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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扇六面紫檀木金丝琉璃屏风,一直陪伴她到和亲草原,后来阿史那虞逻吃多了酒,把那扇琉璃屏风撞碎了。她冷着小脸扭头不理人,很不高兴,虞逻抱着她好生低声哄,又从西域给她弄了一面来,这才作罢。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了揽月楼,死在了漫长的病痛中。
徐贵妃看向舒明悦,叹了口气道:“嘉仪,澜心是你嫡亲表姐,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澜心自小吃了不少苦,身子也弱,你怎可因为一两句口头争执,就命人下狠手打她?”
澜心?杜澜心?
正在茫然低头抚摸小腹的舒明悦倏地回头,眼睛一瞪,竟然还有人敢提那庶婢的名字!
“混账东西!”瞧见她没有丝毫悔意,太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嘉仪,平素皇帝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便罢了,哀家这里,断不能如此没规矩!你现在就去澜心榻前跪着,她若不醒,你就不能起身!”
舒明悦冷笑一声,脱口而出,“凭什么?”
凭什么杜澜心惹下的祸端却要叫她去受!凭什么和亲草原的人是她!?
一身银红罗裙的小姑娘俏生生立下下首,圆润白皙的下巴微抬,一双乌黑杏眼愤怒含光,太后被她这副不知所谓的骄纵模样气得七窍生烟,挥袖将茶盏狠狠砸落在地。
“啪嗒咔擦——”
周遭霎时跪了一片,宫女们颤声道:“太后息怒!”
碎裂的茶盏飞溅到舒明悦手背,划出一道血痕,她疼得嘶了一声,低头看去,有人更快地握住了她手。
舒明悦蹙起长眉,抬眼,瞧见了一张熟悉的微胖圆脸。
阿婵!?
舒明悦僵立在原地。
阿婵捏着她手心小心擦去血珠,忧心朝她轻摇头,嘴唇蠕动——不可以。
“好啊。哀家是说不动你了!”太后抬着一双凤眸阴沉定定看向主仆二人,厉声道:“来人!把这个孽障拉下去!打二十板子关去静室面壁!”
阿婵趁着周围混乱,借机俯在舒明悦耳边低道:“奴婢已经命人去请陛下了,殿下朝太后服个软,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太后毕竟是陛下的嫡母,一个孝字压在头上,谁人都越不过去。”
她们殿下虽然娇纵,性情却是一顶一的通透,小脑袋瓜聪明着呢。不料这一次舒明悦却没搭茬,蓦地红了眼眶,呜呜地越哭越凶,雪白脸蛋像小花猫。
阿婵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哄她。
太后愈发气急,她还没罚她呢!她做出这样一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
“还不快把她拉下去!”
“陛下驾到——”
门外忽然响起内侍的通传声。
徐贵妃一惊,连忙理好衣裙,从太后身侧上前两步,屈膝福礼,“陛下万安。”
偌大的宫殿里跪了一片,“陛下万安。”
身着明黄龙袍的男人大步入内,淡笑道:“儿臣见过母后,请母后安。”
舒明悦抹了把泪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神色愈发愕然,舅舅!?
旁边的宫女眼睛利,端着椅子上前,皇帝袍子一撩,神色从容地坐下来,仿佛才意识到周围气氛紧绷似的。
“母后这里好热闹,怎么了?”
皇帝淡声问,视线划过舒明悦脸颊上的手指印和哭红的眼睛时,瞳孔微微一缩,一丝阴霾隐没。
太后冷哼一声,四平八稳地坐在上首,不动如山。
瞧瞧、瞧瞧!她还没把舒明悦怎么样,皇帝就颠颠跑过来护短了!着急得连朝服都没脱下!不知道还以为她这个老太婆有多苛待外孙女!
周遭寂静无声,无人敢答。
徐贵妃硬着头皮上前,斟酌着低声道:“澜心丫头被嘉仪命人打了,现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母后叫嘉仪过来,去给澜心认个错……”
话未说完,一道银红色身影从面前跑了过去,正是舒明悦。
舒明悦跪地,拉住皇帝的手,泪雨如下,哽咽道:“舅舅……”
徐贵妃和太后睁大了眼:“??”
皇帝眉头一跳,连忙扶着她站起来,抬手揩去她眼角泪花,“怎么了,别哭,和舅舅说,发生了什么。”
话音入耳,埋在心底数年的思念和委屈一下子决堤而出,舒明悦崩溃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整个寿康宫阒寂无声,一时间,只能听到哭泣抽噎声,好生哀绝。
太后气得脸色铁青,她还没把她怎么样呢!哭成这样给谁看?!
皇帝心中一揪,搂着小姑娘轻声安慰,抬眼扫视众人,震怒问:“到底怎么回事?”
徐贵妃吓得身体一抖,不敢说话。
皇帝兵阀起家,素来脾性桀骜狂悖,开国六年来,虽然龙袍加身,修身养性许多,但这骨子里的本性难改。
这一声怒吼,直到殿内哗啦啦跪了一地,。
太后坐在上首,脸色青白交加。
不对,不对,舒明悦哭声一止,抽噎地抬起头,舅舅的容貌和神情如此清晰,所有的一切如此真实。
她眸光呆滞地看了一会儿,心中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然后扭过头,视线慢慢划过殿内诸人。
太后锦衣华服,神情不善地看着她,徐贵妃面上惶恐,不安地站在一旁,四下的宫女内侍们跪了一地,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