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霁云疯了
“江主。”
江奢微微点头。
“看你的样子, 像是恢复了很多。”
慕鱼恭敬道,“是。”
慕鱼的瞳色偏浅,不说话看人的时候,确实显得乖巧。
江奢微微坐正一些, “打算什么时候修骨?”
慕鱼是仿制慕虞而生的, 但筋骨却比当年差了几倍不止, 又因为受过几次重伤,她现在的体制, 说是筑基,其实和普通的凡体也相差不了太多。
李莫风身上的修为全部回归,也只能暂时使用。以她现在的体制, 稍微久一些,就会落得体乏气尽的下场。
慕鱼双手撑在地上, 换了个姿势, 让自己更舒服些。
“我随时可以, 江主挑时间吧。”
慕鱼的态度和多年前没什么区别, 这在某种程度上极大取悦了江奢。他道,“明天。”
天河又往她身侧靠了靠, 碧蓝色的双瞳和天空的颜色一致, 却又由蓝染上火一样的红。
慕鱼伸手,按住它因为焦急而充满攻击性的利爪。
天河怕伤到慕鱼, 轻轻收回致命武器,重新趴回地上, 绕在她身侧, 像是一床巨大绵软的被子,温和地将她包裹其中。
但用被子大法来逃避江奢,很显然不现实。
塑骨这个过程, 漫长而艰辛,一个人生下来便注定了天赋差异,这本是命数。想要后期塑骨,无异于逆天而行。
所以塑骨术本身,也算得上一种禁术。
慕鱼没说话,天河先质问出声,“江主,青雀司禁术这种东西,少沾为好。慕鱼前世有经验,没有修骨术,她依旧能靠着自己一层层突破。”
“突破?十年?还是一百年,或许还不止。”江奢的手放在玉椅两侧的手柄上,摩挲上面光滑的折痕,“她这个身体,你觉得能回到以前的修为,能回到巅峰时期?”
“她……”天河还想再说,却被慕鱼拦了回去。
修骨术确实是禁术之一。但在青雀司,天赋平平之辈众多,想改骨换命的也数不胜数,所以逃避封神链的禁术变种也有多种。
江奢暂时还不想让她死,修骨对她来说是好事,左右不过是吃点苦头。
而且,她也确确实实,该恢复了。
江奢靠在椅背上,忽然注意到她手下的那副画,“怎么有心情拿笔了?”
他驱动轮椅,伸手将那副画取过来,“你的画技,倒是有进步。”
慕虞不爱拿笔,其厌学的程度比封小公子只严重不轻,好在凭着一点聪明程度,修习课从未拉胯。
除了不爱学习,其画术、书法皆是一塌糊涂,曾经有一次棋艺课上,曾硬生生将教围棋的老师气哭。
转生再入世,她乖巧多了,书法笔法好,棋术精湛,连作画也有几分风骨。
慕鱼将画收回,站了一会儿,忽然问,“江奢,问你个事儿。”
江奢抬起眼看她。
“我魂牌在哪呢?”
魂牌是一种隶属的标志,只要魂牌在青雀司,她永远只能归属青雀司。而只要魂牌在青雀司一日,青雀司也会履行义务,给予她最安全的保护。
比如说,她的魂牌没碎,证明她还存在于这个世上。而魂牌碎裂,那么最后一点碎片都不会再有。
如果魂牌消失,那么当初闻云兮就算自己去虚空,也不能将她寻回。
慕鱼歪着头看他,像是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两分漏洞,但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江奢正襟危坐,“它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他天生有王者风度,说话不紧不慢,有一种将所有意外状况全部拿捏其中的平稳。
慕鱼问,“有多安全?”
江奢看着她笑,这种笑并不是告诫,也不是威胁,反倒是云淡风轻的平和。
“我不让你死,你便永远存在。”
但是存在于那个地方,就不清楚了。
慕鱼也跟着笑,露出两颗虎牙,“明白了。”
忽然,她又问,“如果,我没有被司祀阁半路捡回去,在无极门受尽冷暖,没有恢复记忆,也没有恢复修为,你见到我,还会认我么?”
江奢收住了笑,定定地看着她。
“不想回答啊,那换个问的方式。”慕鱼举起手指向自己,“如果我修骨失败,永远恢复不成原来大剑仙的修为,你还能像现在这般对待我吗?”
