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35
却也没拒绝。
“谢谢爷爷,”赵言殊颔首致谢,顿了一秒,也朝顾蓦颔首,眼睛乱瞟却不看她:“谢谢顾老师。”
顾蓦端正坐在椅子上,和往日在办公室时无异,也端正回了句:“不客气。”
与赵言殊不同,顾蓦眼睛一直看着赵言殊,没放过她一点动作。
包括她道那句谢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的那一丝心虚和慌乱。
看来她是真不会撒谎。
真可爱。
想着想着,顾蓦露出副笑模样,丝毫没收敛。
这要还看不出两人之间的一点儿猫腻,自己也就白活几十年了。顾老爷子不时打量两人之间的眼神互动,敛眸抿了口茶水。
来的时候赵言殊一路上边和顾蓦说话边观察,这片儿是别墅区,很安静,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动静。
北方地区,冬天有暖气,不会有空调制造出来的声响。
她走到窗边把窗子关好,又检查了下屋内是否有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的活物可能来干扰。
屋里有个青花瓷的大鱼缸,里边有两尾金鱼。
朱红金鱼背红肚白,墨色金鱼浑体通黑,两尾金鱼鱼尾摇曳在水里,与翠绿水草相得益彰。
只是不确定现在窗子的那条缝合上了,那它们会不会突然跃出水面发出动静。
这么大的鱼缸,自己搬不动。
不知道喊普通同事来搬这么重的鱼缸在不在“合情合理”的范围之内。
......
“这个不行吗?”顾蓦走过去,看到赵言殊正对着一缸金鱼,猜她在想什么。
看到她眉间轻蹙,一下了然。
“嗯,可能会有点动静。”赵言殊看向顾老爷子。老爷子摆摆手,意思是随她处置。
而顾蓦则是看都没看:“那就搬。”
会影响她采音,那就搬走。
不多说,顾蓦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他两手在瓷缸两边一搭,看似十分轻松地搬起赵言殊思索半天应当如何为计的瓷缸,往门边走。
赵言殊跟着他,在他还有两步子没走到门边时加快脚步先把门打开,顾蓦端着瓷缸出去,赵言殊也跟了出去。
看着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顾老爷子嗤笑了声:“普通同事?哪里来的普通同事哟。”
自己孙子瞧她那眼神儿都快把人家姑娘看化了。
啧,他这么根正苗红一爷爷,怎么教出这么一孙子?
又回想顾蓦的眼神,有伤风化!
想是这么想,顾老爷子嘴角却是不自觉朝上去。
门外。
顾蓦在楼梯转角寻了个空位,把鱼缸往那儿一撂。
他眼扫了下楼下,见杨阿姨正在厨房忙。
赵言殊见他把鱼缸安置好,伸手捏了捏他胳膊:“辛苦啦。”
细小的指节按压在自己的大臂、小臂上,缓解了他的酸痛感。
酸痛感并不强,不如她的十指带来的触感强。
顾蓦享受此时此刻,他们在楼梯一隅独处,面前的楼梯扶手上还有他小时候捣蛋用石头划出的痕迹。
“回去吧?”
她要收回手时,顾蓦按住了她的手。
“做什么啦?”赵言殊声音软软的,又因今天外边太冷里边太暖,冷热交替让她这句话带着些鼻音,像是在撒娇。
顾蓦没说话,只握着她的手,拇指一下又一下在她光滑的手背上摩挲。
赵言殊抖抖手:“顾爷爷还等着呢。”
“不急。”
老爷子巴不得他们多在外边待会儿呢。
“可是——”
被拥入怀里那一刻,赵言殊咽下了她剩下的话,她揪着顾蓦的衣角:“顾蓦......”
“这是我家,是我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这里有我的房间。”
“哦。”
于赵言殊而言,她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可这感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不知道究竟如何表达。
顾蓦抱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的,一只手拉过她的手,手心覆上她的手背,手带着她的抚上楼梯扶手上的那道刻痕。
“这是?”
“这是我小时候淘气用石头刻上去的。”顾蓦向她“介绍”这道痕迹。
“石头?”赵言殊在他怀里低头看了一眼:“你小时候力气蛮大的。”
“嗯。”
听她说完,顾蓦松开她,只一瞬便掩盖好自己的情绪:“进去吧,爷爷在等。”
他走在她身前,牵着她的手,往书房里走。
推开门那一刻顾蓦就已经松开了手,和刚刚在楼梯转角耳畔厮磨的两人不是他们一样。
确认没有干扰因素之后,赵言殊拿出录音设备,打开专用的录音软件,请顾老爷子读例字。
顾老爷子是知识分子,接受过高等教育,是搞理科的。虽说是搞理科的,却对属于文科类的语言学并不陌生的样子,很快适应,完成了录音。
采音字数并不多,只是有些字的方言读音单拎出来没有在方言语境之下读得准,需要练成句子读个几遍再单独拎出来,才能录得更准确一些。
“好了,那今天就到这儿了,谢谢您的配合。”赵言殊朝顾老爷子伸出手,老爷子回握。
接着就是顾蓦。
“也谢谢顾老师,麻烦顾老师了。”
与最开始向以同事、发音人家人身份出现在这里的他道谢时不同,在采音过程中和顾老爷子相处下来,她放松了不少。这一次赵言殊直视顾蓦,眼中坦坦荡荡。
“客气。”顾蓦回握她手,只轻轻一下。
礼节到位,不失分寸。
“可一定要把方言传承下去。”顾老爷子送他们下楼,说道。
“嗯,会的。”
学校的项目就是与方言保护计划有关的,为了更好地保护方言。
“现在可太多年轻人不说方言了,觉得方言土,”顾老爷子眉间紧皱:“把自己家乡的话都给丢了!”
