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罗钊回到公寓已经凌晨一点多, 他仰靠在沙发，呼吸间都是酒气。酒太烈，刚才喝得太快, 这会儿后劲上来，有点难受。
他扯了下领口，心里倒是舒坦的。
罗钊坐了一会儿，头昏脑涨，睡意一寸寸流失。他换个坐姿, 手指撑着额头，目光一转, 就看到许颜送来的盒子。
重新打开盒子, 里面整齐放着一套水蓝色礼服裙，一双鞋跟断掉又修好的鞋，还有一整套的耳环项链。
罗钊眸色暗了些许, 胸腔内情绪翻涌, 他着实没想到，她还留着这些。这时候完好无损的送到他面前, 无非一个意思。
她不会忘记曾经他给的羞辱, 也绝不会跟他再有半分私人情意。
罗钊紧紧绷着下颌，好一会儿，才放松些许, 将里头那几本记事本拿出来, 慢慢翻开。
许颜字写得很好，飘逸灵秀, 带着些许磅礴, 笔锋走势看得出曾狠下过功夫练习。
每个本子都是写完了的，因为字迹工整, 罗列清晰，看上去很新，阅读感极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间轴从高三开始，女孩学习很努力，规划性极强。 罗钊根据记录判断，许颜通常是头一天规划好第二天.行程，完成后在计划后划勾，完不成划叉，通篇下来再总结经验不足。
因为是记事本，她行文很精炼，用序号罗列，大多数都是记事，只偶尔会有一点心情描述。
整个高三，出现在她记事本里的名字只有一个。
沈修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名字后相关的内容很浅，一起上课、一起刷三五、聊志愿，寥寥几字却透着一股情窦初开的羞赧甜蜜。其中最“厉害”的一条是：今天修泽亲了我。
罗钊第一次看到，就被这几个字刺得眼红，脑子里不自觉就想，他亲她哪儿了？！旋即嘴角一勾，极淡的笑了，她那么笨，肯定不会是嘴。
从大一开始，这个名字就突然出现得极少，大二后完全绝迹。 青春缘浅，无疾而终。
自此，许颜的记事本里就只剩学习、学习，学习，听上去好像是麻.痹，很枯燥的生活，在她笔下却蕴含深而隐晦的含义。
她心底恨着一个人，她一直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任何称谓，一句“那个人”足以窥见她心头奔涌的恨与厌。她一直提醒自己要沉住气，不断强大自己，因为只有翅膀够硬才能有效打击，一击即中。
她写的太少，罗钊不能完全猜准“那个人”的身份，只知道他在嘉城商圈似乎还混得不错。
他看到她为自己打气，心底莫名涌起一丝心疼，蓦地想起那日在容城，她的母校，她平淡谈起往事时，眼神中稍纵即逝的落寞与不甘。
他突然就明白，许颜所说的她最想做的工作和她必须从事的工作南辕北辙，她只能摈弃自己所愿，做自己所能的真实含义。
罗钊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是在许颜大三暑假，没有任何征兆，夹杂在一堆学习计划中，很突兀的一句。
【罗氏集团的罗钊很厉害。】
这句之后再没有任何对他的评价，直到那年冬。
【罗钊真人跟新闻里不同，脾气好像不太好。】
除了时间，她没有写地点事件，罗钊不知道她在哪里看到自己，更不明白她怎么会给出这样的评价。他手指点着那行字，唇角不自觉有了弧度。
时间轴又跨越到第二年，冬末。
【罗钊今天带我回了公寓。】 这一句平而普通，紧接着，她很难得的补充：【传闻通稿一直说他不近女色？呵，都一样！！！】
三个感叹号，罗钊很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一样。
后面两个月，他似乎出现过一次。
【算了，就当免费睡了个少爷，长得好，身材好，我不亏。顶多技术堪忧，体验差，但是不花钱，要求别太高。】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罗钊肯定她是在说他，他目光长久停留在“技术堪忧，体验差”几个字上，脸色有点黑。
后来，他的名字再没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他”，他的事情夹杂在她一堆计划中，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她写的也越来越“大胆”。
【他看着正正经经一个人，欲.望这么强？！】 【差点被他折腾死了，每次都说一会儿，一会儿一小时多？！】 【他太讨厌了，传闻不是说他不喜欢说话吗？怎么这么多话？传闻不可信！】 【在罗家吃饭，太容易发胖了。我晚上得跑步，游泳，练瑜伽。】 【他出差了，天啊，别回来就好了！】 【他今天来我家看我了，我才不信他是顺便。他人挺好的，就是不讲道理，理直气壮的不讲道理。哼，小气！】 【突然觉得，他还是在家更好。】 【我好像有一点想他。。。不是好像，其实是真的。（笑脸）】 【没想到他会来接我，忘记朝他跑过去前的心情了，好冲动，还好他没有拒绝。】 【他带我去跳伞了，我一点都不怕，因为他就在我身后。我是故意说要找帅的教练，我想看他无语的样子。】 【他训诫的眼神很帅。】 【他真的喜欢我吗？还是。。。】 【他这样的身份，以后会联姻的吧，就算不联姻，妻子也该是很优秀的人。有点好奇，也有点失落。】 【我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能离他近一点？就算只有一点，也好。】 【今天差点就说了，看到他笑，又不敢了。留学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可对我不是。】 【留学真的会是我的出路？】 【要是我再优秀一些，他以后会不会带我见见他的朋友？】 【他会忘了我吧？其实也挺好。】 【可是我好难过。】 【我爱，罗钊。】
