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更
各部落进京朝贺的使团在京城逗留已经半月有余, 转眼之间六月已经来临,该是返程的时候了。
土默特部蓝英公主带着维系双方和平的和亲重任千里迢迢进京,岂能无功而返?不过在颜思卿的有意撮合下, 蓝英公主的和亲对象从皇帝变成了定侯。
其实这也不能算颜思卿的功劳, 是定侯在边关那一年间说过无数甜言蜜语打下的基础。
蓝英公主因他隐瞒身份捏造人设而生气, 因此有个小小的心结。如今定侯受了点拨,主动坦诚表明心意, 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真诚, 蓝英自然又一次被他打动了。
顾平川亲自下旨封蓝英为和懿公主指婚于定侯,和有和谐和睦、不争之意, 懿为德行美好,这样一个封号,便是指明这桩婚事牵系朝廷与土默特部的关系, 即便将来定侯变心转意, 也不敢真正薄待了公主。
土默特亲王还等着返回草原,于是两人的亲事定下来之后便立刻开始筹备婚礼。
二人大婚当日,婚车仪仗从定侯府一路敲锣打鼓至使馆门外,几乎跨越了半座京城, 沿街看热闹的百姓不在少数, 那叫一个热闹。
这样热闹的婚礼,颜思卿和顾平川是不方便到现场观礼了,只是登上城门在高处远远眺望。定侯府冷清了许多年, 今日张灯结彩处处挂着红绸, 在一众方方正正的宅邸中尤为显眼。
“卿卿, 只怕京城里待字闺中的贵女都要恨上你了。”顾平川忽然如此说到。
颜思卿不解地抬头看他,便发觉他嘴 角弯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明知是玩笑话,却还是配合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平川转头望向定侯府, 感慨道:“吴世初年轻有为,如今位列朝廷新贵,将来更是前途无量。京城那么多世家,谁家不盼着跟他结门亲事?再说他父母已故,新妇进门不用伺候公婆,闺中小姐们都羡慕和懿公主好命,要恨就只能恨你这红娘了。”
颜思卿搂紧他的胳膊笑说:“让她们恨去吧,反正我很满意这桩婚事。”
定侯府内。
人逢喜事精神爽,定侯难得给了颜思齐一个好脸色,两人碰了杯喝了酒,相视一眼,都笑了。
颜思齐放下酒杯,一手搭在今日新郎官的肩膀上大笑两声,“要不是那天灌你喝了那许多酒,我还不知道你在边关一年有如此风月好事,你险些错过这门亲事啊。”
定侯一巴掌拍他脑后,没好气骂道:“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二十好几了还未娶妻,你这老光棍也好意思打趣我?”
“谁老光棍了?哥们有未婚妻,别乱说话啊!”颜思齐不满地说。
前两日杨氏又去秦府走动了一回,他们家那御史老爷虽还没有松口,可后院夫人向着女儿,知道秦瑟对颜思齐有意,想来这二人年岁都不小了,便点头应了下来。
最多再等上几个月,这亲事就算十拿九稳了。
天色渐晚,酒过三巡。
定侯应付了熙熙攘攘的满堂宾客,在好兄弟的护卫下前往后院婚房。不得多说颜思齐总算干了件靠谱的事儿,有他拦着外头想起哄搅闹的客人,这才给新郎官与新娘子留了一夜良宵。
走前定侯欣慰地拍了拍颜思齐的肩膀,说道:“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你可得加把劲。”
…
六月,使团已经尽数离京,京城恢复了平静。接受完外族的朝贡,朝野内外皆心知肚明,顾平川的皇位算是彻底坐稳了。
这日傍晚,嫔妃照常到昭阳宫请安,却发觉今日的皇后有些不同。
颜思卿平日散漫惯了,除去逢年过节的宫廷宴会,其余时候是绝对不会穿皇后华服的,可她今日不仅身着盛装华服,就连妆容都刻意添了几分气势,让人不禁遐想连篇,仔细思索今日到底是什么特殊日子。
妃嫔们怀着忐忑的心情行完请安礼,颜思卿表情并无波澜,只挥挥手叫众人落座。
环视一周,她的目光落在右侧第一把椅子上。
这个座位空了许久,自打她从白河庄回宫以来,林氏来请安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接见使团的宴会遭遇行刺之后她更是一次都没来过。
“昭容又 没来?”她微微挑眉,好似不经意地问道。
先前大封六宫,钱宝林晋了美人的位分,但依旧与林氏同住在合欢宫,此刻见众人的目光都向她飘来,心里一阵莫名。
她暗自饮了口茶,才冷冷说道:“昭容一直病着,太医在合欢宫住了大半个月也不见好。嫔妾正想向娘娘请旨搬出去住,就是怕离得太近不小心过了病气。”
“不必了,她住不下几日了。”颜思卿道。
众人微怔,心中猜测更甚。还未反应过来,便听皇后吩咐下人去合欢宫把昭容请过来,还特意加了一句叮嘱,若昭容称病推诿,便是抬担架也得把人抬过来。
孙婕妤心思活络,已经想起了当日宴上陛下遇刺的事情,想着宣御司应该已经查明元凶,这便猜到了几分。她眉头微皱,压低声音与一旁的陈落雁说:“姐姐,我听说林大人昨日忽然被停了职,你父亲与林大人同司为官,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陈落雁回头瞥了她一眼,神色如常摇了摇头。