“虽说普通话是为了更好地共同交流,可方言却也应该传承。”赵言殊双手提包,嗓音如溪流,说着让人心间舒畅的话:“每一种方言,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研究生期间,她和导师做的是有关南洲方言的项目,主要是对南洲方言的研究。
做研究,也是为了保护,为了更好的传承。
“是,是,”顾老爷子点头:“他小时候起,我就让他说方言,”话语里不乏骄傲:“顾蓦现在方言也说得很好。”
只是学校里的老师很多都不是本地人,为了让大家都能听懂他说话,也是学校推广普通话的要求,他一般都说普通话。
“我年纪不够。”
不然他就做赵言殊的发音人了。
“哼,”顾老爷子被他这话逗笑了:“小子,到我这年龄你要还是单身,谁看得上你?”
单身......
顾老爷子说到这两个字,两人一个朝前一个朝后,看向彼此。目光在空中短暂相遇,触电似的马上互相移开。
“方言要学,普通话也要学,这是我家教孩子的理念。”
“以后一直这样?”顾蓦问,看似无心似的随口问了句。
“那是。”
“成。”
答应这话时,顾蓦一直看赵言殊。瞧见她头侧了侧却没回过来,耳根却红了。
从刚才在楼梯转角的烦闷一哄而散,他怎么就这么喜欢见她为自己产生点什么情绪呢?
几步路间,三人走到楼下。
“姑娘,今儿留下来吃饭吧。”
“不用了爷爷,”赵言殊终于拿出包里的袋子:“之前向顾老师问过您的身材,托家母做了身衣裳,还请笑纳。”
之前只是问了顾蓦老爷子的身材尺寸等等,可没成想这位老爷子竟然就是顾蓦的亲爷爷。
也是赵言殊出于对顾蓦的信任没多问,知道他肯定会请一位信得过、靠得住的人。
袋子上赫然写着“南洲制衣”四个字,顾老爷子只一眼就知晓了赵言殊的身份。
“你有心了,姑娘。”
老爷子很给她面子,收了衣服。在两人已经出去到院子里,马上到大门时,老爷子批了件外衣上半身探出来,朝顾蓦说:“末末,我那天找见你小时候那车车了,放院子里了,你看看,爷爷还给你保存得可好。”
说罢,就把门合上了。
小时候的车车。
顾蓦朝着院子里的某个角落看过去,那儿有个小棚子,有一辆小车停在那里。
这小车看上去有年头了,也真不愧是顾蓦小时候的东西。
顾蓦蹲下看了看他年幼时的玩具:“爷爷竟然还给我留着。”
半晌,他没听到赵言殊说什么。
也是,她对自己的过去感兴趣吗?
自己怀着的那份心情,她能感受到吗?
顾蓦不是第一次见识她的一根筋,却是第一次被她一根筋暗暗伤害到。
可他又想到,是不是他表达得太晦涩,她没有明白?
也是,她成天和字、词汇、短语、句子打交道,哪里明白情与爱方面的暗示呢?
顾蓦在自己的情绪里不断与自己和解,认命地站起身,朝她笑时还是温柔的:“回车上,这儿还是冷了些。”
不虞之事——赵言殊正看着他,眼眸中有歉意,也有爱意。
看得顾蓦心头一跳。
想赶紧把她抱进怀里问问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自己哪儿又做得不对委屈了她了,完全忘记了刚刚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委屈。
其实听顾老爷子说完这句,赵言殊突然明白了顾蓦那股情绪。
他小时候,她曾经缺席的那段时光。
这道小小的划痕,承载了一段她不知道的他的曾经。他也淘气过,也调皮过,也做过坏事。
原来这是顾蓦当时让她摸那道刻痕时想告诉她的。
可惜自己反应得好慢。
她不喜欢自己的慢半拍。
不喜欢自己让顾蓦明明对她失望了,还要自我消化,更不喜欢自己现在才察觉到这一点。
在白茫茫一片的院子角落,棚上的积雪遇见高悬的朗日开始融化,滴答滴答顺着屋顶的滴水落到地上,细小的水珠飞溅到两人脚边。
楼梯转角的鱼缸水面突地泛起几小道涟漪,激起涟漪的两粒鱼食被黑红金鱼一抢而空。
“你俩倒成了功臣了。”顾老爷子又粘了两粒鱼食放进去,用古都方言说。
角落里,他们再次相拥。
这一次,赵言殊主动。
背着手的老爷子往书房走:“我家的老太太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