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218
韫和觉得奇怪,问道:“韬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
“没……没什么。”赵韬迅速站起来,朝两人做了个儿拜,“父亲母亲,孩儿退下了。”
韫和看着赵韬走出去,在门前止步,却又突然回头,喊道:“父亲......”
赵君湲抬起头来,笑道:“怎么了?”
他嘴里嘟哝着,什么也没说出口,只道:“没事。”
等赵韬出去,赵君湲放下手里的笔,若有所思。其实他将才一直没有看进去,而是一直在等赵韬开口。
他想,赵韬还是那样内敛多思,满腹的心事不肯诉。
韫和明白他的忧虑,道:“他会长大的。”
赵君湲微微笑着,探手抚摸她的肚子,有些感叹,“等我回来。”
他让人唤赵韬去书房,问他是怎么想的。
没有母亲在,赵韬也不必藏着掖着,爽快地回道:“孩儿想随父亲出征。”
赵君湲自是不允,拍着案道:“胡闹,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竟先会逞能了。”
说罢关起门来狠狠地训了一顿,赵韬出来时垂头丧气,满腹委屈,韫和在外面听了一些内容,仔细想过,也不赞成他的幼稚想法。
她和儿子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若涉险,将置赵氏于何地。”
父母分别训了话,赵韬不禁羞愧,绝口不再提此事。
三月,赵君湲拔营出征,韫和安排众人撤离,茯姬嫤和由白僧虔转移西南,赵韬赵韧和薛嬷嬷往东南,迦南和永晋往春陵。为防不测,三路人马分头转移。
安排家眷出发后,韫和则由甲笙护送往渤京方向。
赵君湲自行军以来,运筹帷幄,事事谨慎,绝不敢疏忽大意,这次却因旧疾,不顾阻挠,执意兴兵南下。
韫和隐有担忧,被安置在隐蔽之处,消息闭塞,不知前方状况,更是整宿难睡。
不料真如她想,赵君湲伐崔于东地时果真遇上劲敌。崔庆之占据渤京后,唯恐不能克制来势汹汹的赵军,不顾梁国根基,暗中勾结吴王,大举兴兵。
吴国窥梁晋两地边境多时,时隔两年意欲再犯,崔庆之联手,许诺渤海两郡,他一口应诺,按计划行事,欲与崔军围堵赵军于紫石滩。
两军连续交战了三日,从卯时杀到申时,斩敌不计其数,然而寡不敌众,范承善所领赵军只能退入婺城中固守,困了半月城中粮草逐渐减少,人马困乏,一时斗志稍减。
范承善飞章求援,白僧虔亲率五万精骑夤夜而来,与范承善汇合,解了婺城之围。
宁戈则从西北驰援,和狄融率大部队星夜前行,一路东行大破各城敌军,赵君湲拟书传与二人,命他绝断输送粮草的饷道,截断吴士供给。
这一战耗时长久,对赵军损伤极大,如不尽快结束,将对他们极其不利,李叆岂早考虑过后果,但已无路可退,只能正面相击。
婺州之围已解,各将纷纷赶往紫石滩和赵君湲大军汇合,赵君湲飞书传与狄风,请他北上阻击,准备倾全部军力同崔庆之决一雌雄。
紫石滩传来战报后,韫和一直心绪不宁,在南征前他将宁戈所在的西北军遣为援军,因为要防备吴军侵占渤海,不敢轻易调遣,导致缺乏精兵良将,速战速决几乎不可能。
赵君湲万般思虑,因此在出征前,已经派遣使者往南晋。
唇亡齿寒的道理,东渤两海一旦失守,晋国将失屏障,直捣京都临安。晋王元真珠不敢小视,即命大将岑挚领三十万晋士火速增援。
岑挚还不及赶到,两军已激.战紫石滩,血色漫天。
宁戈离地已不过一城,察看地势,摸清底细,得知守城之人乃曹国公朱蔷,便不足为惧,与狄融合计翌日攻城。
虽说整顿,宁戈对营地四周严加防范,夜里也保持警觉,唯恐敌方偷袭。
一夜无事,第二日大雾迷城,待雾散去,天彻底亮透,陈兵城下,狄融前去叫阵,敌方不应,朱蔷命人死守闸门,任凭叫骂。
宁戈无法,只能搭云梯井阑,攀越城墙,敌方使用滚木和巨石,投至城下。
两方胶着了一时,狄融命连弩营朝城楼攒射,朱蔷难抵箭雨,十分狼狈,朝宁戈喊话道:“史宁戈,你再不退兵投降,你的母亲将因你而死。”
宁戈还未明白他什么意思,狄融脸色大变,忙命止箭,指着城门道:“是长公主。”
只见城上攒动,士兵押出一位荆钗布裙的妇人,推至女垣,宁戈怕朱蔷使诈,不敢大意,细看了一阵,那妇人发髻凌乱,却难掩五官,正是他往春陵而去的母亲迦南,顿时方寸大乱。
母亲被捉,永晋等人也必定遇难,却不知其余三路家眷如何,两个侄儿安然无恙否,宁戈不敢多想,勒马在原地动弹不得。
两方人马僵持,宁戈不敢贸然出兵,朱蔷在墙头得意大笑,劝他立刻投降,好归还生母。
狄融迟疑不定,还是道:“朱蔷之言必不可信。”
宁戈何尝不知,但一方是未曾敬孝送老的母亲,一方是数万大军。他进不是,退也不是,心里如油煎。
见他并无退意,朱蔷即命人将迦南架至墙头,以绳索牵制,命人张弓对准,只消一声令下,迦南即刻殒命。
狄戎见状立刻搭弓,箭头指着朱蔷,“放了长公主,我饶你一条狗命。”
墙头弓箭手列阵,朱蔷不信他箭术能精到射中自己,不以为然,“那就比比看,谁的箭快。”
他令宁戈进退两难,迦南回过头,怒目而视,呸道:“狗贼休要猖狂,你朱家毁我梁氏基业不算,如今还敢勾结叛臣大举兴兵,诓骗我儿投降,让他行不义之举,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唾沫吐在朱蔷脸上,朱蔷不仅不恼,还笑嘻嘻道:“公主莫急,待我斩了赵君湲那厮,便纳了你女儿为妾,日日磋磨。”
迦南羞愤,奋力挣动着绳索,目视城下如蚁士兵,个个血气方刚,等待建功立业,而今却因她而如困兽。她若不死,宁戈如何自处,韫和如何自处。
梁国被窃,她一个亡国之人,唯有一死,才是最好的结局。
迦南珠泪滚落,“如能诛灭崔贼,虽死犹荣。”她只恨,未能见到宁戈成家立业。
她挣动四肢,朝城下大喊,“要天下安宁,哪有不死人的,母亲死不足惜,宁戈,放箭。”
朱蔷咬牙道:“这妇人疯了,把她拉下来。”
士兵拉了绳索要放她下来,迦南拼尽全身力气往前撞,竟叫行军之人按压不住,宁戈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母亲!”
