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不正常,我也不正常……
是夜。
天气渐有回暖之势, 刚晒的被褥上还留着芳草香味,曲槐心回想着秋华所说的话,竟开始辗转反侧。
不多时, 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何浅陌回来了。
哒——哒——
不同的是, 她没有与往常一样走到隔间, 而是倏忽在他门前停下脚步。
纤长的黑影挡住了一部分月华, 久久没别的动作, 不知在犹豫什么,曲槐心一恍惚,好似回到刚嫁进皇女府的那日, 心境却全然不同。
“吱呀——”
门开了,动作很轻柔。
她进来做什么?
旖旎的月色配上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桃香,让整个屋子染上一层别样的氛围。
曲槐心心中像闯进一只兔子似的安静不下来, 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所以何浅陌一进屋, 映入眼帘的就是男子平躺在蚕丝软褥上,青丝四处散落的模样。
长长的睫毛在闭着的眼上投出一片阴影, 水润的嘴唇微张,颊上还微微泛着红晕。
她坐到床边, 伸手将一缕调皮的青丝拨开,在他头顶揉了揉:“睡得真沉。”
这人……莫名其妙的。
曲槐心憋着一口气,吸不进又呼不出,差点要窒息, 便连忙嘤.咛一声, 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他忽然觉得被窝里很闷热,连耳朵尖都变得滚烫。
“唉……”
却听见身后传来女子几不可闻的一声短叹。
接着传来一阵布料摩挲的声响,何浅陌自己宽了衣, 躺在了他身后。
前面的人心扑通扑通直跳,在寂静的黑夜里声声入耳。
脖颈下,女子的手臂慢悠悠钻了进去,右手也从他身上一同绕上来,寒意缭绕间,忽然环住了他。
手臂越收越紧,女子的脸还埋在他肩窝里,呼出来的气息喷在肩胛骨上,痒兮兮的。
任他定力再好也觉得喘不上气,脑袋也晕晕乎乎的,立马装不下去,一翻身揉了揉眼睛:“殿下?”
女子的动作僵住,却没松开。
若是当初,曲槐心一定找个借口先推开她,可现在不知为何,他努了努嘴,却没说出来。
她抱着自己,他也没觉得有多排斥,甚至觉得这个怀抱凉凉的,软又结实,躺在里头还算舒服。
他不正常!
真的不正常。
“把你吵醒了?”何浅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如故意克制般将手缩了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曲槐心居然感到了一丝失落。
“我回去睡。”
以何浅陌往日的做法,一定凑上来做些登徒子的行径,这个人一贯喜欢得寸进尺,八成能用一句“我同我夫郎一道睡有什么奇怪的”将他噎住。
但今日也不知为何,竟让他觉得那么疏远。
或者以他在醉云楼的经验,有千种万种法子将她留下来,可也不知为何,曲槐心忽然说不出口。
他们两个好像都不太正常。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何浅陌已飞速披上外衫,玄色的云锦与月色相融,银线若隐若现,如清水般流泻而下。
曲槐心半眯着眼,当真听到她的脚步声向门口移去,终于忍不住撑起身子,白色的亵衣顺势从肩头滑落:“等等……你!”
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我当什么人了。
“……”
何浅陌虽停下,却没有回头,沉默的背影几乎只能看见解开发带而垂落的青丝,平添几分柔和与倾颓。
“抱歉。”
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直到关门声响起,曲槐心都没琢磨透这句话的意思,不像是为了今日闯入他房里,更像是为别的。
他平躺着,仔细分辨着隔壁传来的细微动静,猜测着何浅陌的动作,伴随着心口若有若无的悸动,竟不知不觉陷入了深眠。
……
翌日。
曲槐心还没起身,就觉着面前有光束一晃一晃的格外刺眼,定睛一看,又多加了两颗毛茸茸的白色小球在跟前一个劲地颤。
“槐心哥哥!”元琪见他醒了,连忙藏宝贝似的将手中一面小铜镜塞到了小褂的布兜里。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这还早哇!”他夸张地指指外面,“巳时了,太阳都晒屁.股啦!”
