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83

　　心里有了猜测之后,方洛便开始期待着雨天的到来。而事情发展果然也没让他失望。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又陆续下了四次雨,而方洛也在一次次雨幕中，窥见了那个世界中不同的景象。

　　每一次，贺准都是背对着他，行走在陌生的环境中。只是这些环境每一次都会变换，有的是城市，有的是山林，还有在海边。并且方洛惊讶的发现，这些场景似乎并不完全是在国内。因为偶然有一次，他看见了街道两旁楼上的广告牌，上面是一种他看不懂的文字。

　　方洛凭着记忆上网搜索，才发现这是地处大洋彼岸的一个只有几十万人小岛上的国家使用的一种语言。

　　并且除此之外画面中也陆续出现了更多的人，不再是只有贺准一个。

　　方洛在一个学校样建筑的门前，看到了一个男生背着书包在门口反复徘徊。他莫名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仔细回忆过后，竟然惊讶地发现，这个男生他在贺准家的黑板上见过，正是那个在雪地中离奇身亡的男孩。

　　而他也看见在一条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铁轨，一辆火车从远方的隧道口缓缓驶出，车身上涂着火车的号码：K1084。而坐在窗边的女生像慢放的电影一样在方洛的眼前缓缓经过。而在这一瞬间，方洛一下子认出来那正是在几个月前失踪的女大学生：关玲。

　　当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方洛震惊不已，心中涌起复杂情绪。之前女孩的母亲委托他找人，他找了半个多月毫无线索，实在没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对方相见。

　　而更让方洛心惊的是，除了关玲之外，他甚至还看见了皇冠酒店里那个行凶后下落不明的女人。对方光着脚浑身是血地走在一条漆黑的巷子中，与贺准擦肩而过，有很快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而方洛看见她的手上，捧着一半布满咬痕的心脏。

　　方洛喉间泛起一股恶心之感，先前在酒店中目睹的恐怖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而这些天接连看见的一幕幕，也让方洛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就是过往所有看似不相关的事情，似乎都在这三尺见方的窗外世界有了交点。

　　那些因‘门’失踪或死亡的人，竟然都在这里重新出现。

　　这时，他忽然想起刚到胡林镇时路边遇到的那个老乞丐。当时对方说，好多人去了都回不来，因为那里通往“另外一个世界”。

　　所以对方指的另外一个世界，就是这些天来他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吗?

　　接下来的日子，方洛依然时不时看见窗外的不同画面，并且在每一次结束之后，他都会拿笔将着一切记录下来。

　　与此同时，他也问过母亲和身边其他人，下雨天有没有看见过窗外有什么不一样的景象，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这些异象，从始至终只有自己看到过。

　　对此，方洛思考过为什么只有自己能看到，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定跟贺准有关系。毕竟贺准“进门”前曾经跟他有过联系，而他看到的这些画面，也是通过贺准的视角。他像是跟在贺准的背后，一步步走进这个奇诡的世界。

　　这让他不自觉地想到在医院陈维曾经给他讲过的那个故事。

　　对方曾提到，他在宾馆时电视忽然自己开启，关玲失踪的新闻反复循环报道，怎么关都关不掉。而在他上火车之前，也曾经接到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是关玲声嘶力竭地提醒他，“不要上车”。

　　而已知当时的关玲已经进‘门’了，而她这些举动，是在提醒陈维，换句话说，是在向门外的人传递信号。

　　那么对于贺准来说，是不是也是如此?

　　进入门里的人，会通过某种非常规的手段向外界传递信号，而贺准就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办法，将自己在门里看到的一部分信息传递给方洛，好让他得以知晓?

　　一想到这，方洛心中便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紧张感，感觉自己仿佛窥探到了某个巨大秘密的一角，而这让他忍不住心跳加速，更想要亲手掀开那神秘的面纱。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方洛又陆续看到了从‘门’里传回的景象，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两个多月。

　　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很快朝着他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那是一个寻常的夜晚，方洛照例在雷雨中静坐，等待着即将出现的画面。

　　一片雨雾之中，男人的轮廓逐渐显现，而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则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因为一直以来都背对着他的贺准，忽然转过来了!

　　见此情景，方洛一下子就愣住了。

　　男人的脸就这么无比清晰地贴在玻璃后，方洛甚至能看清对方面颊上的每一道纹路。天空中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在他的脸上映出惨白的光，男人眼睛瞪大几乎要凸出来，瞳孔中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之后，方洛听见他忽然开口了。

　　男人张着嘴，声音嘶哑，透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我看见她了。”

　　下一秒，男人的脸连同所有的画面一起消失。

　　“咔嚓”一声，一道惊雷炸响，将方洛的意识拉回到现实。反应过来之后，他才发现不知不觉中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他有些措手不及。

　　刚刚贺准说……我看见她了?