他策马要进,朱蔷手中已多了一杆长枪,抵在迦南背上,“你敢向进一步,我便杀了她。”
宁戈不敢再动,额头沁汗,手握不住剑柄,狄融亦是不敢松懈。
迦南衣襟已乱,绳索勒在肌肤上,勒出赤红的印子,她丝毫不觉疼痛,几乎是嘶声力竭,“宁戈,放箭。”
见他迟疑不前,迦南奋力一挣,竟然将绳索挣松,毫不犹疑地纵楼跃下。
...
得知母亲死讯时,韫和已经重身,正安心待产。
据闻迦南纵楼死后,狄融一箭射死朱蔷,双方经过激烈的交战,在午时冲破城门,杀死守将。宁戈进城之后,已无心战事,抱着母亲血淋淋的尸身悲痛欲绝。
韫和还不及为母伤痛,忽有敌军出现后方,企图拿她胁迫赵君湲,韩灵不敢有片刻的逗留,即刻套上车马,转移韫和母子。
上路的第二日,韫和已经见红,并非足月,而是早产,但因后有追兵,只能强忍阵痛。
车马颠簸不停,胎儿也生不下,稳婆怕一尸两命,慌了手脚。
偏这时遇上逃生出来的百姓,前去询问,全是悲讯,不敢通禀告韫和。
韫和再三逼问之下,才知吴军突袭大营,以火箭攒射,芦苇引火烧了大营,赵君湲被两军围困,而援军迟迟不至。
母亲惨死,夫君不知生死,儿子下落不明,韫和急火攻心,腹中疼痛,胎儿反而不下。
岂料祸不单行,追兵未至,先遇伏兵,韩灵纵马挡在车前,喝令甲笙,“带娘子走。”
韩灵与扈从以身体作为盾牌,甲笙立刻扬鞭疾驰,意图闯出伏兵。
伏兵早有所料,立刻以箭射杀,马车顶上中了数箭,更有几支落入车中。
稳婆见状夺门而出,恰被一箭射中,当场毙命,甲笙挥剑挡去部分,肩上不可避免地捱了一箭。
韩灵等人已被缠住,无瑕分神,甲笙以一己之力格挡,实在艰辛,而马匹中了箭后竟然扬蹄狂奔,胡乱冲撞,甲笙跃上马背,试图控制。
车中韫和大汗淋漓,又被一阵颠簸狂甩,几乎落出马车,甲笙瞻前顾后,身中数箭,他没有一丝迟疑,举剑砍断了链接的绳索。
车马分离,韫和安稳了下来,身下血流不止,而来不及弃马的甲笙随着癫狂的马匹滚进泥淖藻地,韩灵纵马去救,甲笙已被赶上去的士兵乱刀砍死。
韫和痛至神思混乱,不知外头情行如何,红蕖在旁哭泣,才知甲笙死了。
以为自己必落敌手,几乎不存求生之意,车外却在顷刻间杀声震天,顶棚也忽然间没了铁箭攒射的动静。
“怎么了?”韫和问。
“小婢去看看。”
红蕖狐疑,偷偷掀了一点帷幕,只见甲卫排山倒海,眨眼间就将那些蝼蚁般的伏兵淹没在人潮。
一个高踞马背的男人朝这方张望了几眼,策马而来,待近些了,红蕖才看清,那是一个披着玄色大氅的年轻人,戴着银盔,腰上佩剑,做将军的打扮。
红蕖徐徐睁大了眼睛,回头冲韫和道:“娘子,我们得救了。”说罢掀起帘子跳下车,迎上那人。
韫和虚着眼睛,总也看不清来的是谁,她嘴唇翕动,“你是谁?”
“别说话,好好保存体力。”男人解开大氅覆在她身上,伏在她耳边道,“犀娘,攒一把力气,把孩子生下来。”
目光里好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她好像记起他是谁了,“孟石琤?”
“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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