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清漪3
“云姐姐!”云清漪礼数周到,却自然有人丢她的颜面。只见后面一位相貌清丽的佳人站了出来,礼数虽然不差,但是面上的不悦却是清晰可见,“卫姐姐是新人,有些事情不大明白也是应该的。云姐姐掌家多年,咱们爷嫡母早逝,又是嫡长子,这府里上上下下半点轻慢不得。云姐姐这些年来的辛苦,爷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琼枝,瞧你说的,平日里私底下,妾室间以姐妹相称也就罢了,怎么能摆到夫人面前来。”与云清漪并肩而立的车琇莹垂眸遮掩笑意,话语中却是一副为她们两人着想的模样。
卫令仪似乎毫不在意,屋里瑞兽香炉染着青烟,昔日里在坤宁宫时她不喜檀香,却也不知是谁得知了这等私密,换上了清冷的艾香。她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继而又收回,却有人看在眼中。
名唤琼枝的女子自知说不过车琇莹,贝齿一咬退在云清漪身后。云清漪眸光流转,扬眉一笑:“往日里没有夫人掌规矩,到底有些失了分寸,奴婢自知管家不力,这才出了差错,还望尽快交还与夫人才是。”
云夫人果然名不虚传,据说云清漪与车琇莹都是靖国公府里的老人。云清漪曾经是靖国公嫡母的贴身婢女,车琇莹则自幼侍奉靖国公赵西源左右,这样的两位贵妾不可谓不是道难题。
“此事不急,既然国公爷喜欢,那便先如此吧。”卫令仪不大在意地摆了摆手,竟是对陈茶之事不甚在意一般。忽而门外鱼贯而入一群素衣丫鬟,手中捧着各色食盒,为首的丫鬟一身秋香色对襟伴丁香色长裙,肤白貌美的模样竟是不显半点老成。
此人便是琏碧。她使唤着小丫鬟们将各式餐点摆放齐全,便立在卫令仪的身旁朗声道:“从五品女官琏碧,见过诸位夫人。晨间王爷心疼夫人们请安的时辰尚早,想来是没有吃食的,便令奴婢备好了一些茶点。”
食盒打开分别是八宝如意糕、豆绿酥、金糕卷等几样巧食、更有雪山梅、蜜饯海棠、吉祥果多种乾果,数目繁多精细,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些竟都是百香楼的茶点?”一侍妾掩面惊呼,众女面面相觑,皆不敢言。
这百香楼的茶点千金难求,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到了百香楼的楼里都得乖巧老实地领号排队,据说都排到好几年去了。眼下卫令仪却不动声色地一拿便是一堆,让人如何不诧异。
“诸位都是府中伺候国公爷多年的老人,不过是些茶点罢了,若是喜欢,多用一些也无妨。”卫令仪捻起一块如意糕入口,这酥而柔软、蜜而不腻的口感果然同梦中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这百香楼京中谁人不知,纵是京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也不一定有夫人这般脸面,我等不过是府中妾室,如何敢用这些吃食,夫人莫不要折煞我们了。”琼枝笑以作答,眉目间秀丽可人,口中却没有半点退让。
“本王听闻琼枝姑娘最是心灵手巧,既然不喜这些吃食,便伺候我等用这茶点吧。”卫令仪神色如常,一句话却引得众人脸色各异。
她已嫁人,竟然仍以“本王”自居。可怜琼枝怎么着也是府中侍妾,竟然被她一句话使唤地去给众人奉茶伺候。
车琇莹似笑非笑地瞥去一眼,连忙垂眸掩去笑意。云清漪安守本分,静立一旁,众女皆是恍如未见,独琼枝一人惊慌羞恼,惧不可言。
“怎么?妾室侍奉主母用膳,本就是正理。夫人慈悲,不过是用些茶点罢了,又不是夹箸请汤,竟是令琼枝姑娘难堪了不成?”
