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37
他的手被赵言殊轻轻拿下来:“做什么呀?”
“晚上吃什么?”顾蓦不答反问。
她抬抬肩膀,想动动他的手:“现在这里可是会被看到的。”
被看到的话,给他的家长留下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不怕,爷爷肯定已经去书房了,看不到。”
顾蓦从她身后抱着她,吐出的每个字都伴着阵热流,呼在她耳朵上。
“你想吃什么?”赵言殊拍了拍他环在她腰间的手,问他。
“今天这么冷,去吃火锅吧。”
他之前听她和谷冬说过,她想吃火锅的。
还听到她说吃火锅喜欢吃什么菜、什么蘸料,以及她不喜欢什么。
顾蓦所说刚好是她所想,赵言殊一口答应:“好!”
“那好,去路边打车。”
“打车?”两人并肩走出院子:“你不是开车了?”车就停在两人面前。
“研究方言最好的方法是学习这门方言,学习方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多和人用方言对话,”顾蓦笑笑:“去和出租车师傅对话。”
“那为什么不是和你?”
“因为我会为了让你听懂而降低我讲的方言的纯度。”
“喔。”
顾蓦的这一解释,她很满意。只是——
“那你不要降低纯度,我听一听试一试。”
“殊殊,以后做这个项目,做古都方言工作早晚是要接触更多古都人的。”
且不说为了项目,多练习练习和人交流的能力也不赖。
赵言殊硕士和博士期间跟着导师做项目,发音人都是导师选定的,她只需要跟着过去,负责采音,再进行后期分析。
且导师选定的人都是很可靠的,基本没有出过什么波动很大的出格的随机事件。
可放在现实生活中就不一样了。
现实生活复杂多变,而她才算是初入社会。
因为她不是本地人,不会说古都的方言,所以可以把每一次出门遇到的每一位说方言的人当作发音人去学习方言发音,还会有意外之喜。
这都是对她的工作有益的。
“我......”
顾蓦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边靠了靠:“有我呢,别怕。”
古都是个旅游城市,司机虽都是本地人,但不免会载到外地游客,一般情况下都根据乘客的口音决定自己是说普通话还是方言。
北风呼啸,枯枝窸窣。
天气虽冷,可顾蓦的怀里却是暖的,赵言殊埋在他宽大的大衣里,紧紧依偎着他,两人都没在零下两位数的天气里受凉。
顾蓦手揣在大衣口袋里,隔着衣服内侧布料抱着她,赵言殊能清晰感受到他手环在自己腰后,她面对着他,看他发红的鼻尖,一时有了顽皮的想法。
“小丑先生。”赵言殊伸手点了点顾蓦鼻尖,她的小手被顾蓦暖得很热,可顾蓦的鼻尖很凉。
“那你呢?”顾蓦说话时呼出白雾:“你是小丑先生的女朋友,要记得来给小丑捧场。”
说到捧场,赵言殊回想起今天从他课堂出来时那帮学生打趣他们两人的眼神和起哄声,不由得羞了起来:“最近不是一直在去嘛。”
“不止要最近,有时间我也要去你的课。”
“我的课哪里有文学有意思,”赵言殊马上反驳:“说不定语言学对你来说很枯燥的。”
“胡说,”顾蓦头又低下些:“我语言学成绩很好的,欧老师还想让我做他研究生学生。”
“可惜你只对文学感兴趣。”
顾蓦挑眉:“兴趣——”他只看她:“都感兴趣。”
这句话落,没在赵言殊身上瞧见什么反应,顾蓦深知自己撩人失败,下次该把对什么、或说是具体到对某人感兴趣说得明白点。
他如实道:“算是对文学更热衷吧。”
“我明白的,我对语言学也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就这么站着也没动地儿。
这儿地理位置比较偏,两人站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车。
上车后,顾蓦用方言报了个地名。
“你们得是去吃火锅?”
听顾蓦讲方言,司机便用方言和他对话。
“是,吃下午饭去。”顾蓦答完,伏在赵言殊脸旁问她:“听得懂吗?”
“嗯,这种程度的听得懂。”赵言殊小声回他。
不然总觉得如果让司机师傅知道她在“偷师”似乎有点不妥。
等红灯时,司机师傅放下窗子感受了下温度又马上关好:“今天这天冷得很,适合回家去睡觉啊!”师傅想到他们的目的地,回过头来比了个大拇指:“冬天火锅就得要麻辣,嘹咋咧!”
......
赵言殊发现,顾蓦很喜欢抓着她的手摸她的手背,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
她用另一只没被他拉着的手遮住半边脸,凑到顾蓦面前:“刚刚说的那个'嘹咋咧',意思就是好吃吗?”
