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看着邺王软倒在地， 太子眉头紧锁， 眼睛紧紧盯着在地上的邺王， 带着一丝惊惧，一丝不确定。
高盛王维持着保护皇帝的姿势不变，对于桃不换杀邺王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 连指头都没有动弹一下，显是见惯了生死， 只是因为邺王的皇族身份稍显意外。
刑部侍郎面无血色， 他只是个依附于邺王的小喽啰，今日在场的非富即贵， 要么是皇族、要么是大族和权臣， 底蕴深厚， 而自己唯一的靠山已经倒下， 瞬间成为了一个无根无着的浮萍，心中慌乱无比，无法自处。
何相爷的白胡子抖了抖，对面前这样的血腥场面觉得实在不适宜看。
于是偏转过头，顺道问了句：“还不快去叫太医？！”
桃不换道：“我下手之后他并无活路，叫太医没有用。”
何相惋惜道：“你是名门之后，镇北大将军战死之后朝廷对你不薄。
即使邺王做了你所说的事情， 也要等圣上裁度， 你为何如此心急， 如此莽撞就将人杀了？
这样的罪责你无法逃脱，你和姜有汜必定问斩，你可知道后果？”
桃不换与姜有汜对视一眼，微笑道：“何相，我和你说一说我不亲手杀了邺王的后果。他虽然会被带走审讯，可是却因为他是皇子而得到宽恕，甚至禁足在府就当做惩戒。
而我和阿汜还是会被关在天牢审讯，等到遍体鳞伤之后再定一个罪名上街问斩，留下骂名……”
何相迟疑道：“这——”
姜有汜接着说：“桃不换说得没错，朝廷规制是障眼法，真正做决定的只有圣上，圣上偏袒自己的儿子，所以他的儿子死不了。
我们只有在掌握邺王的命运的时候决定他的命运，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如今他已经死了，我们就算是死，也死而无憾。”
太子说：“你们实在胆大妄为！”
桃不换笑笑说：“我和阿汜只有两条命，早就孑然一身，你们要诛我们族人也无人可诛，随便你们处置。”
姜有汜却还有个哥哥在外，但她也浑然不惧。即使江书被抓，但他定然也会赞同自己的做法。
桃不换丢下邺王，走到了姜有汜身边，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二人深深凝视着彼此，旁若无人。桃不换伸手去牵住姜有汜的手，姜有汜反握住她的，眼里流光溢彩，不像是即将面对生死之人，而像是要携手共济天下的有情人。
谢一程看着二人紧紧握着的手，心中无限感慨。
原来你二人……
谢一程摸了摸还放在怀里的冰凉的铁片，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皇帝冰冷地说：“来人，把邺王的尸首抬下去，以亲王礼仪择日厚葬。至于这两个人——凌迟处死。”
凌迟？！
谢一程瞳孔放大，处斩不过一刀，凌迟可是要千刀万剐！
他刚要上前求情，却见桃不换盯着自己，他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长宁郡主求见。”身边的內侍说。
皇帝皱皱眉，瞄了眼还躺在地上的邺王尸体，很不耐烦，“她此刻来做什么？”
“长宁郡主捧着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前来求见，外头的人根本拦不住。”
“免死金牌？”皇帝扫视着桃不换和姜有汜，眼神里带着阴翳，“朕倒想要知道，她想救下一头的哪一个。让她进来吧……”
內侍点点头，他从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丧子之痛，忽然觉得心里头凉凉地，像是大冬天从头顶上灌下了一桶凉水一般。
余光尽量避开躺在地上、脸色逐渐变成紫色的邺王的尸体，匆匆出门传令。
长宁郡主进来的时候，邺王的尸首上已经盖了一层白布。
她只是觑了一眼，而后照常向皇帝等人一一行礼，然后捧上免死金牌说：“皇上，长宁今日来斗胆用免死金牌换一人。”
皇帝望向高盛王，期待着他来解释解释这件事，但是高盛王却拱手说：“父王曾经说过，免死金牌的事情，全由姐姐做主。”
“老王爷倒是爱女心切，长宁，这金牌可只有一枚，你确定要拿它来换取对王府毫无用处的外人的性命？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皇上，免死金牌是死物，能用死物救一人性命，不会可惜。”
皇帝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老王爷如果见到你这样意气用事，恐怕会死不瞑目。朕原本以为你跟着老王爷征战沙场，已经和京畿里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不一样。