年轻的王者抬眼看她,修长的五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玉椅上。
“你不会失败。”江奢道,“只要我在,我不会让你失败。”
慕鱼点头,“谢谢。”
有些东西,早就有答案,没必要多问。
昆仑的晴天难得,雪却是终年不化,夜里打开窗,灯气和寒意一起透进来。
很冷。
但是没有塑骨的过程冷。
慕鱼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因为骨裂而惊醒。昆仑灵力充沛,纯净得不沾染分毫杂质,在修为恢复的过程中,对她的伤大有裨益。
闭上眼,能听到远处风雪刮过原野的声音。
先从听觉,再至视觉,六感的精度慢慢恢复原来的灵敏。
而后是融在身体里的血液。
她开始能感受血管在指尖流过的触感,如同巨树的根须,一点一点地遍布,一点一点生长。
有水珠落在地面,又溅出一片水。
雪落在地上,也会积出一层雪色。
万物生长,规律可行……
一点、一毫、一厘、一尺……
昆仑阶三千,越往上走越寂静,每行一步,便是重生的存在。
慕鱼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处在这种习惯中,一颗心,整个人仿佛都吊在空中,随时可以落脚,又随时可以再踩一步。
她睁开眼。
重归慕虞雷劫之前的修为,花了九年时间。
昆仑十年入人间,离这一趟人间,居然还早了一年。
慕鱼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澄澈干净的蓝天,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清洗干净。她先是动了一下手,揉一揉手臂。有余剑悬于上空,戾气依旧。
江奢微微坐正,“如果所料,你没有令我失望。”
慕鱼恭敬低头,“不敢令江主失望。”
时间确实能改变一切,相比较刚来昆仑时的冷漠,现在的她温和地像只兔子,说话也细声细气。
江奢的语气也放软了,“你刚重塑神骨,还需静养。”
“嗯。”
屋外依旧闪着一天的星子,数日前连绵不绝的大雪,早间才停,看来明天又是一个晴天。
她抬起手,凝成一个亮点,就仿佛星星也在手中。
轻轻合起手,星子也随之而散,凝出一股水汽。
现在她的御灵术已接近恐怖,可以随意涌动十里之内的仙灵,转化为自己的武器,是世间最强利器。
江奢便坐在一旁,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雪原上的风还裹着碎雪,但屋内很暖,开门的那一刻水汽也跟着飞出去。
她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仿佛眨一下也会落下来。
江奢的中指与食指,在木椅上轻轻点了两下。
他轻轻咳了两声,“万剑宗几日前来了信,有剑灵入魔,听闻你即将出山,所以想请你出面。”
“万剑宗?”慕鱼问,“万剑宗不是最看不惯我的么?请我出山,是觉得有余剑不够煞?”
虽说这些年闭关深修,但有关外界的消息,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
李莫风陨灭,无极脉并未乱成一锅粥。闻云兮向来是在走一步之前就布好所有的局,现任无极脉脉主一死,立刻有新的更为合适的掌门人接替位置。
因为无极脉的根网做的十分完美,几乎滴水不漏。
原本想趁无极脉动荡大捞一笔的旁门小支,全部白打算盘。
但随着四十多年前魔域入侵时间的推移,整个修真界灵力重新复苏,万剑宗背靠的一道长如山脊的灵脉厚积薄发,万剑宗也依靠此等源源不断的灵力日益壮大。而树大招风,万剑宗最后分为两个大宗门,并以各自宗门为主,自立拥护的支脉。
此次出事的,便是新支脉中的千机宗。虽说改头换面,但作为曾经万剑宗的一份子,此宗门对外仍旧以万剑宗自称。
慕鱼也能想到如此,因为旧万剑宗以名剑会友,剑修都讲究一个清欲寡心,那一大宗门人,最嫉恨她的那把上古凶剑。
千机宗来找她,倒是说得过去。
江奢忽然道,“有余剑?我不大喜欢这个名字。”
慕鱼无所谓道,“江主贵为神主,你喜欢什么,就叫它什么吧。”
像是想起了什么,江奢闻言又皱起眉,倒是没说什么,驱动着轮椅离开。
慕鱼:“……”
她给天狼使眼色,我说错什么了么,他很不高兴?
从江奢那里重新接回大剑仙的令牌,慕鱼随意收了几样东西,便往旧万剑宗、现在的千机宗方向去。
擦边夜幕时,正赶到千机宗边界。
入目的是一片林立的山峰,山与山之间挂着一簇又一簇云,晚霞的光漏进来,堆起鱼鳞般的云片。
望着漫天堆积起来的鳞云,慕鱼忽然停下脚。
她探出剑灵,再三试探,仍旧是这个结果。
在江奢准许她出昆仑灭魔时,慕鱼还怀疑他的干脆,也想过二十多年已过,他一个人位于昆仑之巅,或许能想通些什么,毛病也许能有所收敛。
但是,在这暮色将合,黑与白交错之际,她知道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在这一片寂静中,她嗅到一腔危险。
这股危险极为熟悉。
疯狂的,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