　　这是几个月来，贺准第一次开口说话。

　　一直以来，方洛都像在看一部默片，而里面的贺准虽然是主人公，但更像是一个站在第三视角静静观察的角色。而就在刚刚，他竟然开口了!而且他转过身子将脸对着窗户，显然是想要特意告诉方洛。

　　贺准看见谁了?

　　这个“他或她”，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贺准态度大变。

　　很快，一个念头便浮现在了方洛的脑海中，而这让他忍不住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贺准离去之前，曾跟邻居说他要去找她的女儿。之后，他进入了门里的世界。

　　难道……贺准刚刚看到的是他的女儿?真正的贺媛出现了?

　　这样的想法让方洛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贺准竟然真的会在门里的世界看到他找了十年之久的女儿。

　　但现在画面已经完全消失，方洛难以得知下一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让他心中很是焦急。在这之后的几天，方洛经常会刷新天气预报，看看什么时候有雨。他十分想知道，下一次看见贺准时，对方会是什么样子。他上次看到的人真的是失踪多年的贺媛吗?父女两个人团聚了吗?

　　然而最近天公不作美，有雨的天气越来越少，一连十几日都是艳阳高照。方洛又等了半个月，都没等来一场雨。

　　终于，一天傍晚，方洛从事务所出来抬头看天，忽然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布满了阴云，清冷的风吹过身边带来丝丝凉意。

　　方洛意识到，机会来了!

　　他立刻回家，拿出纸笔准备记录下来一会儿看到的东西，之后便开始在桌前静坐等雨。

　　夜里十点钟，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姗姗来迟，之后逐渐越下越大，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劲风吹得楼旁的树摇晃倒伏，地上很快积了不少被刮落的枝叶。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方洛并没有看到熟悉的影子出现在窗外。

　　贺准、那条通往迷雾中的小路、路边不断变换的街景，通通都没有出现。呈现在方洛眼前的，只有昏沉的天空和厚重压抑的阴云。

　　难道是因为少了打雷的因素?

　　方洛心中有些纳闷。

　　然而不一会儿，就有滚滚的闷响自遥远的天边传来，间或有一闪而过的白光穿透黑暗如一道火柴瞬间照亮夜空。

　　然而在这明暗交替的光影中，期待中的影像却始终没有出现。

　　这一天，方洛等了一晚上，直到清晨最后一点雨滴也消失，朝阳的光束从云层中透出，贺准和‘门’内的世界也没有出现。

　　这是几个月来，贺准第一次没有在雨夜带来任何消息。

　　雨虽然停了，但那稠密窒闷的阴云却在方洛的心中久久不散。

　　他不知道贺准为什么没有出现。

　　难道对方不再愿意跟自己联系了吗?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方洛脑子里有些乱，一会儿是贺准，一会儿又是那个神秘的一直未曾出现的贺媛，千头万绪交杂在一起，让他理不出个脉络。

　　但他没有就此放弃，接下来的几个雨夜，方洛依然打起精神期待着贺准的出现。他甚至怀疑是自己所处的位置影响了信息的接受，还特意搬到了事务所去住，然而贺准和门里的世界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于是在又一个空等的夜晚之后，方洛猛然惊觉，自己已经同贺准断掉了最后一丝联系，对方在自己的生活里，已然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这让方洛忍不住有些惊慌，他再次开始翻来覆去地给贺准打电话，并且一有时间就去他家附近徘徊。

　　这导致贺准所在单元楼的左邻右舍几乎全部知道了方洛的存在。人们最开始还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时间一长习惯之后，甚至在遇见时还会跟方洛打招呼。

　　方洛也不止一次问过隔壁女人贺准是否回来过，结果对方接连否定过几次后，终于不耐烦了，干脆说，“你要是不相信就叫人来开锁。”

　　但毕竟这是别人家，方洛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叫开锁公司的人来。

　　后来方洛倒是降低了两头跑的频率，只是时不时还会拨打一下这个早就没用了的手机号，但就像是抛出去的石子沉入大海，永远也不会有回音。

　　这一次，方洛悲观地想，贺准可能永远消失了。

　　直到一天晚上，他刚洗漱完毕上床，翻看着之前的笔记打算一会儿就睡。而就在方洛困意上涌，眼皮也开始打架时，他放在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忽然响了。

　　方洛皱了皱眉，心里想着这么晚了谁会给自己打电话，之后伸手去够一边的手机。

　　然而当屏幕上的联系人映入眼帘的一刹那，他惊呆了。

　　之后他大脑一片空白，手指纯粹是出于下意识地动作按下了绿色接听键。

　　不一会儿，贺准低沉沙哑的声音透过听筒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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