侍奉主母用膳确实在理,可与这伺候众人却又是两码事了。琏碧快言快语面上笑容尽是嘲弄,可她毕竟是身有品级的当朝女官,琼枝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不、不敢。”她强颜欢笑,上前挽起衣袖依次为各人奉上小食。
眼见着众女或嘲弄或自得的模样,心里心血翻涌,盛怒难掩。
琼枝出身虽不高,但也不是如车夫人云夫人一般的家生子,她毕竟是得了赵西源青眼,亲自抬进门来的良家女子,生得一身雪肤,明眸皓齿面如圆月。平日里便自以为不凡,便是连云清漪都没大放在眼里。
这位新进门的新妇据说是宫里娇养的贵人出身,更是当朝独一个的女王爷,琼枝不是没有惶恐过。可那又如何,纵然是金雕玉琢的女人,那也是一个女人。进了这个门,靠的都是一个男人,那就看谁比谁有本事了。
新婚又如何,国公爷每日还不是在她房里,那可是连云清漪都不敢说三道四的事!
琼枝面色难看,尽入众人眼中。而这边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任由她苦大仇深地伺候自己,甚至还慢条斯理地使唤她倒茶上水,好不尽兴。
众女相视,心里清楚看来这位新夫人是全然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的意思,想来这些日子称病也不过是懒得搭理罢了。如此想着不由得将脑袋低得更低了,既是挡着眼中笑意,更是生怕自己如琼枝一般,被这位人物给瞧上了。
琼枝今日这般如婢女似的被呼来喝去,脸面也就算是丢尽了。
从琼枝手里接过清茶漱过口,卫令仪散漫地倚着靠背双眸微阖,倒是惬意地很。
琼枝咬牙切齿地退下,云清漪面不改色行了一礼:“禀夫人,清漪还有一事。家中杂事繁多,按理说眼下夫人尚未接管家中事务,此事不该与夫人多言,只是若是不提,日后恐生祸端。”
“何事?”
“前几日国公爷接了一位名唤‘柯乔’的姑娘回府,我等本以为爷的意思是带回府为妾,便折了闻涛院的玉纱香榭去,不曾想这位柯乔姑娘却许久也没动静。”云清漪面容平淡,不过说的这事可一点也不平淡,“按理说主子的事儿奴婢不好过问,只是这位姑娘久居府中,既非侍妾也非友人,若被人传了出去,怕是该说我靖国公府内眷混乱,府中事务驳杂了。”
卫令仪轻笑一声,抿了一口茶,自有筠书拿出一条贡缎帕子为她清理玉手,对于云清漪说的话竟是半点不在意。
“本王尚未入府时,便早已听闻靖国公府的云夫人处事周到详实,眼下看来却也一般。”卫令仪这话说的不饶人,纵然是云清漪这等人物差点一口气也没憋住。只听她慢慢道:“不过是个外头来的姑娘,国公爷喜欢便留下,闻涛院住不得就让她搬去西院住下,再有旁的那也是国公爷的事,若是他喜欢,自然是爱放哪放哪去。”
西院是客居,卫令仪说的在理,却是避重就轻地错开了云清漪的难题。待她再想多言,却见卫令仪稍稍蹙了眉头,筠书上前来为她揉了揉额头两侧穴位。
“果然还是夫人的丫鬟讨巧。”车琇莹见筠书极会察言观色,不禁说道。
却被琼枝白了一眼:“到底是没见过外头天的,夫人的两位大丫鬟都是当朝有品有级的女官,哪里是普通的丫鬟能比得上的。”
这前头的事还没凉呢,就眼巴巴地上赶着凑了。车琇莹对琼枝这般谄媚的模样厌恶至极,凉凉地看了一眼笑道:“那倒是,便是不一般的丫鬟也不见得比得上。”
琼枝听出她言外之意,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至极。
这些女人们一个赛一个地聪明,说一句话恨不得转过十个弯。卫令仪无意再与她们纠结为难,草草将众人遣散了,此事作罢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