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3

  C说:“嘿,那可就多了,今天起码有一个团的高一女生问我‘听说那个高二的笛离家出走了?’真不知道她们怎么知道的。”

  我乐了,原来我的知名度这么高啊,这下我可又红了一次。

  我们就一起吃了盒饭,当然是他们下去买的,我可不敢下楼去了,我想现在可能全市的公安都在找我,我家可是警察世家,没准他们早盯上玄了。我于是慌张地朝窗外望去,还好,没有警车。

  他们走的时候C对我说了声悄悄话,她把我拉到一边对我小声说:“早点儿去自首。”

  下午的太阳比上午的更好,在深秋遇上这么好的太阳真的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我躺在沙发上脱掉我的袜子,脱掉袜子最让人放松了,其实人最可怜最受憋的地方是脚,我一有空就会给我的脚足够的自由,上课的时候可以防止老师拖堂,晚自习时可以驱蚊子。现在我尽量让我的脚享受难得的阳光,它们显得很高兴。

  我在想像我回到学校后该怎么向别人说呢,也许我得说我在江边漫步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下去,后来被一阵急流冲到太平洋了,后来又被什么暖流,好像是寒流,我可没学好那地理啊,看来回去了得好好看一下,也就是被什么海流卷到了美国的什么河,然后我租了艘小渔船划回来,途中遇到了鲁滨逊,还有那个和鲨鱼战斗的老头子,最后回到家里睡觉的时候梦见了狮子。

  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想回家了,我妈妈还哭了,不是吗。

  可我又想,现在我可不能回去啊,不然会被人家笑死,我挺矛盾的,我一下子觉得很沮丧了。我回去后又得面对那些让我恶心的事儿,还是得读书读书,让那教育把我变成庸俗的蠢材,天天活得辛苦极了。

  我万一死在这里了怎么办,那样报纸上就会登一篇破新闻报道,什么发现一具男性干尸,据调查是因为被现行教育制度逼死的,这要引起他妈的社会各界的反思。新闻总是喜欢做这种事,其实看新闻的人一定有变态倾向,他们只想看那些发生在别人身上可怜的稀奇事,反思不反思才不是他们会做的事呢。

  我换了个姿势,让我的脚好赶上阳光的移动。

  我后来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我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认真一看才发现是片突兀的悬崖。我往下看了看,虽然我很怕高,但我还是看了,下面是暗色的深渊,隐约可以看见一座城市的轮廓,它就带着喧闹虚伪在深渊里待着,离我远远的。

  我正高兴着,这时却脚下一滑,我就晕乎乎地跌下去了。

  我一下子就被吓醒过来。

  这时才发现,天早就黑了。

  我觉得更沮丧了,我现在才觉得饿得厉害,我可没东西吃。我呆坐着抽了支烟,然后决定得下去吃点儿什么东西,哪怕是学校里的那种包着榨菜的肉包子。于是我穿好袜子和鞋子,整了整衣服,就下楼去了。

  走到快到大街上的时候我先仔细看了看有没有人在哪个地方东张西望,再看看有没有警车停在隐蔽的地方,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超级狡猾的特工了。等我确定了以后,我选中了一家小饭馆,然后用安步当车的方式接近。

  我要了一碗炒面,吃得身上都冒汗了。可那种感觉真是舒服。

  回到房间里,我又眺望了一下那“鸽笼”,那些小格子现在可亮得很,我想,我昨天还在那里面呢。想到这里我竟有一些难过了,这让我有些不安。我于是就边抽烟边看本书,看的是韩寒的《三重门》,我很久没看这本书了,我粗略地翻着,想挑一些搞笑的地方逗自己一下,我真可怜我自己,我竟到了要逗自己开心的地步。

  我笑不出来,我想,我以前怎么就可以笑得全身的肌肉都在抖呢?

  我看着看着,觉得这儿的灯光不是太好,还有这个沙发,硬得跟水泥似的,我实在是没事可做,只好躺在水泥似的沙发上,开始睡觉。

  睡觉是一种奇怪的事,有时你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可有时你要睡过去却始终没法睡着。而且睡着了你就根本没有感觉,你根本不知道你是怎么睡过去的。我想,这跟死一定是一样的,想想万一哪天睡着了再也醒不来,嘿,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但是却永远没法再有意识了。那多恐怖啊!

  我突然就醒了,睁开眼只看到漆黑的一片。我看看窗外,家家都关了灯。我刚才睡着了?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让我觉得难受的是现在实在很冷,从头到脚趾头都冷得要命,可恶的是我竟没地方可以躲,我裹紧我的外套,蜷成一团,像毛虫一样,但一点儿效果都没有。我于是决定起来看看是不是有扇窗子开了,顺便找找有没有可以盖的东西。我起身按了一下灯的开关,却发现他妈的停电了。

  要知道,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摸着黑找东西可是让人害怕的,我也有些害怕了。我就靠着打火机的火光到处检查窗户,我好怕突然会有一张脸出现在我的打火机前面,这地方没法子不让我想起那些东西,特别是那厕所的水龙头一直滴着水,敲在水泥地板上发出断续而又空洞的声音,还在房间里不断地回响,滴水声和回响声混在一起充满了房间,让我觉得就像走在一个深远的山洞里。

