑惑的，十个月的威力真的有这么大吗？
见到姐姐的儿子之后，他总算明白了一切。
旧人本就会随着时间淡去，而新人的出现，会加快这个进程。
他昏迷的时间内，小侄子已经完全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为了家人们的掌中宝。
现在的林斐已经释然，暂且就先这样，每天想裴景行的事情就足够他头疼了。
也不知道，裴景行有没有认出林斐换了个芯子。
林斐一方面希望他没有认出来，能一直快乐下去。
可另一方面，他又无比阴暗地希望裴景行能认出来，他不希望别人分走裴景行的爱。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是徒劳，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林斐慢吞吞走出病房，想去花园散散步。
他等在电梯旁边，愣愣地看着不断跳动的数字。
数字终于闪到了12。
“叮——”电梯到了。
林斐慢吞吞回过头，电梯门缓缓打开，一张秾丽漂亮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那人张开双臂。
“你还欠我一个拥抱，所以我找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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