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新芽    为什么不画了?10

  当年他们同时追壁画系的系花,两人总在女生宿舍楼下遇见。后来又在同一天表白并且双双被拒,成了一对难兄难弟。同天失恋的两人一拍即合,下馆子喝了顿酒,一笑泯恩仇,决意做兄弟。

  而至于那女孩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他们早忘了。

  上楼时,林悠留心看见,画室的门是锁着的。

  到了三楼,终于有了点烟火气。小型客厅里沙发电视一应俱全,开放式厨房摆着咖啡机榨汁机,朝北是露台,朝南有两间闭门的卧室,几乎所有生活区域都集中在这里。

  露台的门开着,许彦柏原在外面布置餐桌,取菜时正好撞见他们上楼,热情地打招呼,“林叔叔好。”

  许彦柏是林文彬很早之前就见过的,他还没跑去美利坚深造的时候,经常跟在訾岳庭身边混,也算是林文彬看着长大的。

  许彦柏身上还挂着围裙没来得及摘,林悠对他的第一印象不算深,个子挺高,人长得阳光也干净,看上去不讨厌。

  都知道今天这是个什么场合,不止林悠尴尬,连海归的许彦柏也有些尴尬,只能尽量自然地打招呼,“嗨。”

  林悠脸上发烫,身体不自觉往林文彬身后躲藏,舌头更是有千斤重,连礼貌回复也做不到。她实在不适应这种场合,更不知该如何化解尴尬。

  林文彬只有圆场,“我这姑娘害羞。”

  訾岳庭从酒柜里拿了两瓶红酒,在前领路,“先吃饭。”

  许彦柏洗干净手,把最后两个菜盛进盘子里,端到了露台。其他三人都已就坐,林文彬和林悠坐一边,许彦柏的位置被安排在林悠的对面。

  因为远离城区,位置偏僻,附近没什么饭店。訾岳庭也没有能开灶招待客人的手艺,就让许彦柏到附近的农家乐订了几个饭菜,到点了再用微波炉加热。

  好在晚上无风,天气还算干爽,不至于将餐布吹翻。食物虽然不算精美,但訾岳庭备了好酒好茶招待,饭桌上没聊够的艺术人生,茶桌上继续。

  不同于訾岳庭的根正苗红,在大山里长大的林文彬从小没受过多少艺术熏陶。考到锦城去学建筑,混进这个圈子,纯粹是偶然。

  从建筑系毕业后,林文彬没有跟风去北上广漂,而是选择留在了更熟悉,且具有发展潜力的锦城。那几年正赶上房地产淘金潮,林文彬赚了一笔本金,开起了自己的建筑公司。现在一年能接几个小工程,收入很稳定,送孩子出国上学不是问题。

  人生,多少也是要靠机遇的。林文彬可以毫不自负的说,自己是八零后这一代里已经成功了的那一批人。

  林文彬喝了酒,兴致高昂,对着林悠一顿猛夸。訾岳庭倒是稳如泰山,聊着他擅长的领域,并没有刻意地将话题引到他们两人身上。

  而林悠呢,整晚都在喝白水,该答就答,该笑就笑。她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以至于晚饭时许彦柏偷看了她好几次,她也毫无觉察。

  喝茶的中当,林悠去了趟洗手间。她不想那么快回到饭桌上,故意多待了一会儿,盘算着溜到庭院去透透气。

  穿过正厅,鱼池中有浅浅的水流声,此刻听起来格外舒心。林悠穿过走廊,推开尽头连接庭院的玻璃门,谁想正撞见在吸烟的訾岳庭。

  彼时天已半黑,一轮孤月伴树影。訾岳庭背对着厅堂,站在桂花树下,身形挺阔。

  林悠觉得自己选错了时机,不想惊扰到他,正要悄然离开,訾岳庭转过身,看到了她。

  他同样准备回屋,掐了烟走过来,“晚上的菜是不是不好吃?”

  “没有。”

  “看你没吃什么。”

  “你也没吃什么。”

  訾岳庭坦然,“因为不好吃。”

  当下只有他们两人,林悠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她是有必有问他些什么的。

  为什么会出现在钱珊工作的酒吧?为什么整晚都不提案子的事情?以及——

  “你为什么不画画了?”