  我在厨房里看到一扇打开的窗子,那风摇得窗吱呀吱呀地叫唤。我伸过手去摸那窗的风钩,却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就在我的手滑过的时候我感到这块石头的异样,这哪是什么石头,那五根分开的东西明明就是手指!一只冰冷僵硬的手!那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我,从窗外传来嘶哑的呻吟:“让我进去……进去……让我……”我看到一个黄色的头慢慢冒出来,我一下子吓得什么都说不出了。我只是用力地把那只手往窗台上打,我的手都快折了。那只手终于松开了,我闭上眼睛迅速地将窗子反锁了起来。那声音还在不断像风一样飘进来:“让我进去……外面好冷……我回来了……”

  我忙往后退,却发现自己早就挨着墙了。窗户“砰”的一声就开了,一阵寒风袭来……

  我发现我还在沙发上。

  我刚刚原来是在做梦。我太冷了,我想去关窗户但我冷得没法动弹,这儿的确有风,还有那该死的破水龙头,滴答滴答。

  我下意识地向厨房里看了看,阴森森的,可别真的有什么东西说它回来了。想到这里我害怕得像个小学生了,我于是伸手试着去开灯,还好灯是亮的。

  我只好坐起来,低着头抱住膝盖,慢慢等着天亮。我明天再不睡这儿了,我真的会莫名其妙地冻死在这里的。

  再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我沮丧的情绪一下就没了。我爱这个早晨,我说。我先坐好抽了支烟,然后跑到厕所里喝了些自来水,洗了个脸,感觉舒服多了。

  我坐在阳台上,尽情地享受可爱的阳光,要是昨晚有这么暖和就好了。我几乎想全裸地晒在太阳下了。

  躺在沙发上我想我的离家出走真的太窝囊了,我仿佛就是专门跑出来睡觉的,昨晚又冻得差点儿成了速食水饺,而且待在屋里不敢出去,像个逃命的罪犯。

  这时我想起了几个月前市里发生的一件抢劫案。当时书哥的爸爸在现场,书哥就第一时间给我们完整地讲了这件事情,说是五个蒙面的家伙操了几把手枪趁运钞车在银行收钱的时候把它给抢了,书哥的爸爸当时正在银行对面的一家游戏室玩赌博机,听到枪声就跑了出来,看到劫匪杀了两个经警,还打死了两个路过的人。我想书哥他爸爸可真是运气好啊竟没被流弹击中,不像书哥,一和我玩电脑游戏就被莫名其妙地流弹挂了。不过当时我听到死了许多的人我还挺伤心的。当晚全市戒严了,街上到处都有了扛着枪的武警叔叔们,我们学校还特意在广播里说放学了要结伴而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就好像那些劫匪改了兴趣爱好不抢钱了专抢人。我和玄就在教室里商量要去街上抓劫匪为民除害也好赚些外快。结果一个月之内那些匪徒就被抓住了,我家里的公安们可高兴了。打那时起我们这儿的经警再也不敢在运钞的时候像以前一样吊儿郎当了,他们手握冲锋枪站得像英雄儿女一样。

  大概在快中午的时候,我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轻轻地走过去,从猫眼里朝外看,原来是玄,他一个人。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课不上了要跑这儿来,但我还是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楼梯的转角处就冒出了几个公安。我家的,嘿,他们还都穿着制服呢。

  我姨夫一个箭步就冲了进来,把我一把抱住。气喘吁吁地说:“好家伙,终于找到你了。”那真叫热情的拥抱。姨夫是军人出身,在那次追击案件中他带着局里的人马立了一等功。

  我那时没什么感觉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就被一股浓浓的亲情包围了,那种一下子就让我放弃了所有逃离的念头的感觉。

  他抱了我将近有一个小时,生怕我跑掉似的。然后他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我接的时候就只听见我妈妈在电话里哭,她说,孩子你回来吧,我再不逼你的学习了,妈妈错了,你回来吧。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也哭了起来,就像个女孩子。

  世上还有比母亲的眼泪更有杀伤力的武器吗?

  下楼后我被带进了警车,印着大大“POLICE”的三菱吉普。那楼下聚了几圈围观的人,我那时真叫风光。

  回到家里我家召开了一次“政治局扩大会议”,我就呆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到妈妈又红又肿的眼睛我觉得我不是个人。

  我离家出走后我妈就没睡过,我家兵分三路开始找我,一路在家接听电话,一路通过网络搜取我的行踪,我那晚在网上聊天的内容都被打印了出来,包括我说的脏话;再一路人就严密对我的朋友进行监视。当发现玄那天中午没有回去时他们就开始对玄展开心理战了,只差没提审他。强壮的男人哪会是人民公安的对手,又加上我妈妈的感情攻势,他只有选择做了污点证人。

  其实我还有些想他被我家人注意到呢。我出来的时候可没想过会这么早回去,但是我慢慢就觉得我想回去了,倒也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我就是这么没志气。

  我回到家里我妈妈就抱着我哭,她的声音都快哭哑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那么厉害。我突然觉得有好多事对不住她,真的,我看到她红肿的眼睛,蜡黄的脸庞,还有眼角的鱼尾。

  我真的是一个彻底的混蛋。

第十一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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