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这一世,她只为自己活。5
“这、这不好吧?”采萍受宠若惊,话说得磕磕绊绊,“哪儿有奴婢和主子同桌而食的道理呢……”
“道理都是人定的。”宝瑜坐下来抚平裙摆,又看向她,笑道,“我今晚就是要和你一起吃,你真的舍得拒绝我吗?”
“不舍得,不舍得。”采萍听了连连摆手,她看着宝瑜真的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又犹豫了一瞬,才红着脸,拘谨地在宝瑜的对面坐下,“大夫人人美心善,奴婢仰慕大夫人还来不及呢。”
听了这句话,宝瑜盛汤的动作顿了顿,心尖骤地拧起来,疼得钻心。
她忽的想起来前世那一场惨烈的战役中,采萍为了护住她先走,用身体挡住了门洞,在一支又一支的利箭射穿了她的心口时,采萍也是这么说的。
“大夫人人美心善,奴婢仰慕,死也甘愿。”
怎么善良的人总是不得善终呢?宝瑜想不明白。
“多吃点。”宝瑜将眼泪忍回去,给采萍盛了一碗汤,“你不是最喜欢吃那些虾啊贝的,都给你——采萍,我问你几件事,你认真回答我好不好?”
采萍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好。”
宝瑜问:“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日?”
“……”采萍只以为宝瑜是在考验她,认真想了想,“庚午年,三月十一日。”
“三月十一,快春分了?”宝瑜问。
“是啊是啊。”采萍声音变得轻快起来,“小少爷的生辰就要到了,就后天。您先前不是还说,要给小少爷热热闹闹地办一场生辰宴的吗?让准备的东西奴婢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您送去让裱起来的那幅绣画儿,估摸着明天也能取回来了,您辛苦地绣了快两个月呢,小少爷一定会很喜欢的……”
宝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神情从起先的惊愕,到了然,最后竟笑了下。
“他不会喜欢的。”宝瑜打断采萍的叽叽喳喳,声音淡淡的。
宋堰不但不喜欢,甚至当着她的面,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怎么会呢?”采萍低声安慰她,“大夫人,您别灰心,小少爷就是性子野了点,不服管,但是人不坏的。”
说到人不坏这几个字,采萍多少有些心虚。
她声音大了一点,装成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小少爷从小就没娘,跟着大爷走南闯北地做生意,老夫人对他也不太关心,所以性子倔,也能理解。再者说,大夫人,您刚来宋家一年,小少爷常常不在家,不了解您。但是人心啊,都是肉长的,您对他这么好,小少爷迟早有一天能看见的……至于前几天的那件事,小少爷不是故意的,您也别放在心上……”
“不是。”宝瑜夹了一筷子藕片在碗里,“人心不一定是肉长的,有些人天生没有心。”
采萍没听清,错愕地“啊?”了一声。
宝瑜笑着岔开这个话题:“前几天,什么事啊?”
“就,镯子的事。”采萍小心翼翼问,“您忘了?”
说着,采萍自责地低头:“是奴婢多嘴了——”她今日实在是说得有点多,坏了下人的规矩。
镯子……宝瑜闭了闭眼:“我没忘。”
她怎么会忘呢?即便前世今生,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始终是梗在她心头上的一根刺。
事情的起因是,宋堰夜不归宿,去找他的那群狐朋狗友,烂醉得喝了一整晚。
宝瑜担心他出什么乱子,等了一夜,心力交瘁,第二天早上宋堰回来,她将他叫到院里来,实在没忍住脾气,斥责了他几句。
“你才十四岁,怎么能出去和别人喝酒?我听你小叔说,你还去赌钱了?宋堰,你能不能学些好,走上正道。你爹那样正派宽广的男人,你是他的儿子,不能给他丢脸……”
宝瑜大概记得,她说了这些。
宋堰没让她说完便抢了她的话:“正派宽广有什么用,早早就死了,再把家产都白送给你这样的狐狸精吗?”
狐狸精这三个字像是一把刀子一样扎在宝瑜的心上,拔|出|来便是一个血窟窿。
宋堰不过十四岁,但已经长得人高马大,比她高出半个头。又喝了酒,鼻子里喷着酒气,摇摇晃晃的,眼底都是血丝。宝瑜也有些害怕他,但是当时被气得迷了心,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宋堰的脸被打得歪过去,回过神来也气狠了,攥着宝瑜的手腕将她一把按到了墙上。
玉镯子磕碎成了两半,断口处割破了手腕上的肌肤,黏腻温热的血流了两人一手。
寒春院里的小丫鬟都被吓坏了,宝瑜也吓坏了,宋堰的眼神太可怕,像是头想要吃了她的狼。
最终,宋堰还是松开了手,临走前恶狠狠地留下了一句:“别再让我看见你。”
……
宝瑜掀起了左手的袖子,果然,被白布包裹着,伤还没好透。
她把袖子放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心想着,她前世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烂好心,竟然想着要拯救宋堰这样的不良少年?十四五岁的时候喝酒赌博、聚众打架,长大了以后杀人放火、起兵造反,宋堰的一辈子都是个人渣。
人渣就应该自取灭亡,不值得一点好脸色。
宝瑜吃了几口菜,抬头问:“采萍,那个生辰宴,有多少人知道?”
“就咱们寒春院的知道。”采萍答,“您说过要给小少爷一个惊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