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年女人(2/2)

　李欣雨走在前面引路，没两分钟何厚仪就知道到了。

　李跃武在老家的房子除了面积比广州的别墅小，其他构造十分相似，同样两层，即便不到50米就是一片农田，房子前依然修筑了一个花园，花园里同样种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植物，何厚仪心想作家估计是照搬这个结构盖的别墅。

　李欣雨上前按响门铃，一个中年女人开了门。

　她的身材偏瘦，皱纹很多，尤其是法令纹非常深，可奇怪的是，即便这样，看起来也就45岁左右的年纪，其中一部分的原因大概是头发依然乌黑，最主要的应该是脸很精致，五官与李欣雨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眼睛，相信年轻的时候也是外貌出众的主，只是如今眉宇间似乎萦绕着一丝阴郁的气息，叫人不禁生出美人迟暮的慨叹。

　“我回来了。”

　何厚仪几人跟在李欣雨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声音上听不出丝毫小别重逢的味道。倒是正对着他们的中年女人顿时满脸笑容，李欣雨还没开口就被她挽着手往房子里走去，可是，中年女人顺手还把门带了一下，掩上了，整个过程都没有看李欣雨身后几人一眼。

　何厚仪摸着鼻子，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轻易就能看出彼此脸上写满了对自己没有存在感的尴尬。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该跟进去，偷偷用眼角瞟着徐炜，可没想到这次准胖子竟能不动声色，倒不是说他在自己心中就是个沉不住气的莽夫，只不过有些人就是这么一个习惯于有门就进有窗就翻一往无前的性格。

　最后，他决定拍一下门，不过，未等他付诸行动，中年女人已经再次走了出来，又摆手又点头，不无夸张地形容，连法令纹都带着歉意，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年纪大了有时便会反应不过来，请进，请进。”

　徐炜既不客气也不客套，挪步当先越过中年女人，走了进去。李欣雨原来只是站在门后不远处，同样一脸不好意思地微笑着，但当看到何厚仪也迈进屋时，冷不防地说道：“之前听肖玲娜介绍过两位，可不知道有等门的习惯。”

　被调侃的何厚仪一脚踢在门槛上，几乎被绊倒，幸得身后的中年女人伸手扶着，他转过身来连连道谢，另一个急先锋却听到当没听，泰然自若，一点装的成分也没有，至少脸上是瞧不出的。

　按最初的意思，进门就要直奔李跃武病房，但却被中年女人带到了大厅，而且很快就给每个人捧来了一杯香茶。

　何厚仪闻到茶水真的很香，满屋子都是阵阵芬芳的感觉，他看到李欣雨也坐在其中，不好多说，便喝了一口茶，入口感觉微苦，可一点不涩，茶水入肚后，舌根慢慢生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忍不住一口喝尽。

　中年女人起来又给他满了一杯，何厚仪立马起来道谢。

　“不用客气，这是茉莉、金银花、薄荷以及五指毛桃文火煲出来的茶，全部是院子中自己种的，喜欢就多喝，对身体也有益。”

　徐炜听了也一口喝尽，然后又自觉地给自己再倒了一杯，谁知用力过大，茶水溢得流出台面，他也不拿起杯子了，直接弓身将嘴凑到杯边喝了一口，嘴里模糊地说着“壶口太大”。坐在旁边的曾舒尴尬得看不过眼，从口袋中掏出纸巾擦干了台面的茶水。

　这个时候，从远端一个房间中走出一个年轻男子，李欣雨站了起来迎上去与他握了握手，男子先向众人点头打过招呼，然后说：“可以去看看李先生了。”

　中年女人介绍说他是李跃武的私人护理，便领着大家走进了“病房”。

　这是何厚仪第一次看到作家本人，李跃武双眼紧闭，仰面躺在床上，尽管嘴里插着胃管，但仍然可以轻易看出和照片相比瘦了不少，整张脸都塌了下去，身上盖了一张薄被，露在外面的两只手虽然不至于骨瘦如柴，可确实也没有多少肉。

　曾舒打量着房间，说是病房并不为过，房间内各种各样的医学仪器一应俱全。

　“老作。”徐炜一本正经地俯身靠近李跃武的脸向他问好，看着作家深陷的眼窝，脸色变得越发凝重，他轻轻拍着病人的手，“老朋友啊”，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叫唤，李跃武突然张开了双眼，把靠得很近的徐炜吓得像诈尸一样直挺挺地向后弹了开去。

　“他醒了，他醒了。”

　李欣雨冲了上前，跪在床边，一只手握住李跃武的手，一只手温柔地贴在他的脸上。

　“爸爸，是我，欣欣。”

　可是，作家完全没有理会，看起来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便又合上了眼睛，任凭女儿怎么叫唤，也再没有反应，似乎就是为了和老朋友开个玩笑，吓他一跳。

　一只肌肉有点松弛的手轻轻地按在李欣雨的肩上，李欣雨侧了侧身，转过头来，双眼已经有点泛红，皱着眉头看向男护理。

　护理解释道：“我不认为李先生已经醒了，但应该在好转，雷老中午便会过来，届时可以向医生作详细了解。”

　曾舒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李跃武的掌心上，然后替他合上手掌，过了几分钟才抽回来，看到李欣雨看着自己，便说：“护理说的不差，等等医生吧。”

　护理此时就病人的基本情况作了简单介绍，李跃武依然处于无意识状态，不能自主活动，不能说话，只能靠胃管饮食，但身体其他器官机能尚算正常。

　除了最后一句话，大家基本上都能用眼看出来。

　可能是过于失落，李欣雨一直跪在床边没有起来，中年女人没有再打扰她，而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除了李欣雨和护理，其他人又回到了客厅，因为中年女人陪着，大家也不便马上商量，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主人虽然和大家围坐在一起，却很少说话，从她的言谈举止可以看出她并不是一个木讷的人，或许只是不愿多言。当众人问及李跃武的事就会应付一下，但凡涉及李欣雨的话题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唯独对于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会主动说上几句。

　众人皆已判断出她和李欣雨的感情非常一般。

　何厚仪很奇怪中年女人一直没有介绍自己，李欣雨也没有介绍她，她也始终没有打听他们的来历。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呢？何厚仪心想，这八成不是李欣雨的妈妈，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妈妈，他记得，有一次徐炜曾经提过，她也没有回应，但这个女人和她长得很像，不是她妈妈，年纪也绝不是她姐姐，哦，明白了，估摸着是这个女人管她妈妈叫姐姐吧，貌似这样可以解释得通，她来照顾李跃武，这便是一个伦常的故事了，从李欣雨的态度，个中各种复杂和曲折只怕不会少。

　想到这里，他不禁定眼看向“阿姨”。

　恰好这时中年女人从台子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烟盒。

　“介意吗？”

　众人纷纷摇头，可她打开烟盒却一根烟也没有，眉梢间的阴郁似乎一瞬间浓厚了不少，看在眼里的何厚仪从包中掏出自己的烟送了过去，女人没有推却，接了过来，抽出一根，套上一个似乎是玉质的滤嘴，慢慢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何厚仪突然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她深深吸入的除了云雾，还有他。

　引力不是来自于她的优雅与性情，却也不知所起，有那么一刻他看得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