记事本被翻到尾页，时光和记录在这里戛然而止。
罗钊目光长时间落在最后四个字上，那里的字迹比别处深刻许多，他可以想象许颜在写这几个字时候，内心的期待和忐忑，以及当时这份情感给予她的沉重分量。
他合上记事本，脑海里全是她冲他微笑的模样，清澈的坚毅的目光，红透的滚烫的脸和耳朵，她在他身下柔顺羞涩的样子。
一转而逝。
所有的美好被切断，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奔涌的屈辱的泪水漫出眼眶，滴落床单，一片刺目的惨白。
罗钊知道许颜新的记事本上肯定还会有自己的名字，他猜不到围绕这个名字，她会再写些什么，却很清楚她写下不是为了思念，为了怨恨，或者记住他给的伤痛。
她只是为了正视、遗忘、摆脱，为了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不再想起这个人，为了再面对这个人时，可以平淡到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她做到了吗？
快了！
罗钊想到这里，突再不能忍受，他合上记事本，原路放回，起身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边。
半夜的嘉城，纵横交错的道路空空荡荡，像一条条金黄的河，河灯已暗，星辰不显。
罗钊沉默站着，嘴里咬着烟，一直没有点燃。
半小时后，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置顶的位置，许颜的头像安安静静。
他点开对话框，对话停留在几天前。手指翻飞，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
许颜看到罗钊信息是第二天中午，从云城回嘉城的高铁上。
云城养老社区的项目基本到了收尾阶段，江氏若拿下嘉城生态城，资金链上虽仍有些压力，但不会太大。心里有了底，许颜轻松不少。
她打开微信想回复昨天忘回的几条信息，罗钊的头像首先映入眼帘，头像右下角缀着红色数字。
她指尖顿在屏幕上方，一秒后，点开。
【我不同意。】
消息上面的对话只有刚通过验证的官方提示，和一句再平淡不过的问候。
极直白的四个字，带着只有两人能看懂的莫名。
装傻就没劲了，许颜抿下唇，回复：【嗯。】
他同不同意，她知道就行。
到公司是一个小时以后，许颜没时间休整，第一时间把张彬叫到办公室。
标书已经送过去，后天就要开标，现在他们要做的似乎只有静观其变。
许颜问：“罗氏地产合作过的关联公司里面有一家国森原木，你了解过吗？”
张彬：“您上次提醒后，我把罗氏近十年重要地产项目的关联公司都过了一遍。国森已经经营十多年，在国内属于二三线园林公司，是四年前才开始关联上罗氏的，但是投到罗氏的项目不多，且除了去年一个项目，其他都是小项目。
生态城如果竞标成功，会是国森标杆性的进步，或许直接从二三线爬到准一线。”
许颜颔首：“罗氏在园林木材等原材料上一直没有很固定跟谁合作，合作最多的王氏园林这么些年也不超过十次。”
张彬：“罗氏实力摆在那里，关联方竞他们的标也是各显神通，备选项太多，他们选择考量的因素也多。”
这话稍含蓄，罗氏的考量之一实际就是不想任何一家独大，这对他们有害无益。当然他们也不会广撒网，没有唯一合作方，也不会有很多，来来去去也是国内那几家最大的。
许颜说：“国森你查过吗？一线公司都合作不过来，罗氏不会平白无故和一个三线合作。”
“查了。”张彬把一份薄薄的文件递过去，“我认为可能会有问题的地方都批注了。”
许颜翻开看了，表情有一丝满意。她合上那两页纸，沉吟片刻，说：“主管这次招标会的姚主任，你之前接触过？”
张彬说：“去年跟着陈总见过一次，为人有点刻板，原则性强。”他顿了下问，“您是想约他？”
“这个时间太敏感，不合适。他既然讲原则，我们更要讲规矩。”
张彬等待指令的看她一眼。
许颜说：“现在各公司标书都是严格保密的，罗氏不知道我们的关联公司和价格，我们也一样。”
“您的意思，我们要赌？”
“赌。我们牌面不错，赌赢了大赚，输了无关痛痒。”
她把文件推回张彬面前，指着一处说：“这件事，我觉得姚主任需要知道。”
她强调：“必须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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