“已经这个时辰了?”曲槐心一摸额头,没想到何浅陌走后他睡得如此沉。
正想下地,元琪却过来拉住他的手臂:“我真想含霜哥哥,早知道他要嫁出去,一定天天让他给我做阳春面吃。”
“馋鬼。”曲槐心轻笑,却刹那回想起秋华上回说的话,笑容一下僵住。
元琪也发现了他的异样,连忙伸出手指在他眼前舞了舞,“槐心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
“对了槐心哥哥,偷偷告诉你个秘密。”他一脸八卦地凑到曲槐心耳边,“你知道不知道,府里出大事了!”
“你是指兰院被烧?”
“不是。”元琪一脸不屑,“这算什么稀奇事,整个府里都传遍了,王管事正忙着追查是谁放的火呢。”
曲槐心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仍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单纯模样,若真是他所为,这演技属实叫人毛骨悚然。
“那还能有什么大事。”
“咱们府……要立正君了!”
“……”
咚!咚!
刺耳的两个字刚传来,曲槐心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清晰分明,让他有一瞬似乎灵魂出了窍。
他忽然灵光一闪,想明白了何浅陌昨夜的那句“抱歉”的含义。
可那算什么意思,立不立正君、立谁为正君本就是她说了算,跟他有什么歉可道。
自己这个侧君不过就是个假名号,女帝根本也没看上他,从始至终她看中的都是陶太傅之子。
他终于乐得轻松,以后陪那个人下跪的就该是陶逸白了吧。
那他该高兴才对,不是吗。
“你说气人不气人!莫名其妙。”元琪换了个语气,嘴巴翘得老高。
“不是正好,日后能少见到那根花心大萝卜。”曲槐心这一句多少有些酸溜溜的,跟在赌气似的。
“槐心哥哥你不会不甘心吗?”
元琪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却一下子将曲槐心摇醒了三分。
他皱起眉,故作不经意问:“不甘心?你就这么不想陶逸白当正君?”
谁知元琪一愣,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看不惯那个人罢了,心高气傲的,日后要真做了正君,咱们八成就没好果子吃。”
“你是怕没这么好的糕点吃了吧。”曲槐心的凤目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勾了勾嘴角,两指捻起桌上的黏豆糕塞进他口中。
元琪的腮帮子一下就鼓起来老大,宛如一只护食的松鼠,他边嚼边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随后又傻笑起来:“嘿嘿……还是槐心哥哥最懂我。”
就在两人聊笑间,门外响起秋华的请安声:“侧君。”
“进来。”
秋华踏过门槛一眼就瞧见了元琪,连忙提了口气想打招呼,元琪却扭头直接冲上来掀开他手中的食盒:“好香!这是什么?”
“殿下说侧君您夜里睡不好,吩咐厨房炖了银耳红枣莲子汤,让您务必喝下。”
“有两碗,快放下快放下,我正好吃了黏糕嘴干着呢。”元琪笑得合不拢嘴。
曲槐心一听到“殿下”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出来,连带着看这莲子汤也不待见,拂了拂手道:“你都喝了吧,我没胃口。”
“我哪喝得下这么多。”
秋华有些为难,也在旁边劝道:“毕竟是殿下一番心意,侧君您好歹尝一尝。”
曲槐心揪着袖子发呆,还心意,怕是要立正君心虚了,才知道过来讨好他。
可她讨好自己做什么呢,她是六皇女府的主人,他不过是个妾扶的侧君,说的话又没半分力道。
曲槐心发现他的脑袋好乱,明明终于可以摆脱这个淫.贼该高兴的,日后她再闯祸也怪不到他头上,可好像心里又空了一大块,才觉得闷闷不乐。
抬头又看了那莲子汤一眼,甚至开始反胃。
“我真吃不下。”他靠着床檐,“对了元琪,一会儿走的时候,你将这碗带去给蒹葭,他身子弱,该补一补。”
“这……”秋华显然不乐意。
“他哪儿弱了,只是看着瘦,实际厉害着呢!”元琪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
虽说蒹葭救过他的命,可他们俩一直莫名不太对付,元琪也有些怕他,平日里几乎不会主动去他屋子。
现下还然后他给人家送莲子汤,一想到他屋里那些乱爬的毒物他就浑身发麻,撅着嘴连连摇头。
“那你那碗也别喝,都让秋华倒了去。”
“别别别!我送,送还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