如今看来，你还是和她们并无两样，一样的儿女情长，意气用事。朕，错看了你。”
长宁郡主在京畿之中呆了几年，怎会听不出皇帝话语里的隐含的意思？
如果今日强行用免死金牌救人，可能暂时可以救下她。
但自己和高盛王府在皇帝的眼中失去了信任，对高盛王府而言是个打击。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皇帝在反复提醒后果，长宁郡主即使进来的时候内心坚定，但此刻还是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高盛王。
高盛王冲着自己的姐姐微微点头，表示支持。
长宁郡主冲着他笑了一笑，然后毅然坚定地继续说：“圣上说的对，我只是一介女子，我做事不凭长远规划、谋定而后动，只凭心中所想所愿。”
“你想救谁？”皇帝沉声问。“你手上的令牌只能救一人，余下的一个还是要凌迟处死的。”
长宁郡主目光停在姜有汜和桃不换的身上。
姜有汜道：“郡主，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值得你用掉这块金牌。”
桃不换笑道：“郡主，我和你没有什么交情，也不值得你用掉这块金牌。”
皇帝冷声道：“看来这二位都不领郡主的情意……朕有一事不明，朕听说郡主曾对姜有汜一往情深，朕承认，当年的榜眼郎姜有汜风姿卓然，才华洋溢，的确有令女子倾倒的本事。
可如今查明姜有汜是个女子，郡主虽曾仰慕，但仰慕之情应当已经消磨殆尽，为何郡主还要拿手中的免死金牌去救这样一个骗子？郡主心中难道不气愤？”
皇帝扭头看向高盛王，“高盛王难道也不为你姐姐气愤？”
何相抬抬眉，心中明白皇帝在用离间计。
但依照他对这几个年轻人的观察，长宁郡主心意已决。
否则也不会上殿来用免死金牌救人了，皇帝这计在他们身上行不通。
果然，长宁郡主道：“我不气愤，只是觉得惋惜。除了惋惜之外我能做的便是用这一块供起来的金牌去救一人性命。”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想用金牌请求赦免姜——”
此时长宁郡主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将免死金牌亮了出来。
如果说出希望要免死之人，皇帝再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众人都在等待的时候，姜有汜却突然出口打断说：“郡主！不可！”
长宁郡主奇怪地望向姜有汜，其他人也都盯着姜有汜，猜测她会说出一些什么话来。
姜有汜握紧桃不换的手，坚定而清晰地说：“承蒙郡主厚爱，但我和桃不换已经约定好，此生要一起同生死，若郡主救下我，换我一人独活，我是活不成的。”
“郡主的心意我和阿汜都明白，但我和阿汜已然有了默契，她生我生，她死，我不会独活。”
桃不换深情地看着姜有汜，微笑着轻松地说，“虽然我和阿汜从小就性格不合，但打闹来打闹去早已了解彼此的性情，知根知底之后，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她望着姜有汜的眼神被长宁郡主看在眼中，长宁郡主目光浮动，她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手中握着的免死金牌有些冰凉，有一刻几乎要握不住的感觉。
她一直心里看不起相府的千金何依，觉得她处事不决，遇事优柔寡断，和看起来柔弱却意志坚定的姜有汜不匹配，所以在听说何依嫁人之后她心中有些高兴。
但在得知姜有汜居然是个女子之后，她心中震荡非常，她本以为姜有汜一定是自己的，如今没有了明面上的对手，却多了一个心魔。
是恨吗？可这几年姜有汜的影子在自己的眼前不断来来回回，她不甘心。
是爱吗？但姜有汜是个女子，怎可违逆世俗常情？！
自姜有汜出事之后，长宁一直躲避着姜有汜，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直至最终还是忍不住在牢中一见，她曾抱着一丝希冀。
如果姜有汜说也心属她，她就会拿出免死金牌去救姜有汜。
但姜有汜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长宁回到王府，闭门大哭了一场。
直到今日，她又鼓起勇气，重新梳妆打扮站在殿上，忤逆皇帝，拿出免死金牌，依旧想要救下姜有汜一命。
在今日，她终于看见了姜有汜拒绝自己的理由——桃不换。
原来——
彼此欣赏和信任，彼此仰慕相爱的感觉是如此这般……
长宁郡主眼睫稍垂，沉思良久道：“是我又想错了……如果你不愿意被救，我尊重你的意愿，谁也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