根据语境和司机师傅的语气分析,大概是这样的。赵言殊想。
“要看情况的,”顾蓦为她答疑解惑。
“哦——这样。”
“就比如说,可以说你'嘹咋咧'。”顾蓦轻捏了下赵言殊挺翘的鼻尖。
“嗯?”赵言殊不解:“我是好吃的?”
“要看语境,比如刚刚就是好吃的意思,还有很多种形容,大多数都是褒义。据说'嘹'这字出自《诗经》里的'佼人嘹兮',也就是说美人漂亮,后来才有的'美好'这层含义。”
他的意思是,她是美人。
......
“殊殊,要不要这么容易害羞。”顾蓦又摸了摸她红得要滴血的耳垂。
可她耳根子不软,不好说话。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殊殊。”
她的眼里含着些埋怨,但顾蓦找不到源头,只能问她,听她解答。
“怎么?”
他还觉得“殊殊”和“末末”都是AA式词语,还挺般配的呢。
“因为我总觉得你在叫我叔叔......”
“哈哈哈,人女娃说的是啊,谈朋友不能乱了辈分啊!”
出租车师傅听了赵言殊的话笑个不停,顾蓦也笑着把她抱进怀里喊了几声“言殊言殊”作纠正。
言殊,言殊,太可爱了。
赵言殊窝在顾蓦怀里,额前碎发也凌乱地攀在顾蓦身前,好不亲昵。
“要不你试试跟师傅讲讲古都话?”顾蓦提议。
“不要,”赵言殊脸就埋在顾蓦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不会讲啊。”
“我教你。”
顾蓦侧脸快贴上她的发顶,距离近到已经能感受到她温度。
“我要去吃火锅,”赵言殊抬头看他,眼睛亮莹莹的,满是他的倒影:“怎么说?”
不是要和师傅说,单纯想知道这句话怎么说。
“那先从单字来。古都话里,'我'就是'nge',鼻音'ng'和'e'拼在一起,”顾蓦拍了拍身旁装着设备的袋子:“刚刚你采音的时候采到了。”
就在这里边存着呢。
“我......”
“是nge,”顾蓦纠正道:“去声。”
赵言殊:“......”
对于一个从小并不是生活在古都环境的人来说,学习古都方言有一定的难度。
掌握语调发音规律需要多听多练,在不同语境里不同的字、词也有不同的发音。
赵言殊先是将这个“nge”的发音在脑海里过了几遍,又想起前几年看的电视剧里某位主角说的古都方言,总会说到这几个字,再是想到采音时顾爷爷说的,还有顾蓦刚刚教她的。
“nge。”
“......”
赵言殊的声音比蚊子煽动翅膀声音还小,可顾蓦还是听见了。
她像是太要强,一次说不好又说了第二遍,第二遍又觉得不满意于是又说了第三遍、第四遍。
在她“nge”、“nge”、“nge”了许多次之后,终于敢于向顾蓦这位方言实践老师展示自己的成果。
她抓着顾蓦大衣的袖子,因是羊毛的,有些扎手,但她还是抓着,她不看顾蓦,看向他衣服的纽扣,黑色的纽扣表面光洁却不平滑,周边一圈凸起,还有四个穿线孔。这纽扣上现在倒映着她的扭曲面容。
她拉了拉顾蓦的袖子:“nge。”
这一次是她说的最满意的一次。
她看向顾蓦,眼里有几分薄薄的自豪之情,歪着头看他。
顾蓦夸奖她的话才要说出口,却见她得意地轻舔了下唇。
这该算是她惯有的小动作。
她的得意不轻易显露,只有观察她的小表情才能看出来。这一下便是了。
之前察觉时,他们是师兄妹。
现在看到时,他们是男女朋友。
顾蓦觉得,他现在有权利做当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两人脸庞不过咫尺,赵言殊见他启唇,以为他要说什么,可又见他抿上了唇。
没听到想象中的夸奖,赵言殊以为自己说得并不好。才垂下眼皮又要开始“nge”、“nge”、“nge”,一片阴影便挪了过来,接着,先是侧脸的接触,她能感受到顾蓦侧脸上早上刚刚刮过的胡茬痕迹。
可她来不及思考顾蓦到底是用自动剃须刀还是手动刮胡刀刮的胡子,唇上便传来触感,像早上那样,一触即离。
同样短暂,这次和早上却又不一样。
早上她吻到的,是他的侧脸。
而刚刚,他吻她的嘴唇了。
早上,是不小心。
刚刚呢,显然是故意的。
“讲得很好的,言殊。”
他声音有点低哑。
今天她去了他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说了他自年幼时一直在讲的方言。
总觉得她又离自己更近了一步。
不,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