“我从不过问前朝事情。”
孙婕妤讨了个没趣,悻悻地缩了回去,目光移向另一侧,却发现旁边是钱美人,心里更加憋闷。她与钱秀云可有旧仇,刚入宫打了一架,没过多久又在御花园起争执还被太后碰上了。这样一想,还是陈落雁看着顺眼一些。
颜思卿非常平静地喝了口茶,目光落在宫门外,就等着合欢宫那位过来。没过多久,众人便看到了林氏久违的身影。
林氏穿的十分素净,头发也没怎么打理,只挽了个云髻,簪着一朵不起眼的绢花,就连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红蔷打扮都比她精致。
她这不像来请安,倒像是来请罪,又或是来卖惨的。
待她行完礼好似弱不禁风地起身,颜思卿才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笑容中带着几分冷意。“许久不见,昭容看起来清减了不少。”
林氏从被软禁在寝宫时起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面对皇后这般冷意,脸色稍显惨白,“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久病未愈,气色自然不比从前。”
“本宫听说陛下都让太医住进合欢宫了,你这病怎么还无起色?究竟是太医院那帮庸医无能,还是妹妹的病另有隐情啊?”
林氏面色一僵,勉强说道:“臣妾这是心病,心病最难医,确实不怪太医的医术。”
“心病?”颜思卿似是恍然,林氏还未松一口气,又听她道:“看来是心里有鬼啊。”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昭容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吗?”
林氏强撑着装出疑惑不解,却发现周围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 她,心底愈发慌乱了。
“臣妾不知,还请娘娘明示。”
死到临头还嘴硬,这心理素质不错啊。
颜思卿心底啧啧感叹,有几分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吩咐红蔷:“让江郁进来吧。”
“是。”红蔷应道。
身后很快就传来脚步声,林氏眼中闪过惊恐之色,回头一看,江郁已经进来了。
江郁一早在昭阳宫候着,这会儿得了吩咐才走上正厅,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小太监押着一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男子。他垂下的右手掌上留了一个溃烂血窟窿,回想一下便知道这是宴会上被江郁一箭射穿手掌的那名刺客。
虽说顾及嫔妃们自幼娇生惯养没见过血,这人被抬上来之前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可是从他这毫无生机的模样中不难看出宣御司的手段,令人不寒而栗。
“奴才请皇后娘娘安,犯人与供词都带来了,请娘娘发落。”江郁微微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说。
颜思卿指了指地上摊着的男子,对林氏问:“昭容可认识此人?”
林氏不假思索猛地摇头,“不认识。”
“这就奇了。”颜思卿露出惊讶之色,“这人是陛下初次接见使团当天宴会上的刺客,众人都瞧见了,我记得你也在场,怎么会不认识?”
“见过,并非认识。”林氏咬着牙说。
颜思卿见逗弄不成,于是严肃了几分,正色说道:“你不认识他,可他认识你啊。五月初三,西北各个部落刚刚递上入京觐见朝贡的折子,五月初五你的侍女点翠就联系了此人,还给了他一百两黄金,命他混进宴会表演的戏班子中。这些,可都是他亲口招认的。”
林氏听到这里表情还算冷静,甚至抬起头直视颜思卿,辩驳道:“娘娘这话便不对了,五月初五点翠分明在宫里当差,这合欢宫上下都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去见过什么刺客?”
“当真?她五月初五一整天都在合欢宫吗?”
林氏一咬牙道:“是。”
这回还没等颜思卿接着说话,孙婕妤先开口了。
“姐姐这话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五月初有一天傍晚见过点翠,她拿着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手里还攥着管事姑姑批的假条,匆匆忙忙出宫去了?”
林氏怎么也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一个孙玲珑,气急瞪了她一眼,怒道:“你少在皇后娘娘面前搬弄是非,点翠出宫那日分明是五月初七,她母亲得了重病,她这才匆忙告假出宫去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