  林悠对他的称呼从“您”换成了“你”。

  訾岳庭并未没察觉,只说了四个字,“江郎才尽。”

  艺术行业里,大多数人的创作期都十分有限。到了一定的年纪,感官感觉感受,听觉嗅觉视觉都会慢慢钝化,退化,最终至丧失。在年龄递增的过程中,人会失去对千奇百怪世界的求知欲,不再敏感于生活里变幻无常的色彩,不再因为一朵花一片叶而感悟。生理决定了一部分,而生活决定了另一部分。

  真正能做到一辈子都在创作的,只有少数天赋异禀,并且极度自私的人。他们需要放下凡俗生活里需要承担的一切责任和重担,才能将毕生精力都投入到创作中去。

  林悠转念,“你不问案子的事情?”

  訾岳庭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说:“没关系,不急。”

  他是记得的,未免难堪,他只有假装不曾见过她。中年人最擅长伪装。

  事实上,訾岳庭将林悠一整晚的坐立难安都看在眼中。他误以为源头是那次不愉快的报案经历,回到茶室后,便提出让年轻人先离场,去外头散散步。

  湿地公园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正好作饭后消化。

  园区的小道,许彦柏觉得太静,没话找话聊,“我在美国的朋友总是化很浓的妆来上课,但是国内好像不这样。你是不是也不爱化妆?”

  林悠如实道:“我不会。”

  化妆也是需要本钱的。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没有一样是便宜的。工作之前,除了家里给的定额生活费,林悠从不开口多要钱。

  许彦柏毫不吝啬地夸赞,“你不化妆也挺好看的。但化了妆应该会更好看。”

  恭维的话,林悠总是分不清真心与否,遂通通都当作是假话。

  “之前听林叔叔说,我们是同年的。你毕业工作一年了,我今年才硕士毕业。算起来你上学比我晚了一年?”

  “没晚。我休了一年学。”

  “为什么?”

  林悠捏着虎口,说:“那年地震,学校没了。”

  许彦柏不说话了,手插在裤兜里,继续往前走,以沉默相伴。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左左柚柚

  夜深了,荷塘里黑漆漆一片,哪还见什么水中花镜中月。作为挂牌的风景区,极有宣传不实的嫌疑。

  走到木桥边,许彦柏怕林悠一脚会踩空,绅士地走在了外侧。

  林悠也意识到,先前的回答不够懂事。自己心里的疙瘩,没必要拿出来膈应别人。于是换了个话题,“你们家是搞艺术的?”

  许彦柏答:“我外公是个很出名的画家,叫訾崇茂。”

  訾崇茂,当代国画大师,巴蜀画派名家。稍微接触到一些艺术领域的人,都听过这个名字。

  林悠继续问:“你家……还有别人做这一行吗?”

  许彦柏语气很淡,“我小舅以前是学画的,但已经很多年不动笔了。我打小就没这方面的天分。我家到我外公这儿应该就断了,没人能继承他的事业。”

  “你妈妈呢?”

  许彦柏说:“去世了。她还在的时候,从来没喜欢过画画。”

  林悠说:“对不起。”

  “……这句话应该换我说才对。”

  走在前头的许彦柏突然站定,随风在感慨,“其实我应该早点认识你的。”

  林悠也止步。

  孤零零的木桥两岸,没有荷塘,也没有月色。四野幽暗的就像十年前那个寻常的春日下午,水泥墙倒下来,然后整个世界都黑了。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小时候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是回国后才知道的。小舅他总觉得我还小,什么都不说才是为我好,就好像在他们眼里,我们永远不会长大一样……你应该懂我的感受。”

  林悠静默着没出声。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也是刚刚才明白,为什么林文彬要带她来相亲,又为什么这个人是许彦柏。

  许彦柏看着她,格外认真,也格外坦诚,“可能我不太会说话。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我们以后是成为朋友,或是成为别的什么,我都会照顾你。我想这么做,也应该这么做。”

第5章 .  新芽    为什么不画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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