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走了之14
何垂衣立即站起身,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他却毫不在意。瞧见他的动作,武帝眸光更深,他藏起眼中情绪,叹了口气道:“要走也不急于一时,先把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鲜血已从何垂衣五指中溢出,他迟疑了片刻,武帝又道:“你放心,朕说到做到。”
何垂衣犹豫起来,武帝便直接将他拉回来,语气宠溺道:“好了,别和自己过不去。”
何垂衣顺着他的动作坐回软榻,见他取来一只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和一叠白布,他俯下身,温笑道:“你把手松开。”
听见他的声音何垂衣怔了怔,松开了手。
武帝垂着头,认真地将瓷瓶里的白色粉末洒在他的伤口处,期间何垂衣一直呆呆地看着他的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疼吗?”武帝忽然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相撞,何垂衣皱眉移开视线,摇头道:“不疼。”
武帝宽慰地朝他笑了笑,低下头往他的伤口上吹了口气,再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一边嘱咐道:“伤口挺深,你离开后一定找个大夫重新包扎。”
何垂衣猛地将手抽回来,眉宇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多谢,我要走了。”
武帝苦笑一声,“急什么?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怎么离开?”说罢,他走到木盆边,将帕子重新浸湿,然后回到何垂衣面前,仔细又轻柔地将他皮肤上的鲜血擦干净。
“你去内阁换身衣服吧。”
何垂衣沉默地接过他的衣服,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内阁走,等他换完衣服出来,武帝已为他收拾好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他看见包袱上系着那根暗红色长笛,眉心一皱:“笛子我不要。”
武帝一股脑地将包袱塞进他怀里,“朕给了你就不能还回来。”
心知武帝不会轻易收回,何垂衣无奈之下只能点头答应。
他背上包袱向武帝鞠了一躬:“多谢皇上不杀之恩,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垂衣告辞。”
“走吧。”
推开门 ,他踩着马车边沿顿了顿,武帝看在眼里,他上前抄起何垂衣的腰跳下马车,落地之后立即松开手:“这里离罗州城不远,你……”
“我知道怎么走。”
“那好吧。”
“告辞。”
何垂衣越过他,走向马车来时的路,身后许久没动静,何垂衣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武帝正凝视着自己,神情似乎有些……悲伤,见何垂衣看来,他立即收起不经意流露的悲伤,转而挂上一抹笑容。
不知为何,何垂衣心里沉甸甸的,他取下包袱上的长笛,系到腰间,隔了瞬息又不满意,于是取下攥在手里。
从他的每个动作都能看出来,他很喜欢这根笛子。
不止是笛子,就连这身衣服他也很喜欢。内衬白衣,外搭赤色小马褂、灯笼裤,裸.露脚踝的足下蹬着一双红布鞋,肩上还披着一件披风,这些都是他一贯喜爱的穿着,皇帝当真很了解他。
何垂衣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武帝卸下脸上的伪装,那双眸子顷刻便被无穷无尽的戾气盖过。
何垂衣走了许久,仍未到罗州城,无奈腿上伤口疼得厉害,他寻了处静谧的地方歇息下来,兴许是太累,他靠在石壁上渐渐熟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何垂衣隐约感觉冰冷的水滴砸在身上,紧接着,一阵温热的气息靠近,像有人拿东西将他罩住,隔绝了水滴侵入。
他朦胧地睁开眼睛,借着外界微弱的光芒,他看到一双犹如饿狼般的眼睛,那双眼里席卷的情绪让何垂衣瞬间清醒过来,再定睛去看时,只看到一张布满担忧的脸。
“还好吗?能站起来吗?”他用外衣遮在何垂衣头顶,自己却暴露在细雨中。
何垂衣怔愣地看着他,哑然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雨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有的坠在长睫上,逼迫他不得不眯起眸子。他的样子虽狼狈,却有种灌入心脏的震撼感,像壮丽的山河被大雨笼罩的样子,有种凛冽凄美的感觉。
何垂衣听着耳边传来的雨水穿透声,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抱歉,是朕疏忽了。你身负如此重伤,怎么可能徒步走回罗州城。”武帝愧疚地抿紧唇瓣,用沾满雨水的冰冷至极的手抚向何垂衣的脸,“还好吗?”
何垂衣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并不搭话,武帝没落地垂下眼帘,说道:“你放心,朕追来并非要将你抓回去。”
说完,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何垂衣偏过了头,认命似的说:“先找地方躲雨。”
“好!”
他将何垂衣搀扶起来,何垂衣一言不发地脱下披风,“披上。”
武帝眸子一亮,颇为小心地点头:“多谢。”
他穿上披风,将何垂衣往怀中带了几分,用双手撑起自己的外衣,遮在两人的头顶上。
何垂衣诧异地看他一眼,他便解释道:“这样暖和一些。”
两人在附近找到一个山洞,彼时,天色也完全沉了下来。
何垂衣身上几乎没湿,他看着武帝摸黑找了两捆稻草铺在地上,又让何垂衣先坐着,自己找了几根棍子搭成晾衣绳,脱了身上湿透的衣服,裹着何垂衣的披风坐到他身边来。
“你衣服湿了吗?”
微弱的月光洒在武帝脸上,何垂衣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摇了摇头,道:“我包袱里有衣服,你先换上。”
武帝道:“不必了。”
“困了吗?睡一晚,明日朕送你去罗州城。”
如今天寒,他仅仅裹着一件披风,冷得嘴唇颜色都变了,见他避重就轻,何垂衣又叹了声气,将包袱里的换洗衣物全拿出来,对武帝道:“躺着。”
武帝没多问,温顺地躺下,黑暗中,何垂衣只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用衣物将武帝盖住,自己披着件薄衣靠在墙壁上,武帝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躺下,出声问:“你不睡吗?”
“我不困。”
“那你不冷吗?”
“不冷。”
良久,没听见声音,何垂衣阖上眸子假寐,又听一个失落的声音说:“我冷。”
他声音很小,在寂静的山洞异常清晰地传入何垂衣的耳朵里。
何垂衣皱起双眉,叹息道:“皇帝,我不是他,至少不是你记忆里的他。”
武帝冻得意识模糊,回答也语无伦次:“我……知道……可……”
何垂衣仍然无动于衷,直到武帝的呼吸变得平稳,他才慢慢从墙角站起来。
借着微弱的光芒,系上披风,将其他东西全部放在武帝枕边,手中只拿着那根长笛。
他正想转身离开,一只冰冷的大掌突地攥住他的左手,何垂衣本能地想挣扎,却被其狠狠往前一拽,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倒在武帝的上方。
“你做什么?”何垂衣怒道。
半晌无人回应,他皱眉一看,武帝仍在熟睡之中。
何垂衣挣了挣他的手,他却像感受到某种温暖,侧身揽住何垂衣的腰,将他牢牢锁在了怀中,冰凉刺骨的身体完全覆在何垂衣的背上。
何垂衣逐渐放弃了挣扎,当他动作停下的刹那,头顶上的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缓缓地睁开了。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